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子澄回首看向身後,卻見寢宮的大門已然開啟,一個看不清面目的宮人,正在用水拍打著韓忠的臉。
他又將視線轉向寢宮,那裡頭也有一個看不清面目的小宮人,正在幫著郭元洲換衣凈臉。
「別看了,快走!父皇很快就要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秦素的語聲從身後傳來,桓子澄的眉頭立時一松。
「是,殿下。」他沉聲應了一聲,轉身大步跟上了秦素。
宮裡的路他並不熟,前世時雖然也常參加宮宴,但玉露殿附近的殿宇他卻是一間都沒去過,此時見秦素在前頭走得飛快,揀的又全是僻靜無人的小路,他倒有些訝然。
「殿下……對此處很熟?」沉吟了好一會後,他終是問道。
秦素頭也不回,簡短地道:「自然是熟。」
桓子澄「唔」了一聲,向來少有表情的臉上,突然多出了幾許沉思。
「為何?」良久后,他再度問道。
秦素倒被他問得怔了怔,停步回首,奇道:「什麼為何?」
桓子澄從容地往前走了兩步,立在她身前,微涼的眸光向她身上一掃:「我是問,為何殿下會對此處如此熟悉?」
秦素立時嗤笑了一聲,滿臉不屑:「桓郎莫非被葯傻了?本宮乃是公主,這皇宮就是本宮的家,本宮對自己的家還能不熟?」說著她便又朝前走去。
這大約是桓子澄兩輩子頭一次被人說傻,可奇怪的是,他居然沒一點動怒的樣子,仍舊是一臉淡然,邁開長腿跟上秦素,一舉一動,莫不洒然自在。
「殿下居永壽殿,玉露殿遠在宮門左近,若無出入腰牌,殿下斷難時常至此。」他的語聲仍舊毫無起伏,隱於夜色中的臉亦是模糊難辨,唯一雙眸子明亮而冰冷:「而據我所知,殿下一直居於深宮,極少在這一帶出入。」
秦素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桓子澄之語,可謂一針見血。
玉露殿這裡確實比較緊要,就算秦素平常想過來,也要經過中元帝的允准才行。
她方才一時口快,又想著青桓是才從遼西回來的,不了解宮中情形,所以才信口說了,如今被對方這樣一追問,她居然有些詞窮。
這是被桓子澄抓住了痛腳?
秦素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眸光閃動。
說起來,這桓子澄也奇怪。
她手上拿著那麼古怪的藥粉,他卻不聞不問,卻偏偏要來問她為何對此處頗熟。
這人的想法,委實難以揣摩。
秦素瞪著眼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話能搪塞他,索性翻了個白眼,將頭一昂:「你管我!」
說罷,扭頭就走。
桓子澄立在她身後,怔然良久,唇邊竟浮起了一個苦笑。
秦素走了一會,回頭看去,見他居然又沒跟上來,不由心下暗急,返身快步走到他身邊,壓著聲音道:「快點,要來不及了。」
桓子澄沒說話,身形亦未動。
好一會兒后,他低沉而冰冷的語聲方才響起:「解藥之事,殿下……推在我身上便是。」
秦素一下子怔住了。
她抬起頭,獃獃地看著桓子澄,眸中有著明顯的震驚。
這人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他這是要把事情往他自己頭上攬?
這世上,居然還有主動要求幫著背黑鍋之人么?
秦素心下簡直就是駭異。
不過,此時情況緊急,並容不得她多想,略怔了一會後,她便去拉桓子澄的衣袖,焦灼地道:「先別說這個了,你快一點,父皇要來了。」
桓子澄這一回倒沒再站著不動,而是任由她拉著往前走去。
兩個人快速穿過了這條小徑,又東拐西彎地踏上了另一條更加僻靜的小路,速度才放慢了下來。
而直到那一刻,秦素才發覺,她居然一路都拉著桓子澄的衣袖。而桓子澄居然一路上半聲未吭,任由她拉著走。
這又是什麼情況?
秦素簡直覺得詭異。
她連忙鬆開手,略凝了凝神,方微帶歉然地向他一笑:「得罪,情急之間沒顧得上。」
桓子澄撣了撣衣袖,面色如常:「無妨的。倒是殿下,需得想清如何收官。」
秦素抬起頭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問:「桓郎方才不是說,要我將事情都推在你的身上么?這不就結了?」她的眼中露出懷疑之色,直視著他:「莫非桓郎方才就是隨便說說的?」
語聲落地,桓子澄的面上,便有了一絲極古怪的神色。
在那張俊美而冰冷的臉上,非常罕見地,現出了一種被噎住了的神情。
有那麼一瞬,他實在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誠然,他的確主動提出替晉陵公主善後,但當時看對方的意思,似是對此不以為然。
可他卻萬萬沒想到,他只是這樣一說,這位公主殿下居然如此爽快地就應下了,且還是一臉理所應當的神情。
「桓郎為何不語?」見桓子澄沒說話,秦素便又問道。
桓子澄雙眸微垂,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方點了點頭:「公主好氣魄。」
秦素回以一笑:「桓郎一片好意,本宮何忍拂之?」
桓子澄素來沒有表情的臉上,再度現出了那種噎住了的表情。
他怕是沒想到,這位公主殿下的麵皮,從來都是不薄的。
此時,秦素已是一臉笑意,嘉許道:「桓郎知恩圖報,果是君子也。」
「不敢。」桓子澄微微躬身,略向後退了半步,與秦素離得遠了些,復又抬手摸了摸鼻子。
秦素心下倒是頗歡喜,此時便沒注意到他的動作,而是舉首四顧。
此刻,他們正身處一條僻靜的小道,道路的左側是一小片的松林,稀疏的松樹一棵棵黑黢黢地,在夜色中聳立著,而右側則長滿了低矮的雜草,看上去極為荒涼。
正是秦素記憶中的地方。
她心下略安,想了想,便壓低了聲音輕語道:「我們便在此處等一等吧,待父皇過去,我們再走。」
桓子澄一時間未曾說話,唯看向秦素的眸光里,再度有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此處是哪裡?」沉吟了一會後,他終是問道,語聲冰冷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