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睿大概是怕了這三個小祖宗了，因此在容笙做出令人難以理解的舉動之後，二話不說就果斷燒了那塊「禍害」了兩個小祖宗的布了，唯恐剩下那個祖宗也跟著效仿——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

他早就聽說蕭昀跟他父親燕親王跟他父親一個樣兒，護犢子一樣地護著蕭玥，寵她寵得上天。本來蔣睿以為這也就是傳聞，聽聽就算了，但是剛剛蕭玥往自己身上抹膿液的時候，他那神情簡直恨不得那噁心的膿液抹的是自己身上。

不過十一歲的少年，臉色陰沉起來，還真是得了幾分蕭衍的真傳——冷得讓人直吸氣。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蕭玥說那番話的時候，他默不作聲地看著蕭玥，眉頭都擰得快打結了。

現在容笙不知吃錯了什麼葯，還跟著湊熱鬧，蔣睿是真怕了，生怕蕭昀一衝動，腦子一熱也跟著往自己身上抹膿液......

且不說殷三原能不能弄出解藥來，要是蕭昀和蕭玥都染上兇險的天花，那他以後還拿什麼臉面去見蕭衍和慕容瑾？

所有人大概都被容笙這一「壯舉」給嚇著了，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祭台，而祭台上的人也目光複雜地看著這位像玉做的俊美少年。

蕭昀沒想到蕭玥衝動，容笙也跟著胡鬧，又是擔心又是自責——覺得自己在幾個孩子中年齡最長，理應擔起保護他們的責任，可現在蕭玥和容笙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他的神情此刻簡直陰鷙到了極點。

卿玖顯然也沒想到那個平時看到自己就冷嘲熱諷，沒好臉色的，傳說中的表哥，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他欲言又止地看著卿玖，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不解地看著容笙，最終也沒說出什麼話來。

蕭玥更是睜大了一雙星眸，一臉震驚地看著容笙無畏當著姑蘇萬千百姓表態，堅定的目光讓她有瞬間的恍惚——容笙是真的變了啊！

雖然四年後第一次見到容笙就已經察覺到這點了，但是這一個多月的相處，發現除了那一次，容笙平時都跟四年前沒什麼不同——自戀又嘴欠，尤其喜歡損她。

但蕭玥發現其實容笙真的變了不少，比如醫術，比如凡事都有分寸，又比如此刻，他義無反顧的舉動......

容笙長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狹長的鳳眼微微眯縫拉長，流轉間彷彿能飛出花來，沖著蕭玥彎了彎薄唇。

蕭玥看得面上一熱，嗓子發癢，於是咳了起來。

這一咳把所有人都咳回了神，殷三原已經開始吼人去準備工具還有藥材，陳陽與蔣睿也繼續吩咐手下穩定局面，就連騷動不安的百姓此時都噤了聲。

雖然沒人對蕭玥的話作出回應，但是也沒人早作亂，大部分都沾在了原地，也有少部分不願意「等」的，嚷著要回家。

陳陽和蔣睿商議了一下，決定放他們回去。

蕭玥看了那些排著隊打算離開的人——有的已經開始咳嗽發熱了，她微微蹙眉，隨即開口：

「卿玖，能不能幫個忙？」

卿玖見她臉色差到極點，莫名地就感到煩躁，但始終壓著火：「廢什麼話！」

蕭玥知道他明明很擔心，卻還口是心非，也不在意，而是扯了扯嘴角說：

「我擔心那些人還不肯死心，擾亂軍心。」

卿玖怔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蕭玥口中的「那些人」指的是在人群中播散膿液的人。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只是沒好氣地說了句：

「就你事兒多！」

然後扭頭轉身就往外走。

蕭玥見狀露出一個釋懷的笑，隨後又思索了一會兒，不知是因為沒想到其他事情還是因為發熱變得虛弱，然後全身放鬆了下來，神情的疲色便地露了出來。

這會兒陳陽派人送了擔架還有床褥，蕭昀小心翼翼地將蕭玥抱起來放在鋪了床褥的擔架上，然後一言不發地替她掖好被子。

蕭玥很少看到蕭昀在她跟前露出這樣神色——嘴唇緊緊抿著，眉頭皺得像刀刻一樣深，神情卻冰冷得很。

雖然蕭昀看起來活像一個「小閻王」，但蕭玥卻一點也不怵，她微微張開嘴，艱澀地叫了蕭昀：「哥哥。」

蕭昀聽到這軟糯的一聲，眉頭似乎皺得更深了，心卻軟成了水。

他輕輕嘆了口氣，從莫北手中接了一碗溫水，然後在莫問的幫助下將她半扶了起來，靠在自己身上，然後柔聲說：

「你燒得厲害，先別說話，喝點水吧。」

蕭玥就這他的手喝了幾口之後，就搖頭表示不要了。

喝完水蕭昀也沒有將她放下，他發現蕭玥此時在微微發抖，似乎因為忽冷忽熱而十分難受，在他懷裡的時候好像好受些，便沒有鬆手了。

蕭玥此時覺得身子發冷，而蕭昀身上暖和，於是下意識往他懷裡鑽了鑽，似乎好受了點，她閉上了眼睛。

就在蕭昀以為她睡著的時候，她突然開口了：

「你知道四年前我為什麼死活要離開家么？」

蕭昀聞言微怔，他注意到蕭玥用的是「離開家」而不是「去學醫」，似乎察覺到了蕭玥接下來要說什麼，神情有些複雜。

蕭玥也不在意蕭昀沒有回答，而是輕輕地說：「因為我害怕。」害怕你們有一天會討厭我，會不愛我，不要我了！

蕭昀低頭看著蕭玥閉上眼睛輕輕顫抖的睫毛，聲音還有些發抖，似乎能切身感受到了蕭玥那壓抑的恐懼，忍不住開口：「玥兒......」

這時，一顆晶瑩的水珠從她的眼角滑落，然後帶著細微哭腔：「對不起！對不起哥哥......咳咳——」然後便劇烈地咳了起來。

蕭昀見狀心酸軟得很，緊了緊抱著蕭玥對手，眼神猶如寒潭，語氣卻越發溫柔：「別說了，先好好休息！」

然而蕭玥不知是因為是發熱開始說胡話，還是意識到了什麼，鐵了心想要將自己壓在心中四年的話說出來：「......哥哥，我總是捅了簍子還要連累你咳......你為什麼總是不生氣還要替我背黑鍋啊？」

她的聲音又啞了起來，卻拒絕了蕭昀遞到嘴邊的水，而是睜開那被水汽熏染過的星眸看著蕭昀：

「因為爹爹總是跟你說，要『讓著我，護著我』么？我是不是......咳咳——」

蕭昀見她咳得難受，便輕輕地替她拍背順順氣，緊抿著嘴唇。

蕭玥咳完堅持把話說完：

「是不是很過分？是不是......」

說到最後，蕭玥已經非常虛弱了，聲音跟蚊子沒有兩樣。

但是蕭昀還是聽得十分真切，不過沒有立刻回答蕭玥的問題，而是沉默了許久，見蕭玥似乎已經睡著了，眼底的冰霜才漸漸融化，輕聲道：

「傻玥兒，哥哥護著妹妹，哪裡需要為什麼？」

迷迷糊糊的蕭玥勉強睜開了一條縫，像是呢喃地喊了一句：「哥哥......」

容笙在一旁聽得垂下眼眸，沒想到當年的事情給蕭玥造成這麼大的傷害，鼻尖有些酸。

蕭昀被蕭玥這句帶著鼻音的「哥哥」叫得不由寵溺地對她說：

「都這麼大了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撒嬌，也不怕被人笑話？」

蕭玥聞言扯了扯嘴角，然後被蕭昀緊緊地抱在懷裡：「沒事的！沒事的......」自言自語似的說：「哥哥不會讓你有事的！」

容笙見狀嘴角抽了抽，乾咳了一聲：

「我說你們能不能稍微想起旁邊還有另外一個患者？」

蕭玥在蕭昀的懷中笑得天真無邪：「容笙哥哥，謝謝你！」

容笙神情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