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明二十二年來的韜光養晦在被制住的瞬間功虧一簣。

此時的他像一頭伺機而動的困獸發現自己蟄伏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瞅準時機打算反擊，不料他與生俱來的利爪在漫長的歲月里已經鈍化，一擊不成反被抓捕，再無翻身之地。

他不甘心地沖著蕭衍張牙舞爪——然而還沒邁出一步，就被莫東提著領口，像拎什麼小貓小狗一樣將他扯回原地。

拓跋啟也終於從這巨大變故眾回過神來，先是對蕭衍還未等他回硬就喧賓奪主地將拓跋明和諸位部落首領抓起來而感到忿忿然，不過他沒敢真表露出來，畢竟如果沒有蕭衍，此時被抓起來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比起身家性命，面子又算得了什麼？

拓跋啟一向識時務，於是很快便將心中那點不滿按捺住，轉而借著位置優勢趾高氣昂地睨著低下的拓跋明——像一條狂躁的喪家之犬，強弩之末猶不認輸，垂死掙扎。

不過，拓跋明情急之下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拓跋啟得瑟之餘突然想到拓跋明剛剛大聲質問蕭衍的話，心中的疑慮便爭先恐後地冒出來：

他果然拉攏過蕭衍了？

他用了什麼條件來遊說？疆土？歲貢？還是其他更為誘人的？

蕭衍這麼多天按兵不動，是為此動搖了么？

既然蕭衍最後沒有答應拓跋明，那拓跋明剛剛又為何會胸有成竹地讓他進宮？

而此時的局面，究竟是真實，還是另一個陷阱呢？

拓跋啟此時腦子混亂成一鍋粥，他放眼看著面無表情的蕭衍，似乎有瞬間的猶豫，但最後還是舒展開緊皺的眉頭：蕭衍高深莫測，既然猜不透，那就先放著小心警惕，他還是先對付容易的——拓跋明。

於是拓跋啟似乎忘了自己此時形象全無，從容地站了起來，微微抬了抬下頜，居高臨下地對忿忿不平的拓跋明說：

「我說二弟，現在你該認清現實了吧？」

語氣無不透著鄙夷與自負，揮了揮寬大的衣袖，手背在身後，正想開口下令將拓跋明及諸位部落首領鋃鐺入獄，不料拓跋明搶了先開口：「蕭衍！」

聲音之大之悲憤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了愣，然後便聽到他咬牙切齒地沖著蕭衍唾沫橫飛：

「你以為拓跋啟最後真的會信守承諾么？他就是個卑鄙小人！等你幫他穩定局勢，他必定會翻臉不認人，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他手腳皆被莫東和莫北控制，可氣勢和憤怒卻沒有半分減弱，反而越說越激動，從他通紅的雙眼可以看出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夾雜著幾分難以辨認的真心。

拓跋啟聞言色變，厲聲喝止：「拓跋明！」抬手指著並沒有理會他的拓跋明，氣急敗壞：「我看你是活膩了！」

他自然不認為蕭衍會被拓跋明的三言兩語所左右，可是當拓跋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指著他鼻子罵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地看了蕭衍一眼。

而拓跋明還是喋喋不休：「......你以為他真的會將進貢加多兩成？你以為事成之後，你帶來的三千將士能夠全須全尾地回大蕭？還有你的妻兒......」

誰都知道，蕭衍的軟肋就是慕容瑾和蕭昀蕭玥，即便是說說也不行，在戰場上，蕭衍從不錯殺一個好人。但在妻兒的問題上，雖然蕭衍從未那麼做過，但世人就是覺得，蕭衍會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即便想要傷害他的妻兒的人沒有付諸行動，只是說說而已。

拓跋明的污衊成功激怒了拓跋啟，他「蹬蹬」地從高高的王位上跑了下來，衝到拓跋明的跟前指著他吼道：

「拓跋明你給我閉嘴！」

隨後又沖著所剩無幾的王族親衛下令：「來人！堵住他的嘴，收押大牢！」

王族親衛得令欲要上前，還沒觸碰到拓跋明就聽到冷冰冰聲音：

「慢著。」

拓跋啟聞言身子一震，難以置信地扭頭看著冷若冰霜的蕭衍，「燕親王，你這是什麼意思？」

拓跋明顯然也沒想到蕭衍會護著自己，愣了一下隨即神經兮兮地大笑起來：

「哈哈——到時候你的妻兒，一定會死在南疆的國土上，而你就算不死，也會痛不欲生！」

嘴裡還在出言不遜，他每說一句，拓跋啟臉色就難看一分，可礙於此刻麒麟殿上幾乎都是蕭衍的人，而他也不便與蕭衍撕破臉皮，整個人氣得七竅生煙，只能用惡毒的眼神剜著渾然不知的拓跋明。

拓跋明此時的狀態近乎瘋癲，之前打算與他合作的部落首領們見此紛紛皺眉，似乎在懊悔。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腦子清楚得很，他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面不改色的蕭衍，拿不準自己剛剛的話有沒有一句說動蕭衍。

但他已經沒有選擇了，如果蕭衍不倒戈站在自己這邊，他這一生就真的完了！他就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人無欲無求，無所畏懼到這種地步。

只要蕭衍肯幫他，不！只要蕭衍袖手旁觀，整個南疆，就一定是他的！

於是拓跋明無視拓跋啟那要將他千刀萬剮的目光，眼裡閃過一絲嗜血，用近乎瘋狂的語氣看著蕭衍冷峻的臉龐說：

「到了這種田地我也不怕說實話，南疆國如何又與諸位大蕭無辜將士何關？你們又何必為了別人而鬧得家破人亡，值得么？」

所有人聞言側目，就連剛剛還和拓跋明站在同一戰線的部落首領，面露震驚。

拓跋啟沒想到窩囊了二十多年的弟弟突然語出驚人，還當著他好不容易請來的援軍說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再也不管不顧地上前給了他一巴掌，響亮的掌摑和聲音同時響起：

「拓跋明！這是你作為南疆王族該說的話么！」

拓跋啟也是氣極了，說完之後能看到他胸口劇烈起伏，似乎恨不得剛剛那一巴掌是鋒利的刀刃，能將拓跋明的腦袋給削下來。

蕭衍卻輕輕冷笑了起來，看著嘴角溢出鮮血的拓跋明，邪魅的笑容還殘留在嘴邊，磁性的聲音在寂靜的麒麟殿上響起：

「明王爺說得不錯，南疆國是存是亡，確實與我大蕭無關。」

不僅拓跋啟，在場被制住，無法動彈的部落首領們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