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燕王府一行人和卿玖在葯毒谷邁入了新年，相較於在新舊交替之際大張旗鼓擁護新君的南疆和遠在千里卻依舊能感受到熱鬧非凡的大蕭京都，葯毒谷就顯得有些安靜了。

不過安靜不代表冷清，除夕夜慕容瑾為了安撫因為他們不請自來還在賭氣的殷三原，親自下廚。

幾個小輩也擼起袖子，在蕭衍的注視下——因為這尊冰山美男顯然活了三十多年從來沒碰過麵糰這種東西，也拉不下面子跟孩子們玩。

他只好坐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幾個小孩兒捏著形狀各異的餃子——如果那些不是肉餡兒撐得餃子皮都包不住，就是像包子一樣皮厚肉少的東西能稱之為餃子的話。

不過連蕭衍自己都不知道，此時的他面上雖然沒有情緒波動，但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卻熠熠生輝，跳躍的火光把他冷峻的臉龐映襯得移異常柔和，連跟著他二十多年的下屬們看見了，都免不了動容。

雖然蕭衍自從遇到慕容瑾偶爾有了笑容，和慕容瑾成婚之後時常會露出溫柔和寵溺的神情，有了蕭昀和蕭玥的日子更是笑聲不斷，可卻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露出純粹而幸福的眼神。

莫東莫北等人見狀不由鼻子發酸，眼眶泛紅：直到此刻他們才發現，他們認為的「主上終於可以不用背負什麼活著了」只是錯覺，此時親眼所見才是真。

屋裡越來越熱鬧的嬉笑聲打斷了眾人心中的唏噓，蕭衍似乎也從什麼記憶中回過神來，看著屋裡幾個小崽子包餃子包著包著有演變為「打雪仗」的趨勢，皺了皺眉，卻也沒有喝止，而是起身走出了莫東莫北不得不摻和進去，最後已經開始混戰的屋子。

他呵著熱氣裹著寒風走進了炊煙裊裊的廚房，一踏進去便看到慕容瑾挽著袖子拿著比她小臂還長的勺子在鍋里翻炒，菜香四溢。

小七正在一旁拿著盤子準備給慕容瑾裝盤，餘光瞥見有人瑾來，抬眼一看是蕭衍，頓時詫異不已，畢竟「君子遠庖廚」這句話已經在她心中根深蒂固。

更何況蕭衍在大蕭所有人的心目中，是執著金戈騎著鐵馬保家衛國的「戰神」，即便他早已遠離沙場，安於日常。可在小七的認知里，他依舊是大蕭百姓心目中的神邸，與廚房這種充滿「人間煙火」的地方實在格格不入。

驚詫過後，小七後知後覺地想要行禮，卻被蕭衍一個眼神制止了，於是她閉上了嘴，只是手上還是會控制不住地顫抖。

慕容瑾動作敏捷地往鍋里攪拌幾下，然後使了巧勁把菜裝進碗大的鐵勺里，手一縮準確地扣在小七手上的盤子里。

小七措手不及地抖了一下，差點兜不住盤子，慕容瑾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偏頭看向門口，腦子還沒反應來人是蕭衍時，嘴角已經先一步上揚了：

「你怎麼來了？」

語氣雖有一絲驚訝，卻沒有小七那般震驚，畢竟她的靈魂可是來自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的二十一世紀，沒有受到封建思想的染指。

小七在收到蕭衍眼神后，十分識趣地將手中香噴噴的菜肴放在一旁的桌上，隨後悄無聲息地離開。

蕭衍也不管小七離開了沒有，上前伸手環住慕容瑾的細腰往自己帶了帶，頭靠在她肩上嗅了嗅，在柴火與濃烈煙油味中聞到熟悉清冽的香味，才用低沉的聲音在慕容瑾耳邊說：

「來看看阿瑾有什麼需要我的。」

自從離了大蕭，在葯毒谷住下，蕭衍便不再用「王妃」稱呼慕容瑾，而是用親昵的語氣叫她「阿瑾」。明明之前他也有叫過，可是慕容瑾總覺得跟以前不一樣，尤其是他壓低聲音的時候，就像個大孩子撒嬌似的，輕飄飄地掃過她的心尖，痒痒的，酸酸的，讓她招架不住。

此時不知蕭衍是無意還是有心，溫熱的唇似乎碰到了她的耳垂，更是讓她差點拿不住手上的鐵勺，慕容瑾有些哭笑不得，卻不想說他什麼，於是語氣不自覺地帶著一絲嬌嗔：

「那你幫我把這個鍋拿走，我要烤魚。」

蕭衍聽得身子一僵，環著慕容瑾腰上手不自覺地收緊，慕容瑾也因為他的動作而忽然情形幾分，呼吸急促，卻沒有動彈。

而後蕭衍輕笑一聲，親了親她的露出的潔白脖頸，用沙啞的聲音說：「好。」然後才鬆開手，走到她跟前，拿起兩塊布，一舉把放在灶上的鍋挪開。

慕容瑾則是把事先用鹽和香料腌好的魚串在削好的簽子上，直接架在火上烤，魚是莫東他們白天在葯毒谷山澗里不會加冰的小溪抓的，肥美新鮮，加上木炭的味道，香味引人食指大動。

蕭衍在一旁是不是幫慕容瑾添加和翻動柴火，兩人之間話不多，可是卻十分默契，而且光是看著對方的一顰一笑，就能感到極大的滿足。

蕭衍放下手中的鉗子，抬眸看著慕容瑾因為炭火而泛紅的臉頰，在暖和的廚房，明滅的焰火里有些恍惚。

剛剛還未踏入廚房時看到慕容瑾的背影太令他撼動了，可能是因為今也是除夕，可能是因為孩子們無憂無慮的笑容感染了他，也可能是他從未想過慕容瑾下廚會是這樣好看......

以至於他一時看得怔住了，捨不得移開眼睛，這就是他要的「家」。不用榮華富貴，不用瓊樓玉宇，只要有能遮風避雨的小屋，有心愛之人相伴，有兒女承歡膝下，便是家了。

所有人忙活了一個時辰，一桌雖不豐盛卻飽含誠意的飯菜擺到了桌上，今夜的葯毒谷沒有主僕之分，所有人都坐下來享用這一餐。

殷三原一臉嫌棄被蕭玥拉著來一起吃年夜飯，可當他落座時看到桌上的烤魚時眼前一亮，忍不住伸手執起竹箸就要去夾，然而竹箸伸到一半，忽然縮了回來，神色有些不自在：

「哼，總算是有點用處了。」

眾人聞言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外邊初春的寒風拂過，屋裡談笑聲不斷春來，氣氛正酣，在慕容瑾的提議下眾人舉杯。

慕容瑾笑著開頭：「平安喜樂。」

蕭衍：「海晏河清」

蕭昀：「闔家歡樂。」

蕭玥：「笑口常開」

卿玖：「青春永駐。」

殷三原：「......」

所有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也不知是皆被黃湯下肚就紅了臉，還是老臉也有掛不住的時候，他吹鬍子瞪眼地說了一句：「可別指望我給你們說什麼好聽的話！」然後自顧自地仰頭一飲而盡。

眾人先是一怔，隨即小小的屋子裡爆發了此起彼伏的爽朗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