婁氏與陸氏一聽這話,立時對視了一眼,彼此目中皆有喜意。
「到底是皇長嫂,果然比我們想得長遠。」婁氏奉承地說道,面上是發自內心的一個笑:「有了皇長嫂這句話,這事兒便好辦了。」
梁氏這是把所有參加青蓮宴的士族都放在秤桿的一端,三皇子夫婦再是蠢笨,也要掂量掂量得罪這些士族的後果。
有了這層意思在,想必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了。
秦素不著痕迹地打量著這位皇長嫂,心下頗覺凜然。
從泄題之事發生時起,秦素就覺得,這個梁氏很不簡單,如今,她的想法再度被證實了。
難怪大皇子連個妾室都沒有,這梁氏的手段,一般人怕是根本應付不來的。
便在眾人暗自思忖之時,便聞梁氏又道:「我倒覺得,這事情處置起來不難,難的,還是事後的風聲。需知這天下最難防的,便是人心。」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幾位夫人,語聲越加平淡:「我想著,不如找個地方,把那幾個僕役擱在一處看著,過個一年兩年的,等事情淡了再把她們放出來,這事兒自然也就無人知曉了。」
她說到這裡停了停,又續道:「我深知內宅之中諸事繁雜,那些世仆更是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夫人們若是在家中掌事的,處置起來自是容易。而若是不掌事的,只怕這一層一層的報上去再傳下來,就不好辦了。」
幾位夫人聞言,皆是面色微變。
梁氏此語,直是點出了各大族內宅里的通病。
梁氏此時便又道:「我雖不才,卻也不願擔上毀掉青蓮宴的罪名,所以,我才會尋了這麼個最簡便的方法,尚請幾位夫人體諒。」
話是客氣話,但梁氏這卻是鐵了心要把一切後患除掉。
江五夫人便蹙起了眉,遲疑地道:「還要請梁夫人明示,這所謂的看管,是怎麼個看管之法?」
「皇莊。」梁氏淡淡地道,掃眼看向眾人,視線極為平靜:「這件事可以瞞下,卻不能瞞上。為著青蓮宴的名聲、為著諸族的名聲,必須上報父皇。屆時那幾個僕役便可以直接送去父皇的莊子上,交給皇莊上的管事看管。也不過就是一兩年的事兒罷了,諸位以為如何?」
只怕進了皇莊,這些僕役便再出不來了罷。
眾夫人的心裡都有點不是滋味,面上的神情亦是各異。
梁氏環視四周,悠悠然拂了拂衣袖,漫聲道:「此乃一勞永逸的法子,我知道我人微言輕,好在父皇會為我做主。請諸位在此助我一臂之力。」
語畢,梁氏已然站起身來,鄭重地向著眾人行了一禮。
她的話說得這樣明,姿態又擺得這樣低,眾夫人又如何能推拒?只得捏著鼻子應下了。
秦素安靜地坐著,並不言聲,心下對梁氏極為佩服。
頭腦清醒、視野開闊、行事果斷,這位大皇子夫人,當真是個人物。
此時,卻聽陸氏又問道:「皇長嫂這法子確實是好,只是,這麼些個僕役又怎麼能安排進皇莊呢?到底她們也是外頭的人,進皇莊也是不容易的罷。」
梁氏轉眸看向了她,淡淡一笑:「父皇乃是天子,這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情是天子辦不到的呢?」
陸氏立時就明白了過來,她這是問了個蠢問題,不由訕訕地道:「我愚鈍了,皇長嫂勿怪。」
梁氏和聲道:「你與我,還有這座中所有人,皆是同氣連枝、榮辱與共。這件事到底不是小事,若能皆大歡喜,豈不為美?」
眾人自是點頭稱是,這件事也就這樣定下來了。而至於下晌的比試,最後幾經商議,還是如期舉行。秦家諸女郎各有玉珮落袋,薛六娘與江十一亦沒落空,眾人也算皆大歡喜。
自然,此次青蓮宴最後落幕之時,晉陵公主親自出馬,以一曲《南山》驚艷四座,就此為中元十五年的青蓮宴收了梢,那一曲簡單質樸的樂韻,亦成就了本次青蓮宴最後的華章。
然而,相較於牽風園裡的曲終人散、餘韻裊裊,位於廣明宮右一路的殿宇中,此際卻壓抑得叫人害怕。
殿門外的宮人全都退去了廊下,一個個噤若寒蟬,垂首立著不動。而在寢殿之中,謝氏微闔雙眼,披散著頭髮,背靠隱囊依坐於屏榻上,滿面病容。
在她的榻前,一個穿著鵝黃衣裙的女子半伏著身子跪在地上,正哀哀地哭泣著。
她有著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黛眉微蹙、水眸含煙,正是被人當場捉贓的顧傾城。
「啪」,一聲脆響,一隻青瓷花斛被人摔在了地上,碎瓷四濺,裡頭的花枝散落了一地,水順著磚縫兒往下淌去。
隨著這陣響動,是三皇子壓抑的怒吼聲:「我問你話呢?你是死人么?」
「殿下這話……問得可笑。」謝氏閉著眼睛說道,聲音很虛弱,說話間又連著咳嗽了好幾聲,「這件事兒殿下可與妾……商議過?顧氏那邊也沒半個人來告訴妾一聲兒,殿下這時候……反倒來怪妾,妾……無話可說。」
說這些話時,她像是花掉了全部的力氣,語罷便掏出巾子來捂著嘴,沉悶的咳嗽聲瞬間便回蕩在殿宇中。
三皇子一臉嫌惡,飛快地拿巾子掩住口鼻,往後連退了好幾步,然他面上的怒意卻是不減反增,「砰」地一腳踢向了書案,狠聲道:「你會不知道?我之前不是與你商量過?你是怎麼辦的事?」
「妾……不懂殿下的話。」謝氏仍舊閉著眼睛,身子軟軟地依在榻上,面上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妾自滑胎之後,身子一直不好……咳咳……妾哪有功夫去管……那些事兒……妾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咳咳咳……」
她邊說話邊咳嗽著,說到此處更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烈猛咳,直像是要把心膽都咳出來一般。
「夫人……夫人為何這樣說?」一直跪在地上的顧傾城,這時忽然便抬起了頭,水眸中盈滿淚光,面上是明顯的不敢置信:「夫人……表姊不是派了人來與我聯絡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