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箐箐拿著手機,許久,竟是無奈的一笑。
她嘆了口氣,對著那邊已經安靜的電話,低低說了句:「知道了!」
……
去B縣的一路上,並不安穩,越是離B縣近,路越是難走。
這個小城鎮四處多為山地,地震毀壞了許多道路,尤其是山上的石頭斷層滾落下來,阻礙了交通。
路上時而會遇到道路搶修小隊,為了減輕車身重量,減少危險性,偶爾,大家還要下來走一段。
原本三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他們用了近六小時才到。
當時的天色已經黑了,天上掛著月光,昏暗的光線下,眾目望去一片斷垣殘壁。
其實路上他們還感覺到幾次餘震,力量沒有那麼大,但每一次餘震下來,都震顫著車內每個人的心。
因為對於此時被壓在廢墟下等待被解救的人,每一次餘震,都代表著他們離死亡更近一步。
四周並不安靜,到處都有手電筒的光線在照著,消防官兵和武警部隊正在奔走忙碌著,許多人已經被從廢墟下救出來,正在接受已經到來的醫療團隊救援。
何箐箐等人甚至來不及喝一口水,就迅速從車裡搬運下物質,搭帳篷,點燈,加入救援。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夜於他們,於許多許多關心著這次地震帶人們,註定是無眠的。
何箐箐不知道自己幫助救助了多少傷員,她參與過不少次救援,但這樣忙碌的情況,卻是第一次。
所謂分毫必爭,每一秒的耽誤,可能就有一個生命消失!
何箐箐看到了許多穿著消防服的消防員,她並未注意到其中有沒有徐子牧。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正和他一起,在戰鬥!
從各地趕過來的救援團隊一點點增加,但救下來的人卻變得越來越少。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它說明救援的進行受到了阻礙,越來越困難了。
醫療隊伍中一些身強力壯的男士,甚至直接參与到最前線和官兵們一起在廢墟中尋找著倖存者。
「救命,誰來救救我老婆,她懷孕七月半月,要生了!」
人群中傳來一個男人的呼喊,何箐箐剛給一個胳膊擦傷的女孩包紮好,聽到聲音忙循聲望去。
之間不遠處一個男人正抱著一個孕婦跑了過來。
孕婦口中不時的發出叫聲,應該是疼的。
何箐箐皺了眉,忙抬腳走過去,與此同時,她的兩個同事也跟著走了過去。
男人看到他們,忙道:「護士……護士小姐,我老婆快生了,求你們救救她,救救她!」
何箐箐忙給男人讓路,讓他抱孕婦去帳篷里,又讓一個護士去叫個產科大夫過來。
同事為難,他們醫院產科那邊大夫本就少,根本沒人抽調過來,倒是有兩個護士來了,七個半月大早產,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生產,是存在一定危險性的。
同事只能去其他救援隊伍中找找看看有沒有婦產科醫生。
產婦被放在了病床上,臉上的表情極其痛苦,何箐箐安撫孕婦情緒,希望醫生能夠迅速過來。
很快同事帶著一位女醫生過來,說是六院的。
醫生來了之後先給產婦檢查了下,說:「羊水破了,孩子早產,需要馬上接生!」
然後問何箐箐和她同事:「你們倆是婦產科的嗎?」
何箐箐搖了搖頭,另外一個同事道:「我去找人叫了,但他們人還沒來!」
女醫生眸子垂了下,說:「來不及了,馬上接生,你們兩個協助我!」
跟著又看了一眼產婦丈夫,說:「麻煩這位先生請迴避一下!」
何箐箐和同事都有些吃驚,她們雖然是護士,但從未參與過接生。
同事還有些猶豫,何箐箐已經點頭:「好,我們協助!」
……
彼時不遠處的救援現場,徐子牧正帶著自己小隊的一眾人在廢墟下尋找倖存者。
他們從來到這兒到現在,一口水沒喝,一口飯沒吃,絲毫沒有鬆懈的忙到了現在。
其實已經有些精疲力盡,但他們知道,搶救生命,一刻都不能鬆懈。
夜色已經很深了,這給救援工作帶來極大的困難,他們只能藉助搜救犬的幫忙。
楊福軍年輕,控制不住的低罵了一聲,說:「天特么的什麼時候才能亮啊!」
那時候,凌晨剛過三點,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但這幾個小時會有多少生命就此在黑暗中沉寂,誰也不知道。
「老大,這兒,這兒有聲音——」不遠處,吳迪叫了一聲。
徐子牧一怔,忙招呼了自己小隊的十幾號人過去幫忙。
走近了,果然聽到裡面有聲音,是個七八歲孩子的聲音,他說:「叔叔,你們是來救我們的嗎?」
小男孩的聲音很弱,很低,不知道在廢墟下壓了多久了。
徐子牧他們,也只能看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除此之外,黑暗的一片。
楊福軍當時嗓子就哽咽了,吳迪道:「下面一共四個孩子,一起玩耍時突然地震……」
徐子牧問孩子:「告訴叔叔,你身邊的小伙們都還好嗎?」
小男孩說:「我不知道,我喊他們,他們都不理我……」
一句話,讓眾人一陣沉默。
徐子牧沉了口氣,對著一眾人道:「開始救人……記住,下面一共四個孩子,全部救上來,一個都不準少!」
「吼!」眾人應了一聲,開始行動。
孩子們此前應該是在一個廢棄樓里玩耍,地震來了,樓房倒塌,脊樑支撐的一個小縫隙,成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廢墟壓得很嚴實,因為怕脊樑斷裂,他們不能用推土機,只能用手一點點的搬開廢墟。
泥磚,石塊,一點點的清除,在這個過程中還要隨時判斷著脊樑受壓的方向。
就這麼連續清理了一個多小時,大家終於將橫在孩子們頭上的脊樑給扒開。
而那個時候,先前和他們說話的孩子已經氣息微弱,徐子牧迅速抱起他,交給吳迪,說:「馬上送到醫療隊,速度!」
吳迪不敢耽擱,抱起孩子就沖,一邊沖一邊喊著醫生,護士,救人!
另外三個孩子,其中竟是還有一個女孩。
徐子牧分別試了下他們的氣息,兩個男孩都出現昏迷,讓楊福軍和隊里的另外一個消防員迅速抱走。
徐子牧抱著的,是個小女孩。
小女孩彼時已經沒了呼吸,但是身體還有溫度,徐子牧迅速將女孩身子放在平地上。
按壓,人工呼吸,一連做了好幾分鐘,但是女孩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周圍圍著的隊員都眼圈通紅的看著,他們很想說:「老大,還是算了……」
可是看著一個年僅七八歲的小女孩就這樣失去了生命,他們也無法接受……
他們都在祈禱,都在盼望……
徐子牧繼續按壓,人工呼吸,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可是,沒有任何作用,一點都沒有……
「老大……」其中一個消防員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
跟著眼淚嘩嘩的就掉了下來。
徐子牧沒理會,繼續按壓,人工呼吸……
周圍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所有人都紅著眼圈,齊聲喊道:「老大……」
徐子牧不理!
「老大……」
徐子牧依舊不理……
「孩子的身子還熱著,不可能!」他說著,繼續按壓,人工呼吸,一次一次……
隊員們已經哭作一團。
都是二十多歲血氣方剛的年紀,平時訓練不管多苦多累從不抱怨一聲的一群人,這會子都哭的像個娘們兒……
如果生命可以有奇迹,請出現吧!
如果生命可以有奇迹,不管讓他們付出什麼,他們都願意接受,只要……
只要讓這個可愛的小女孩活過來……
「咳咳——」
正在這時,躺在床上原本毫無動靜的小女孩突然輕咳了兩聲。
眾人一愣,不敢相信的看著這一切!
徐子牧睜大了眼睛,他的眼眶有多紅,黑暗中無人看到。
他扶著小女孩,伸手在她後背上輕拍了下,小女孩再次輕咳了兩聲。
「活過來了……老大,小女孩活過來了!!!」
徐子牧眼中一熱,低頭一個親吻落在還很虛弱的女孩臟污的臉蛋上!
下一秒,抱起女孩就朝著醫療站那邊跑……
……
徐子牧沿路遇到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
護士身量跟何箐箐很像,剛才他一眼望過去,以為真的是她。
一直到走近了,才知道不是。
護士看到他,連忙迎上來,徐子牧簡單說了下女孩的情況,護士給她做檢查,說:「將她交給我吧!」
這裡離醫療站還有點距離,女孩雖然只有七八歲大,但護士抱著也是不輕。
他說:「我送過去!」
走之前,他對站在那兒的隊友說:「繼續搜救,別歇著!」
眾人「吼!」的一聲,小女該的奇迹讓大家精神大震,他們內心都發誓,要努力,不放棄任何一絲的希望,救下每一個可能倖存的人……
徐子牧所搜救的地點離何箐箐所在的救助站算是比較近,所以十幾分鐘時間,他已經抱著孩子來了。
剛將孩子交給醫生,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歡呼。
他詫異望過去,不知道怎麼回事。
但很快就知道了。
有人說,那邊一個孕婦早產,生下一個男孩,母子平安!
「聽說是六院的一個外科醫生和縣醫院兩個急診室護士接生的……這次救援沒有帶婦產科醫生!」
徐子牧原本打算走的,聽到縣醫院兩個護士,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
跟著側過臉,看向不遠處的那個帳篷。
也是巧了,帳篷就在那時被人掀開,一個人揉著胳膊從裡面走了出來。
救助站這邊的燈光還是足夠的,而徐子牧的視力算是極其好,因而馬上認出來,那個人,就是何箐箐。
而何箐箐一出來,很快就被一群人圍住,她含笑著看著眾人,態度禮貌謙和,但徐子牧卻感覺到現在的她,分明是急於脫身。
徐子牧勾唇一笑,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尋到那個號碼,撥了過去。
而他撥出去的同時,人已經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
一個新生命的降生,給原本沉重的救援活動帶來了生氣。
是啊,也許生命很脆弱,但許多情況下,它又是堅強的。
何箐箐也是第一次參與接生,親眼看著一個孩子的降生,這種感覺也很奇妙。
整個過程其實只有不到兩個小時,算是比較順利,但當一切結束時,她竟有種虛脫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需要休息一下,心口憋悶的厲害,打算出去透透氣,沒想到人剛出來,就被一堆人給圍堵了。
大家都在問新生兒的情況,但何箐箐除了微笑以對,其他真的一句話不知道說什麼。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眼波微閃。
跟著對眾人抱歉道:「對……對不起,我需要接個電話!」
剛巧這個時候,給孩子接生的那個女醫生出來了。
原本圍著她的人迅速朝著女醫生圍去,何箐箐呼出一口氣,再次看向手機上山東的號碼,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她迅速走到一個稍微安靜點的地方,才接起電話:「喂?」
徐子牧「恩」了一聲,問:「一切順利嗎?」
何箐箐應聲,說:「還好,你那邊呢?」
「剛救出來四個孩子……」頓了頓,又說:「都還活著!」
何箐箐鬆了口氣:「那就好!」
徐子牧沒說話。
何箐箐不想讓氣氛就這樣沉寂下去,再次開口:「明天天亮后,我們可能會去第一現場援助你們搜救,不過現在搜救工作……越來越難了吧!」
徐子牧「恩」了一聲。
過了會兒,又說:「不管如何,我們還是會全力以赴,盡量救下每一位倖存者!」
何箐箐點點頭:「我們也會很努力,讓每一個被救出來的傷員,得到最及時的救治!」
「好!」
何箐箐再次不知道說什麼。
片刻的沉默后,徐子牧道:「我快到搜救地點了,先掛了!」
何箐箐「恩」了一聲,說:「那你……注意安全!」
徐子牧說了聲「好,你也是!」
何箐箐「恩」了一聲。
那邊停頓了兩秒,然後電話掛斷!
何箐箐拿著手機站在那裡,看著黑暗中四周亮起的星火,一顆心一點點沉澱下來。
不管前面多麼絕望,總有希望在不停燃燒,不曾停止。
不管黑夜多麼遼遠,太陽總會升起,光明總會來臨……不會辜負。
天亮之前,徐子牧的小隊又成功解救了近十位被困人員,終於,東方出現了一抹紅。
天亮了。
四周依舊一片殘垣,但那在廢墟中跑動著的紅色,綠色,或白色的身影,卻分明是那麼美麗,那麼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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