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冬初，日頭一日比一日短。

這日天灰濛濛的，還未到申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莫南就是在這個時候從後門進入燕王府的，她是蕭衍屬下四大統領之一，掌管著聽風樓的情報來源，因此能夠自由進入燕王府。

她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主院書房，蕭衍與慕容瑾都在，她便頷首，「王爺，王妃，南邊來信。」隨即遞上手中的信箋。

慕容瑾離得近便接了過來，拆開看了看。

蕭衍見她眉頭微蹙，便問道：

「南疆國形勢如何？」

慕容瑾搖了搖頭，「不是戰報，是師父的信！」

蕭衍微怔，「殷谷主？」自他們離開藥毒谷后，雖逢年過節都又派人前去問候殷三原，但不知殷三原是賭氣還是湊巧，每次派的人回來稟報都說殷三原閉關了或者出去採藥，沒見著人。

而殷三原也從未回過小心，這次怎麼會突然主動給他們來信，蕭衍追問：

「殷谷主說了什麼？」

慕容瑾視線從欣賞移開，看向蕭衍回道：

「竺勻大師雲遊方歸，去了葯毒谷。」

蕭衍猶疑，「竺勻？」他怎麼會突然去葯毒谷？

慕容瑾看穿蕭衍心中所想，點了點頭肯定道：

「信上沒有細說，只提到竺勻大師近幾年跟隨商船遠渡重洋，曾經去過不少西洋番邦之地宣揚佛法。」

聽到西洋，蕭衍幾乎實在瞬間反應過來，面上雖無變化，然內心已飛速運轉，似是自言自語，「殷谷主應該是怕消息落入他人之手，因此說得隱晦。」

說著便抬起頭看向莫南吩咐道：

「莫南，你即刻派人前往葯毒谷，務必要快，不能打草驚蛇。」

莫南應下，然後便告退了。

同樣在書房的莫東看著二位主子得知這個消息后的反應——王妃反覆地看著殷三原的來信，似乎想從中得出某些隱藏的消息，王爺則一手敲著桌子，一邊重複，「西洋......」

他想了想忍不住開口問：

「王爺是覺得，此事與西洋人進犯大蕭有關？」

蕭衍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殷谷主一向不問世事，若不是要緊之事，他不會派人送來這樣一封隱晦不明的信。」

慕容瑾聞言也放下了手中的信，雖沒能從中看出什麼來，但卻能肯定一件事，「應該是竺勻大師在西洋時聽到些風聲。」

說著慕容瑾輕嘆了一口氣，「當年涼妃死後，他便銷聲匿跡，雖然琉璃閣偶爾還會傳來他的消息，但大都是飄忽不定。原以為他是放不下，沒想到他倒是看得開，竟真的一心一意向佛了。」

當年竺勻因為涼妃被迫嫁到大蕭而做了一些傷天害理之事，雖然因將功贖罪沒有受到什麼實際懲罰，但慕容瑾知道，來自良心的譴責與不安對他來說才是最殘酷的懲罰。

他與涼妃都是憐之人，但不代表就能抱著「要死一起死」的心態，傷害無辜之人性命，因此到最後他們都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時過境遷，有些事兒對別人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對於當事人來說卻是一輩子的刻骨銘心。

蕭衍神色淡淡，「大概是想用餘生去贖罪與懺悔吧。」

慕容瑾點了點頭，而後又蹙起眉頭看向蕭衍，「只是你身上的血蠱......」

蕭衍一怔，隨即露出最溫柔的笑容回應：

「偶有不適而已，並無大礙，你已經儘力了。」

直到涼妃死去，慕容瑾也未能從她那裡得知血蠱的解法，就連竺勻也不知，涼妃究竟將血蠱之密藏在何處。

對法根治蕭衍身上的血蠱一直是慕容瑾心中一根刺，每每想起來，她都會自嘲地想，外人都將她奉為女神醫，可她卻連最親近的人都無法醫好，偶爾餘毒發作，還是需要吃藥來抑制。

蕭衍握住慕容瑾的手，將她從自責中拉了回來，摩挲著光滑細嫩的手背，真摯而神情地對她說：

「能活到今日，擁有一雙兒女，已是大幸。」

慕容瑾回之一笑，「能遇到你，亦我之幸。」

莫東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兩位主子秀了一臉，於是笑著默默退下，打算去自家娘子那裡尋求安慰。

寒冬將至，所有人都在做萬全的準備，迎接一年中最難熬的季節。

而十月的伊始，蕭玥的月沉院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正在院中擺弄草藥的蕭玥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后才將袖中銀針收回，沒好氣地白了來人一眼：

「卿少閣主不是回江南了么？怎麼有空上京？」

來人正是元宵之後便消失匿跡的琉璃閣少閣主——卿玖。

卿玖並沒有像以往一樣同蕭玥調侃幾句，他此時臉色有些蒼白，連招呼都不打便問：

「燕親王和燕王妃在么？」

蕭玥見狀放下手中的銀刀，上前一步緊張地問：

「怎麼？出什麼事了？」

不會是哥哥出事了吧？還是江南那邊西洋人攻打上岸了？

「你受傷了？」蕭玥走近之後聞到卿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下意識便想查看他身上哪裡受了傷。

但手還沒碰到卿玖他便往後躲了躲，蕭玥手停在了半空，有些錯愕，卿玖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於是乾咳一聲道：

「不礙事，皮外傷。我來得急，沒有事先告訴燕王妃，你先帶我去見他們吧。」

蕭玥還從未見過卿玖這麼著急，想必是有要事要告訴爹爹和娘親，於是也不追問，而是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葯倒出一顆葯遞給卿玖：

「那你先吃了這個，止血的。」

卿玖一怔，扯了扯嘴角，「謝了。」然後便接過來一口吞下了葯。

接著兩人便往主院走去，蕭玥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心中猜測，卿玖不直接去找爹爹和娘親，恐怕是為了掩人耳目，究竟是什麼消息需要費這麼大勁兒？

而且竟然還傷了卿玖，要知道卿玖的功夫可不差，遠在自己之上，看來對方是不想著消息傳到爹娘手中，或者說，不想傳到京都。是什麼消息呢？

思忖間，兩人已經來到主院，蕭衍與慕容瑾正好在院中，得知卿玖有要事相告，便進了書房。

不一會兒，書房裡傳來蕭玥難以置信的聲音：

「你說什麼？西北暴發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