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是長久的沉默……

何箐箐從來不知道沉默的力量竟然是那樣的可怕。

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那麼明確的對他表達自己的心，這些話，藏在自己心中多少年了？

她也不知道，但總感覺很久很久了！

真的……

真的……

這三年來，她雖然經常想起他，甚至刻意等待著什麼……

但沒有他的日子，她生活的挺好的……

有時候她在想，若是能從旁人那裡得到他的消息，知道他也很好的話……

她也許，就放棄了，她就放棄了啊！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再出現？他說她打亂了他平靜的生活，可是被打亂平靜的人分明是她，是她啊！

「那天在山上，你不該說喜歡我的，真的徐子牧，如果那時候的你，只是為了救我而不是要對我未來的人生負責，你就不該說的……」

她的聲音低了幾分，眼淚卻掉的更加肆意：「……因為，我很傻，會當真的，我會當真的，所以徐子牧，你知道你有多殘忍嗎？你知道嗎？你都知道嗎——」

何箐箐失控的捂住痛哭失聲，她真的太痛了，太痛太痛了……

這麼多年，她壓抑著這份疼痛的心情，不讓所有人知道，但不管掩藏的多好，那些疼痛都還存在啊，一直都存在啊……

她該怎麼辦？遇見這樣一個男人，沒法愛，卻不能不愛，她該怎麼辦？

可其實，她又能怎麼辦？

診室的房門就在那個時候被人推開，站在門口的，是穿著灰色襯衫眉頭緊皺的陳禹帆。

陳禹帆的身後，還有臉色都不太對的吳迪和楊福軍。

徐子牧凝眉，何箐箐顫著眼波，眼淚還在流，思維還沒從強大的悲痛中反應過來。

陳禹帆抬腳走進來，一把將哭泣的何箐箐攬在懷裡——

「別哭了……」他低低的說：「不值得……」

何箐箐愣了下，聽見他又說：「走吧，你欠我的飯還沒吃呢！」

說完，他攬著何箐箐的肩膀朝著診室外面走去，何箐箐只是茫然的被他拖著走出去。

一直快要到門口時，她才意識到什麼，轉眸看向還站在診室的徐子牧！

男人站在那裡，背脊挺得筆直，眉頭緊皺著，臉色很不好。

她期待著，期待著他可以叫住她，說些什麼，哪怕只是一個字……

但是，沒有，他一個字都沒說，一個字都沒留給她……

豆大的眼淚再次掉了出來，下一秒，她的人再次被托向前，他的身影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眼看著何箐箐被陳禹帆帶走，站在旁邊的楊福軍實在忍不住，對徐子牧道：「老大——」

吳迪拉住他：「暫時別煩老大！」

「為什麼不煩？」楊福軍眼眶有些紅，伸手抹了一把眼淚，說：「護士姐姐喜歡老大這麼多年，我不信老大對護士姐姐沒感情，所以護士姐姐不能被別人帶走……」

楊福軍看向徐子牧道：「老大，當我求你，你去把護士姐姐追回來，行嗎？我保證我以後訓練絕不偷懶，我以後每天多跑五圈，不，十圈，二十圈都行，求你了，去把護士姐姐追回來，老大，老大……」

徐子牧薄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很沉，或者說，是沒什麼表情。

他淡淡開口，聲音亦是清淡的：「追回來……恩，然後呢？」

楊福軍愣了下，回：「當然……當然是……在一起啊！」

「在一起？」徐子牧冷然一笑：「如果一切都能那麼容易，那你怎麼不去追小香？我聽黑子說過，你和小香小學時就認識了，當初黑子去當兵也是被你慫恿的，就是希望他能有個夥計養自己和小香……這麼算，你喜歡小香也有些日子了吧，然後呢？你們在一起了？」

楊福軍站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回話，但徐子牧卻不想多說。

他抬手扣上自己的最後一顆扣子，然後從容拿起自己桌子上的手機和鑰匙，往門口走。

經過吳迪和楊福軍身邊時，只當沒看到，徑直朝著醫院出口方向走去。

他需要冷靜一下，好好冷靜一下……

……

徐子牧曾經問過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何箐箐。

真的是因為年少時候的那次偶遇嗎？或許有這個原因。

但畢竟那時候他年紀還小，對感情並不太懂，所謂喜歡，應該也是單純的喜歡，不含別的因素。

再次遇見，她成了自己弟弟的女朋友，那一刻，他的心情其實很複雜。

可後來他仔細回味過那種複雜，應該沒有嫉妒和不能接受的成分。

大抵就是，不太舒服。

那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有的呢？他也仔細回想過。

那應該是重新接觸何箐箐的兩個月後，那一天天氣不太好，像是隨時可能會下雨。

那天，何箐箐來找子夜，但子夜在訓練，暫時不在。

她有些失望，就坐在旁邊的草地上等著。

他本想離開，但到底是擔心待會會下雨她沒地方躲雨。

就將她帶到了軍隊的食堂。

那時候不是吃飯時間，食堂根本沒有人。

而且很巧合的，他們人剛到，天上的雨就飄了下來。

她對他笑的開心：「徐大哥，幸好你讓我過來，不然我現在可能變成落湯雞了！」

他只是淡淡一笑，並未說什麼。

「不過這下著雨，子夜他們還會繼續訓練嗎？」

他看著雨幕，微微擰了下眉，說：「也許！」

何箐箐「哦」了一聲，像是有些擔心，可到底是沒說什麼。

兩個人就那樣呆在食堂的門口，看著窗外連綿雨幕，長久沉默。

後來何箐箐突然開口，說：「說起來，我當初第一次遇見子夜時，也是下了這樣的雨呢……」

他微微一怔，側眸看她。

何箐箐說：「當時很巧合吧，我和他走在街上，突然下雨了，然後恰好，我倆在一個雜貨店門口避雨，但是那個門口可以避雨的地方其實很窄，兩個人站著多少勉強，然後子夜就把位置讓給我大半，他自己的肩膀都被淋濕了，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她笑著，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其實我有一段時間是很不喜歡下雨的，因為雨中發生過太多悲傷的，讓我不敢記起的故事，幸好遇到了子夜……讓我知道，雨中也可以發生溫馨浪漫的事情……」

那時候，他沉默在一邊沒說話，心裡的某個地方突然被觸動了！

一股灼灼燃燒的怨氣就那麼油然而生。

他幾乎差點脫口而出的質問她：「那麼我呢？我算什麼？我們曾經的那場雨中的相遇算什麼？難道也是你不想記起的故事嗎？是嗎？」

後來他沒問，是因為子夜來了，他說路上聽人說他們來了這裡，他找了過來。

他對他說：「謝謝你哥，幸好有你幫我照顧箐箐！」

他當時就那麼愣了下，之後什麼話都沒說，離開了。

身後，還有兩個人的呼喊，說還下著雨，但他沒管，也不想管。

他很想用這場雨去澆醒自己，但卻分明覺得自己的大腦被雨水洗滌的更加清醒了！

他覺得不可思議，他居然會對自己的親弟弟，產生了嫉妒的情緒，他居然覬覦弟弟的女朋友！

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他可能喜歡何箐箐！

而後來的許多次接觸中，他愈發肯定了自己的這個認知，但他必須要剋制，他徐子牧可以和任何人搶女人，但這唯獨排除自己的親弟弟！

可是很久以後，他又想，如果他就做一個無恥的哥哥，搶了弟弟的女人，讓弟弟對自己失望，不用那麼想在他面前證明自己，也許弟弟就不會上韓坤的當……

也許，也許弟弟……就不會死！

可是人生中哪有如果？

就如何箐箐所說：我和你，我們，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是啊，他們所有人，都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

何箐箐被陳禹帆帶回了他現在住的賓館內。

之後又打電話給櫃檯，送了兩份晚餐上來。

但何箐箐卻沒有半點食慾，一口都不想吃。

陳禹帆見狀不免心疼，說：「箐箐，你不能因為他……這麼折騰你自己！」

何箐箐閃著眼波，面色蒼白，她看了陳禹帆一眼，說：「陳老師，我想喝酒，可以嗎？」

陳禹帆怔了下，印象中的何箐箐，幾乎不喝酒的，可是現在，她居然要喝酒！

可是現在的何箐箐，內心應該十分脆弱，也許醉一場，等一切醒來，她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他點點頭，說：「好，可以喝酒，但你得答應我先將飯吃了……」

何箐箐微微皺了眉。

陳禹帆道：「箐箐，你是護士，你該知道空腹喝酒很傷胃的，你只是希望醉一場，不是去拿自己身體去冒險，不是嗎？」

何箐箐無奈，最終拿起飯盒吃飯。

她真的很努力的吃了，但飯盒中的飯還是只吃了一半，陳禹帆嘆氣，卻也不再勉強，打電話給櫃檯讓他們送啤酒過來。

灌裝啤酒，陳禹帆不確定何箐箐要喝多少，買了一提。

本以為何箐箐會喝不慣，但沒想到她第一口就灌了一大口，似乎不見反感。

何箐箐看著陳禹帆吃驚的表情，笑了下：「陳老師你不用吃驚，我雖然很少喝酒，不代表滴酒不沾……事實上，曾經有段時間我喝酒還蠻多的！」

妹妹何婉婉曾經是個不良少女，所有人都知道。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曾經的何箐箐，也有過一段這樣的經歷。

那時候她多大呢？大概十三四歲吧，突然就覺得活著好累，想找一個方式釋放自己，然後就認識了一些人，變成了不良少女。

但這情況只維持了兩個月不到，她就突然覺得，沒意思了，這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加上母親的身體愈發不好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

大抵就是她曾經的這段經歷，才讓她後來在看待妹妹的問題上變得格外寬容。

她想，只要妹妹懂得保護好自己，不吃虧，她釋放一段時間，也罷了。

壓抑的生活，很讓人痛苦，她經歷過，懂。

陳禹帆似乎並未打算深究，只無奈的道：「看來這麼多年，我也不算完全了解你！」

何箐箐笑了下。

之後兩個人就一邊喝酒，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喝到第三罐時，何箐箐有些微醉了，她靠在椅子上，有些無奈的道：「其實喝酒的滋味並不好受，酒也不好喝，我曾經一度懷疑為什麼會有人喜歡喝酒，但後來經歷了一些事，也漸漸明白了許多！」

陳禹帆薄唇動了下，問：「明白了什麼呢？」

「唔……明白喝酒解決不了問題啊，喝醉了，也不過是暫時的麻痹神經，等到醒來，許多的事情還是得面對。逃避，也只是暫時的……」

何箐箐眼波微閃，跟著撩起手邊的啤酒仰頭喝了一大口。

罐子重新放回桌子上時，已經空了。

陳禹帆皺眉：「箐箐……既然你懂，為什麼還要這麼折磨自己！」

何箐箐想了下，道：「我也不清楚，大抵是，有些接受不了吧，所以就暫時想逃避一下下，哪怕一下下也好……」

何箐箐輕喘了口氣，有些無奈的道：「陳老師，你說奇怪不奇怪，曾經，我覺得我和他沒可能，我能夠承受得住，現在覺得沒可能，我居然會那麼難過，那麼難過，甚至覺得，覺得如果三年前我能死在萬秋山上……就好了……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究竟為什麼呢？」

陳禹帆皺眉：「箐箐……」

「不過，他大抵就是我人生的劫難吧……或者我上輩子，欠了他太多……」

她伸手抹了把眼淚，又開了一罐啤酒打算喝，卻被陳禹帆阻擋。

陳禹帆道：「箐箐，再次喝下去，你真的會醉……」

「那就醉吧，我雖然會喝酒，但其實從未真正嘗過醉酒的滋味，年紀小時是不敢，怕遇到壞人，後來，身體不好，也是不敢，現在……現在我還有什麼不敢呢！」

何箐箐說完，打開罐子，仰頭喝了一大口。

陳禹帆抿唇，沉默了片刻后，說：「箐箐，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多年你之所以忘不掉他，可能是自己不願意忘掉他……」

何箐箐愣了下，抬眸看他。

陳禹帆道：「你說你曾經嘗試去認識一個人，然後結婚生子，那麼你想過你要遇到什麼樣的人呢？一個好人？對你好的人？亦或者是懂你的人？」

「雖然我不想提起我自己，也覺得我這麼大年紀配你的確會委屈你，但我對你的心意你不會不懂。當然，我現在對你說這些，也並不是要求你跟我在一起。可我希望，至少你可以好好看看你的周圍，有多少像我一樣對你欽慕的男人，他們其中是不是有那個可以給你幸福的人？」

「你可以選擇無視不去看，畢竟這麼多年你都是這麼做的，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真的想徹底忘記徐子牧，不再為他痛苦，重新面對一個新的人生，將一個叫徐子牧的人從你未來里完全趕走，你只能，且必須這樣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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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舞君：表擔心，老徐快綳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