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弔詭之處，就在於你跟敵人的想法居然是一致的。

冷鋒並不清楚畑俊六的想法，他同樣也在擔心，一旦老蔣鐵了心要把榮譽一師調往武漢，他會怎麼樣？

這可不是在南京，他可以完全不管老蔣的命令。

下午五點十四分，李長官的侍從室中校參謀韋志明推開了會議室的門，臂彎處夾著一個機密的文件夾進來。

「李長官，委員長電報。」

李德鄰站了起來，從韋志明手中接過電報，打開看了一眼，微微露出一絲驚訝之色，但很快就平靜下來。

「回電，就說我知道了。」李德鄰將文件夾合上，淡淡的吩咐一聲。

「是！」

「德公，何事？」參謀長徐燕謀問道。

「蔣先生要來徐州親自督導會戰部署。」李德玲深呼吸一口氣道。

「蔣委員長要來徐州，什麼時間？」

「沒說，估計怎麼的也要一兩天後，這應該是臨時決定。」李德鄰心中猜測，老蔣突然決定來徐州，八成是為了冷鋒的榮譽一師來的。

否則，有什麼值得他現在就飛徐州的？

「那該怎麼安排接機？」

「這個等接到具體通知再說，今天就先這樣，大家都回去吧。」李德鄰招呼一聲道。

「散了，散了……」

老蔣視察戰區，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大家都習慣了，也沒覺得什麼不對勁兒，他不就是喜歡親力親為嗎？

「耿光兄，冷師長，請留步。」冷鋒一聽散會，拔腿就往外走，老蔣要來，顯然是沖著他來的，如果老蔣不想把他調去武漢，絕不會親自跑過來的。

這一回，麻煩有點兒大了。

「怎麼的，德公還想請吃飯？」冷鋒一扭頭，問道。

喊話的黃雪村愣住了，這從來沒有人這麼調侃自家長官的，就算是那些老兵油子，在李德鄰面前，也不敢太過放肆。

「耿光兄，國光，德鄰略備薄酒，以盡地主之宜，請兩位務必賞光。」

黃雪村眼珠子都瞪出來了，李長官還真的要請他們吃飯不成？不會是順嘴這麼一說吧？

「德鄰兄太客氣了！」楊傑說道，「國光，德鄰兄一片好意，我們就不要拂了人家一片心意。」

「我聽老師的。」冷鋒嘿嘿一笑，這頓飯是不可能不吃了。

「耿光兄，請！」李德鄰哈哈一笑，當先一步，引著楊傑和冷鋒前往花廳。

三人落座，李德鄰吩咐副官取來了廣西桂林的家鄉酒，親自，給楊傑和冷鋒斟上，冷鋒忙站起來，受寵若驚。

今天要不是楊傑在場，估計他也不會有這個禮遇，所以說，他今天是沾了老師的光了。

「耿光兄，你能來第五戰區，是第五戰區全體將士的榮幸。」

「德鄰兄，慚愧，你可別這樣說，我寸功未立，豈敢如此？」楊傑忙拂手一笑。

「耿光兄，蔣先生此次過來，他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第五戰區現在就缺國光師長這樣的青年幹才，他可不能走。」李德鄰直接就把用意說出來。

「德鄰兄是想讓我在蔣先生面前，據理力爭把國光和榮譽一師留下？」楊傑豈能不明白李德鄰的想法。

「耿光兄，跟你敞開說吧，第五戰區雖然看似兵多將廣，可真正能夠跟日軍一較高下的部隊，太少了。」

「德鄰兄的部下也都是精銳之師。」

「跟日軍相比，還是有很大差距的。」李德鄰搖頭道。

「德鄰兄，我可以跟蔣先生說這件事，但我可不能保證他一定會聽我的，他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剛愎自負，要是能聽得見別人的金玉良言，局面又何至如此？」楊傑對老蔣的確有諸多不滿，不過，那也出自公心，他對老蔣的私人仇恨到沒有多少。

「我知道，但耿光兄說話的份量還是有的，再說，國光是你的弟子，你的話，蔣先生還是會考慮的。」李德鄰道。

「我想，蔣先生肯定會召見國光，國光，你怎麼說呢？」楊傑問道。

「我自然是想留下來跟德公一起抗擊日寇，但我人言微輕，恐怕到時候胳膊拗不過大，如果委員長真的要調榮譽一師的話，德公不妨試一試用『愚人節』計劃。」冷鋒道。

他本不想說，但是老蔣畢竟沒有直接下命令調榮譽一師，他心裡應該還是有顧慮的，如果『愚人節』計劃能夠讓他改變想法的話，也未嘗可知。

老蔣當然希望能夠在徐州打一場勝仗，那樣他的威望就更高了，而冷鋒代表的是中央軍，是他的嫡系部隊。

冷鋒打了勝仗，最有面子的是他，而即便這場戰役是李德鄰指揮的，最大的功勞也是中央軍打出來的。

名利雙收的事情，這對老蔣來說，絕對沒有辦法拒絕。

「國光，對於『愚人節』計劃，你有多大的把握？」李德鄰鄭重問道，他也想過了，如果實在是不能讓老蔣改變主意，只能把『愚人節』計劃這個大殺祭出來了。

這個計劃若是成功，對戰局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利益巨大。

冷鋒也很想推動李德鄰完成這個計劃，因為這個計劃一旦成功，很有可能改變當前的戰局，或許會改變一些本不該發生的人為慘禍。

「三成！」冷鋒緩緩道。

這可是他謹慎思考後，得出的一個數值。

如果是做別的事情，三成的幾率太小了，幾乎可以說是失敗率極高，可對於一場戰役來說，三成的幾率其實很高了。

一場戰鬥，如果有一成的希望，就可以冒險一搏了，何況現在有三成的機會。

李德鄰不知道冷鋒的三成成功的幾率來自何處，但他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他的心理預估是一成到兩成之間。

而冷鋒自己估計的是三成，比他要高，但考慮到他是這個計劃的提出者，預期高一些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冷鋒預估六七成勝算，那這個計劃，李德鄰根本就想考慮了，這太沒譜了，完全就是不切實際。

冷鋒的信心來源還是因為他對歷史大致的走向的了解，徐州會戰最不濟也不會比歷史上的狀況差吧，現在看來，第五戰區的部署並沒有太大的變動，而局勢卻發生了一些轉變，對第五戰區來說，現在的情況要遠比歷史上的情況好很多。

最不濟的是，李德鄰手上現在還有兵可用。

其實楊傑在心裡也對「愚人節」計劃做了一個預估，他的預估比李德鄰心裡預期更低，只有不到一成的希望。

但是對於自己這個學生一下子冒出「三成」出來，有些驚訝，但沒有表露出來，也許是他太過謹慎了。

中和一下，有個一成五至兩成的把握，這就值得冒險了。

戰爭本來就是一個冒險的事兒，世界上每一場戰爭的勝敗，不打到最後，誰都不敢輕言勝負。

「耿光兄，國光，我們來推演一下，怎麼樣？」李德鄰建議道。

楊傑點了點頭，這麼大的事情，不做一次兵棋推演，是下不了決心的，冷鋒其實在腦子裡退演過很多次了，但真正的兵棋推演他並沒有做過，一來沒有條件，二來沒有一個合適的對手。

本來楊傑倒是可以，只是他還沒找到合適的借口提出來，現在李德鄰居然主動提出要兵棋推演，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這麼好的學習機會，冷鋒當然不能白白錯過，不論是老師楊傑還是李德鄰都是經驗豐富的軍事指揮官。

因為想著兵棋推演的事情，三個人就草草的吃了飯。

冷鋒一點兒不客氣，一個人把一桌菜包了三分之二，李德鄰也知道冷鋒昨天吃飯的時候，一股勁兒悶頭吃，還得了「冷飯桶」的外號，忍不住調侃了幾句。

冷鋒只能報以苦笑，吃飯睡覺那是人生頭等大事，這些人怎麼一點兒趣味都沒有，盡喜歡給人扣帽子，取外號。

這要是知道是誰背後里編排他，一定找到好好說道說道。

兵棋推演是一件極耗體力和腦力的事情，想想看，要把一場要打幾天幾夜甚至十幾天，幾個月的戰役集中到幾個小時內在棋盤上完成它，等於說把幾天幾個月的活兒一口氣幹了，那得多大的消耗。

濃茶，咖啡……

三個人關起門來，在作戰室，燒好了開水，準備好了茶葉，還有冷水……

一旦決定幹了，三個人哪裡等得了明天，直接就開始幹了，李德鄰還把徐燕謀從家裡叫了出來。

三個行就變成四人戰了。

冷鋒和楊傑這對師徒扮演****，而李德鄰和徐燕謀則扮演日軍。

小小沙盤上，兩支部隊開始了激烈的廝殺。

一個小時，大家都覺得作戰室內氣溫有些升高了，帽子脫了，風紀扣也解開了。

兩個小時后，李德鄰的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外套也脫了，那濃茶已經喝了三杯，精神奕奕，盯著那沙盤眼珠子就跟銅鈴似得。

三個小時，冷鋒也忍不住去用冷水洗了一把臉，喝了一杯咖啡，回來繼續戰鬥。

又過了半個小時，李德鄰開門叫副官去準備宵夜，這體力消耗太大，大家的肚子都餓了，得吃點兒東西休息一下，沙盤上兩軍廝殺一場慘烈，日軍已經被引入彀中，台兒庄大戰一觸即發。

宵夜送到，司令長官部包的餃子，冷鋒一口氣吃了三十個，這一下坐實了「冷飯桶」的名號，李德鄰也破天荒的吃了十五個，楊傑和徐燕謀也吃了十幾個。

填飽肚子后，繼續挑燈夜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