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慕容瑾在，哪裡還需要御醫？

可蕭懿就是要用這種方式告訴那些心懷不軌以及還心存僥倖的人——他雖然沒有明確表明自己的態度立場，但事實上他的內心已經偏向蕭玥了。

這種偏袒不是因為蕭玥姓蕭，而是他心裡十分清楚，他看著出生，長大的小玥兒是什麼樣的孩子，堅信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也因此，他對那些人的不擇手段更加憤怒。

所以即便御醫知道自己只是過來走個流程，但感受到蕭懿無形中散發出來的怒氣，不敢有一絲怠慢，誠惶誠恐地給蕭玥號脈。

結果不出意料，蕭玥除了手肘有一處擦傷，其他並無其他內外傷，御醫鬆了口氣擦著細汗告退之後，蕭玥也被蕭昀先帶回親王帳休息。

此時蕭懿揮了揮手，閑雜人等便十分有眼力見地退了下去，於是此時龍帳里，就剩蕭衍和慕容瑾，容祈以及蕭懿了。

待最後一個宮人離開后，容祈便不見外地落座，端起桌上的茶就抿了一口，上一刻還端著一副國公的威嚴，這一刻已經「原形畢露」，似笑非笑地半倚在椅子上，挑眉看著慕容瑾：

「燕王妃這次怎麼一改以往迂迴的作風，直接正面反擊了？」

慕容瑾不以為然：「我一向不屑放暗箭。」她的神情自然得容祈差點信以為真，差點以為自己腦海里的記憶錯亂，愣了一下。

音落龍帳寂靜無聲，慕容瑾從容祈和蕭懿難以置信的神情中察覺到自己似乎說了什麼震驚的話語，於是清了清嗓子，補充道：

「以往需要低調行事，迫不得已而為之。」

容祈扯了扯嘴角，似乎並不接受這個說法，「現在不需要？」

在場四人從年少就認識，對彼此的性格以及行事作風說不上了如指掌，但也是了解的。

慕容瑾年幼的經歷使她極少正面與他人爭執，這麼做無可厚非，而且冷靜沉穩。

今日她那番暗示國舅夫人蕭玥若是想殺宋詩的話，著實與她平時的作風大相徑庭，不僅宋亭與國舅夫人因為震驚而說不出一個字，就連容祈與蕭懿也頗為驚訝。

慕容瑾笑了笑，並沒有正面回答容祈這個問題，而是偏頭問蕭衍：「我需要嗎？燕親王？」

蕭衍默契地與她對視之後，深邃的眸子露出一絲溫柔，「不需要。」

容祈見二人旁若無人地眉來眼去，嘴角抽了抽，他就多餘問那一句！

於是默默地轉過頭，一本正經地對蕭懿說：

「皇上，巨蟒一事......」

蕭衍與慕容瑾聞言都笑了，收回視線也一起商議該如何調查此事。

他們離開龍帳已是晚膳時分，慕容瑾回到營帳之後用了晚膳，又留了蕭昀說了幾句話，吩咐他接下來狩獵要注意安全，然後便去看蕭玥。

慕容瑾沒讓莫問通報，也沒讓小七跟著，而是自己掀開帘子進去，便看到蕭玥正和衣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盯著上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聽到動靜，蕭玥以為是莫問，緩緩動了動眼珠子，看到是慕容瑾之後才猛地坐了起來。

慕容瑾已經走到床前，沖她笑了笑，示意她不用緊張，然後自顧自地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的女兒。

蕭玥垂眸，營帳里光線微弱，教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沒有人先開口說話，慕容瑾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蕭玥，看得入了神，眼前小姑娘的身形漸漸地與她剛穿越過來那會兒，腦海里被灌入的記憶里的「慕容瑾」，還有她生下下蕭昀之後昏迷不醒那段時間，遇到在地府的「慕容瑾」漸漸地靠近，趨向重合......

直到聽到一聲脆生生的叫喚，「娘？」她眼中渙散的焦點才重新聚焦起來。

慕容瑾抬手抹了抹蕭玥散著的頭髮，然後開口：

「操縱蛇的技巧法子，是師父教你的？」

蕭玥微怔，第一反應就是否認：「呃，沒有。」說完之後大概覺得自己是不可能瞞過慕容瑾的，於是老實交代：

「是我有一次看到師祖用這種方法讓一條吃了十全大補而狂躁的毒蛇平靜下來，當時情況緊急，我就想著試試看。要不然那個宋詩一定會命喪巨蟒口中，我救了她一命......」可她卻不領情。

慕容瑾聞言點了點頭，跟她猜測的差不多，雖然李玉宋詩等人的說法確實很不可思議，可她作為從二十一世紀來的人，無論聽到多離奇的事情都驚訝不起來。

殷三原大半生都沉浸在藥物研究之中，南疆之地也有許多聽起來詭異卻真實存在的事情，所以如果殷三原知道操縱畜生的方法，她一點兒也不覺稀奇，畢竟他可是養出小狸和小白的人。

不過這會兒並不是驚嘆殷三原特殊能力的時候，她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蕭玥，有些心疼，於是手上摸頭的動作更加輕柔，「那你告訴娘，你為何要救她？」

蕭玥抬起頭：「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她也沒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我怎能見死不救？」

慕容瑾聞言露出欣慰的笑容，看著她那在燭光下閃著亮光的星眸問道:

「那若是重來，你還會救她么？」

蕭玥不閃不躲地與慕容瑾對視了好一會兒，隨後垂下眼眸想了許久，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慕容瑾欠身抬手將她小小身板擁進懷裡，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

「嗯，玥兒做得很好。」

蕭玥身子一僵，鼻尖微微泛酸：「娘......」

這一聲帶著鼻音的「娘」把慕容瑾叫得心軟成了一灘，同時心中也有些愧疚，當年她執意要去葯毒谷的時候，慕容瑾沒有反對，覺得她有權決定自己要做什麼。

尤其是慕容瑾知道也只有慕容瑾知道蕭玥是「慕容瑾」投胎的，便更想讓她這一生都能活得自在，想做什麼可以毫無顧忌地去做，只要她開心就好，可現在她卻動搖了。

慕容瑾想，是不是有時候她給蕭玥的自由，對蕭玥來說也是一種忽視呢？她本該在她對這個世界有認知之前好好引導才是，可她卻缺席了蕭玥年少時期至關重要的那四年。

一想到這些，慕容瑾便有些內疚，手上輕輕地拍著蕭玥的後背，語氣愈發溫柔：

「有時候就是這樣，你明明做的是對的事情，可是最後卻得不到認可甚至被倒打一耙，然後你會生氣，會懷疑自己一直以來相信的一切其實很可笑......」

她知道蕭玥剛剛在糾結什麼，她也很慶幸蕭玥在離開她與蕭衍這四年來，並沒有混淆了是非對錯的界限。只是這世上本來就不是非黑即白，還有許多灰色的部分。

就像這次，蕭玥在危急時刻救了宋詩一命，按照蕭玥的認知，宋詩應該感激她才是。可是宋詩不僅沒有，反而誣陷蕭玥，這讓她產生了懷疑——她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對是錯？

慕容瑾心疼地抱緊了蕭玥，她知道蕭玥沒有錯，可她對與錯本來就不是絕對的，她該如何告訴蕭玥，如何判斷對錯呢？

這大概是慕容瑾活了近幾十年來，遇到最難的題了，即便她絞盡了腦汁，最後也只能對蕭玥說一句：

「但娘相信玥兒心中有自己的衡量，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對不對？」

蕭玥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慕容瑾笑了笑，輕聲道：「遵從自己的內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