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一語成讖。

蕭玥為了不讓蕭昀和其他人追上，一直往林子深處走了許久，直到周圍都是參天大樹，灌木叢生，因為沒有路，馬也不得不將奔跑的步伐改為行走，速度慢了下來。

莫問催促馬兒與蕭玥的馬齊頭並進，警惕地環顧四周：地上的枯枝落葉不知蓋了多少層，沒有踩踏或折斷的跡象，說明人煙罕至，甚至連獵物都極少，於是她開口建議：

「郡主，這裡太深入太偏了，不能再往前走了。」

初秋午後的日頭並不那麼熾烈，加上有蔥鬱的樹枝遮蓋，也就只有無孔不入的光，才能在如此錯綜複雜的蔭蔽下投下點點光斑。有風從樹與樹的縫隙中吹來，衣衫單薄些能下意識地打冷顫。

蕭玥卻滿足不在乎，偏頭對莫問眨了眨眼：「比峽谷還要偏僻？」

莫問磨牙，郡主一定是故意的！

可她這會兒不能掉以輕心，周圍太安靜了，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提心弔膽，於是莫問有些無奈地轉向蕭玥：「郡主......」試圖讓她放棄在這別說獵物，連鳥都不拉屎的地方狩獵。

蕭玥見莫問草木皆兵，想要調侃幾句讓她不要大驚小怪，然而她才剛露出的笑容，彎起的星眸卻忽然睜大，瞳孔皺縮，笑容僵在臉上，面容瞬間宛若結了一層冰霜。

莫問也察覺到了異樣，坐在馬上身子繃緊，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不敢輕舉妄動，於是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

蕭玥微微蹙眉，因為她聽到了一道忽遠忽近，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某種重物被拖著，力道不重不輕，但在拖沓的過程中一定會壓折落在地上乾枯枝椏以及酥脆的葉子......

聲音不緩不急，斷斷續續，好像行動的人......或者說活物，因為不堪重負需要偶爾停下來休息。但也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又會開始傳來，而且，蕭玥和莫問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聲音離她們越來越近了！

在不確定對方是人還是其他東西的情況下，按兵不動是最保守的方法。

蕭玥與莫問一邊盡量保持的呼吸，以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目所能及的一切林木，草叢，地面......

隨風而動的草木太多了，擾亂了蕭玥與莫問的視線，她們無法確定這個聲音是從某個晃動的草葉中傳出來的，因為它似乎來自四面八方，以她們為中心形成一個包圍圈，然後慢慢地收縮，收縮......

猛地，聲音戛然而止！

蕭玥與莫問同時屏住了呼吸，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快速又不慌亂地不放過周圍任何一點動靜。

莫問則在聲音停止的瞬間，迅速將馬掉了個頭，與蕭玥的馬緊/貼，心照不宣地背對著背，彼此信任地只盯著眼前。

她們默契地放輕了呼吸，然後目不轉睛地將手摸向自己腳邊——拿起弓與箭。

那道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沒有再響起，她們也沒有因此而鬆了一口氣，箭迅速地被架在弓上，箭頭指著前方，緩緩地拉開弦，使它張到最大，而後穩穩噹噹地用那鋒利的箭頭，梭巡著視線的末端。

一炷香過去了，林子依舊是恢復了平靜的模樣，蕭玥額頭滲出了細汗，肅然的星眸卻依舊沒有放鬆半分。

莫問後背早已被汗水打濕，然而也依舊保持著拉開弓箭的姿勢，不敢有半絲懈怠。

一直保持拉弓的動作很快就耗費了兩人全身的氣力，但即便快要撐不住，她們的手卻很穩，沒有半點顫抖。

就在兩人都要到達極限時，莫問餘光瞥見一個影子閃現，於是她二話不說便將箭頭往旁邊測了測，在看清影子的同時，箭矢也脫手而出。

「啊——」

「咻——」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蕭玥在莫問動手時已經察覺到動靜，眼疾手快地將箭扔回腳邊，迅速拉起韁繩掉了個頭，便看到莫問放箭的方向，有好幾道影子。

原本靜謐的林子一下子也變得熱鬧起來，蕭玥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有人來了。

而且還是一群少女，與自己年齡相差無幾，此時又不少在驚呼，也有立刻下馬去查看另外一個少女——也就是因為莫問射出的箭而從馬背上跌落的粉色少女。

那粉色少女在尖叫一聲之後就沒有再叫喚，而是看著被樹枝劃破褲子的膝蓋哭哭啼啼，眼淚跟不要錢一樣，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蕭玥見狀皺了皺眉，她們是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接近的？為何她與莫問都沒有發現？剛剛是她們在作祟么？還是那個人或東西是被她們給驚動了？

思及此，蕭玥眉頭皺得更深，她看了看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女旁邊的馬，又看了一眼向插/在她身後半米處的紫色羽箭，星眸閃過一絲異樣。

「玥郡主！宋小姐與你無冤無仇，你何至殺人滅口？」

聽到熟悉聲音，蕭玥反應過來看向那群少女，才發現李玉也在其中，她一手拉著那位摔下馬的少女的手，一邊憤憤不平地對著蕭玥控訴。

蕭玥：「......」殺人滅口？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弓，隨即瞭然，李玉這是要一口咬定是自己射的箭了。

於是蕭玥無視李玉的咄咄逼人，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莫問。

莫問被她看得有些心虛地乾咳了一聲：「咳，郡主，被嚇得從馬背上掉下來的，是宋鳴的妹妹，宋詩。」

說完莫問便想開口跟李玉她們解釋，箭是她放的，與蕭玥無關，一人做事一人當。

但蕭玥搶先開了口，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宋小姐，不好意思啊，手滑！」難怪膝蓋破了也能哭得跟快不行了一樣，原來是宋鳴的妹妹。

莫問聞言不解地看向蕭玥，不明白她為何要替自己攬下這事。

而蕭玥則是沖她挑了挑眉，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後繼續說：

「不過這也不能怪我，我正狩獵呢，你就這麼闖進來很危險的，幸虧本郡主反應快，箭法好，不然宋小姐這會兒就不止是磕破皮了。」

蕭玥從宋詩的馬與莫問射出的箭的位置就知道，莫問在看清來人的時候，雖然已經收不回手，但卻在箭射出的瞬間改變了箭的方向，根本不會傷及宋詩。

想到這，蕭玥的星眸就冷了幾分。

李玉則沒有察覺到她的這點變化，而是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用憤憤不平的語氣說：

「玥郡主這是什麼意思？你傷了人在先，不但沒有一絲愧疚，還反咬宋小姐一口，未免也太過分了！」

蕭玥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勾了勾嘴角，隨後居高臨下地看著梨花帶雨的宋詩，一字一句地說：

「倘若宋小姐能稍微穩重一點，也不至於守著皮肉之苦，我的獵物也不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