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市警察局，錢寒的確看到了這個記者會。

他先是笑，笑著笑著，眼眶就濕潤了。

以前，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他只是覺得命運很不公平。

他唱歌許多年，對音樂的專註度比程子洋要多，可他就是比不上程子洋。

而且程子洋還屬於半路出家，本來是跟著自己爺爺拉二胡，後來覺得吉他很好玩，就買了吉他。

他甚至沒有系統的學過音樂，全部是他自己研究琢磨出來的。

而他，在父親去世之前，其實家庭條件算是不錯的，從六歲就開始學鋼琴，十歲學吉他。

一直到十三歲那年，父親因病去世，而父親的重病也幾乎拖垮了他的家。

那時候他雖然年少，卻覺得自己不是無能的人，他會寫歌，十一歲時就寫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首歌。

還在當時的學校晚會上唱過，老師和同學都很喜歡他。

他們的眼中，他是個很有才華的孩子。

他從小，也是在這種讚歎的目光中長大的。

哪怕是父親去世之後，他和梁堯一塊唱歌，也沒有覺得自己多差。

那時候，青春年少，夢想正盛，總覺得未來一片美好，生活充滿希望。

可程子洋出現之後，一個半吊子的人，居然輕輕易易就比過了自己。

梁堯跟他商量過，如果他們樂隊想走出去，他們想唱一輩子歌，程子洋是最好的帶頭人。

不僅是他優秀的外貌，氣質，更是他得天獨厚的音樂才華！

那一刻，他嫉妒程子洋，但到底年輕氣盛，即使嫉妒，他也願賭服輸。

誰讓他，的確不如程子洋！

之後，到底還是不服吧，他選擇離開，他想自己去闖蕩，他相信自己的音樂才能和才華。

也相信自己可以闖出一番天地！

然後，他去了北京。

在他遇見程子洋之前，他已經在北京闖蕩了六年。

可是六年，一無所獲。

大概是什麼時候奔潰的呢？

好像是去北京的第三年吧。

他送到某唱片公司的小樣，再次被拒。

他突然就覺得頹廢，覺得沒意思，覺得自己所堅持的一切，都是個屁！

他就是在那時候，開始醉生夢死的。

他沾染了DU品，他知道那玩意兒害人。

也見過身邊有些人因為它而變的人不人，鬼不鬼。

他甚至曾經問過一個人，為什麼明知道不對，還是要碰！

那個人笑了一下，說：「生活本是虛妄，能逍遙快活一點，為什麼要剋制？」

他就這麼的墮落下去了。

現在回頭想想，後悔么？

其實沒有，後悔什麼呢？

真么幾年來，每每他精神奔潰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是那玩意兒幫他撐下去的。

可他沒想到，會在北京遇到程子洋！

程子洋說，他已經在北京闖蕩了兩年。

他上網搜索了下，發現程子洋簽了經紀公司，兩年時間，已經算是小有名氣。

那一刻，他瘋狂的嫉妒，真的，嫉妒！

又是程子洋，又是程子洋……

每次都是他，一直一直，都是他！

明明自己先起的步，明明自己比他更努力，更熱愛音樂。

可他卻永遠都走在他前面，永遠！

程子洋之後，經常來找他，他信守承諾沒有將自己在酒吧駐場的事情告訴別的人！

大抵也是那段時間，他發現原來程子洋也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逍遙快活。

他也有煩惱，也會失落，也偶爾會傷心難過。

人生，哪有完美？他這般想！

那時候，他的思想略微產生了改變，他想，與其將程子洋當成敵人，倒不如將他當成朋友！

雖然他極其的不想承認，但程子洋的音樂才華還有那氣質長相，他遲早會火的，遲早！

而他，闖蕩這麼多年，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酒吧駐場，還不是酒吧的主要歌手。

他想出名，想出名，真的想瘋了。

他需要有人拉自己一把，而那個人，只可能是程子洋！

沒有想到會遭遇那件事，程子洋為他頂罪，他也是有點出乎意外。

但程子洋的確那麼做了，有那麼一瞬間，他是感動的。

程子洋被捕之後，他時刻關注著程子洋的事情，他很怕程子洋將他供出來。

他甚至為了自保在程子洋被抓的時候，拍了照片！

當然，他也有點擔心程子洋出事。

他得承認這份擔心比起前者，的確欠了許多。

程子洋沒事，出來了，很快離開北京，走前，甚至沒跟他說一聲。

幫他的那個人，是個女孩，他知道，這個女孩不一般。

他也看出來這女孩對程子洋用情很深，至於程子洋，他一直猜測程子洋偶爾傷感的原因。

總也猜不到，後來覺得，應該是跟這個女孩有關。

後來，他在酒吧里遇到了程子洋北京時的經紀人，他猶豫了片刻，就去主動找了他。

他對這個經紀人坦白了程子洋的事情，以一個懺悔者的姿態。

他知道，哪怕他經紀人心裡有不滿或者責怪，但程子洋現在沒事，已經走了，他應該也不會怎麼樣。

他的目的有二。

他知道經紀人之後必定會聯繫程子洋，確認事情真偽。

他希望程子洋知道他的「懺悔」之心，會對他的態度有改善，為他未來接觸程子洋打下基礎。

目的二，也是因為程子洋這個經紀人，也算是北京某文化公司很有手腕的經紀人，手裡出過好幾個很不錯的新人。

如果能被他看顧，也許自己有機會一舉出頭。

當然最後目的二，並未實現，經紀人來了那一次之後，再也沒有來過第二次。

大概半年後，他才知道程子洋去了上海，依舊在唱歌，玩音樂。

名氣不算大，算是剛剛起步。

他本想跟過去，卻覺得時間點太敏感，不太適合。

而且，程子洋那時候還沒有成績，他去找他，他也幫不上什麼忙。

他在北京繼續呆著，同時，也在不斷的寫歌，唱歌，寄送小樣出去。

只是和以前不同的是，這次是寄到上海，而不是給北京。

一年多左右，在程子洋在上海闖出一點成績時，他也很幸運的接到了上海某文化傳媒公司的邀請。

他很高興，他覺得自己成功了，也許不用藉助程子洋，他就可以成功。

他去了上海，最開始沒有找程子洋，而是想靠自己的力量闖出一番天地。

但在公司呆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他發現公司對他並不待見，他甚至連個像樣的經紀人都沒有！

他很失落，甚至絕望，覺得夢想和現實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差距？

在思考了一夜之後，他輾轉聯繫到了梁堯，並通過梁堯，跟程子洋以及樂隊的其他人，取得了聯繫。

他看得出來程子洋是避諱他的，他不在乎，至少梁堯和樂隊的其他人，是看顧他的。

也許，還是將他當兄弟的！

那一次之後，他跟程子洋見面很少，卻經常跟梁堯聯繫。

他很想改善跟程子洋的關係，畢竟這個樂隊的核心，還是程子洋。

之後，他就發現了許安。

他主動找上許安，向跟經紀人一樣坦白他北京所做的事情。

這個女孩曾經在北京出現過，現在又來到上海。

不為程子洋，能為誰？

他希望程子洋可以看見他的「心意」，至少不要對他有所提防。

得知他們即將在北京開演唱會，他故作開心的恭喜，說：「以前，我們一起玩音樂，我獨自去北京闖蕩，現在我輾轉這麼多年，依舊屌絲一枚，你們卻都開始開演唱會，當大明星了！」

之後他問梁堯：「對了，我看別人演唱會都會請一些嘉賓助唱，你們請了那些大腕啊，我看有沒有我喜歡的歌手，趁機讓你們去幫我要個簽名！」

梁堯說：「暫時沒有找助唱，不過你說到助唱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人，很適合當我們助唱！」

他故作不知的挑眉，問：「誰？你說說，我幫你參謀一下！」

梁堯笑：「還能是誰，你啊，當然是你！」

他略微猶豫，說：「我……可以么？」

梁堯鼓勵：「肯定沒有問題，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梁堯成功了，他成功的成為助唱，而且程子洋沒有反對！

怎麼說呢，那一刻，他是有點感動的。

他想，這就是他相信的兄弟情吧，真的，他真的相信過！

如果沒有之後巡迴演唱會被拒的事情，他真的覺得，這群人，包括程子洋，會是自己一輩子的兄弟了！

得知程子洋一人否決他參與巡迴演唱會助唱的事，他真的很失落，很傷心，也很生氣！

什麼兄弟情，都是狗屁，一文不值！

到頭來，他還是只看到自己，到頭來，他還是看不起他！

如此，他還要顧及什麼呢？他無所顧忌！

他想過，想過程子洋可能會將他供出來。

所以梁堯說的是錯的，他曾經信任程子洋不會，但這次，他真的相信會！

但他不怕，他不好過，他也不能讓程子洋好過！

要毀滅，大家就一起毀滅。

兄弟情義，不都是這麼被毀滅的？

可他沒有想到，程子洋會請來北京的兩個刑警，還拿出這麼多不可能有的證據證明自己清白。

最終，他洗白了自己，成功拖他下水了。

而在記者會之前，他已經被F市警察控制，他被捕了！

而此時此刻，他被強制關押到一個有電視的房間里。

電視里全程直播了程子洋等人記者會的過程。

前面的一切，只想讓他冷笑，但梁堯的話，卻讓他感動。

至少這麼多年，還有一個人將他當兄弟的，是的，還有一個人的！

後悔么？他問自己！

其實他早就不知道什麼叫後悔了，他的人生走到這一步，真的就是一步錯，步步錯！

可究竟哪條路是正確的，他也不清楚！

以前，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但現在，他覺得自己真真也不算個好人！

壞人的懺悔，還有誰聽？沒有人了吧！

……

程子洋等人記者會結束之後，就直接趕往警局，想見見錢寒。

可到了之後卻被告知，錢寒現在，誰也不想見。

眾人無法，只得回去。

回去的路上，梁堯問程子洋：「你覺得他不見我們的原因，究竟是恨我們，還是覺得對不起我們？」

程子洋搖了搖頭：「不知道！」

梁堯說：「不管是恨，還是懺悔，我都希望他未來出來時，可以想開一切，重新來過！」

程子洋淡淡的一句：「希望吧！」

「索志說F市的演唱會，籌備一下，還是要開完的，這是最後一站，得站穩！」梁堯繼續說。

程子洋沒有看他，目光依舊落在窗外，他「嗯」了一聲，說：「知道了！」

「那之後呢？我是說這次演唱會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程子洋薄唇動了下，說：「回上海！」

「是回公司，還是找許安？」

「找她！」

梁堯瞭然了，點頭說：「不管如何，我尊重你的決定！不過這個事情怕是索志還不會同意，而且你跟公司簽了合約，若是違約，憑著你現在的能力，怕是賠償不起違約金！」

程子洋沒說話！

「其實……」梁堯猶豫片刻，才說：「其實子洋，你暫時根本不用退出娛樂圈……拋開違約問題不說，首先，許安還得在上海完成兩三年學業吧，即使你回來了，將許安一個人丟在上海，你能放心？」

程子洋微微擰眉，看向梁堯。

梁堯繼續說：「還有，你跟許安未來在一起生活，結婚養孩子許多東西，我知道，你說過你想開個吉他社教小孩子彈吉他，但是本金呢？違約金你賠償不起，自然也沒有本金去租地方和買設備，生活是很現實的，這些你都需要考慮！」

程子洋眉頭皺的更深了。

梁堯道：「子洋，其實娛樂圈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你想潔身自好，別人還能逼迫你不成？當然你說不想跟許安分開太久，別的情況不說，至少在這兩年，許安要上學，很忙，就算你有時間，她也沒時間……」

「你是個很有音樂才華的人，放你走，索志肯定不捨得，公司也不捨得，你對他們提出一些要求，我想他們也會答應你的。就算不答應，你利用兩年時間積累一點資本再帶著許安離開，也是可以的……你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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