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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芽的七十年代 - 117.第 117 章字體大小: A+
     

    這是防盜,沒買夠,不要問我為啥是防盜不要暴躁不要難過不要著急

    「娘,這是怎麼了?」大兒子這麼問。

    「娘,你今天去拾雞蛋了嗎?咱家每天能拾兩個雞蛋,怎麼今天雞窩裡什麼都沒有啊?」大兒媳婦還是更關心雞蛋。

    誰知道蘇老太一下子火了,跺腳怒罵。

    「什麼蛋不蛋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蛋蛋蛋!你吃了蛋,也沒見過生幾個兒子出來啊!」

    大兒媳婦頓時傻眼了,這是哪跟哪?至於兒子,她不是生了嗎,生了一個兒子的啊!

    「趕緊的,回去,給我生,生出個兒子來!你娘我要抱八個大胖孫子!不不不,要抱九個!」

    她一定得超過那遭瘟的顧老太!

    兒子和媳婦,當場全都傻眼了……

    娘,娘這是發什麼瘋?!

    ~~~~~~~~~

    對於蘇老太跑到自己家裡來鬧事的行為,顧老太太是不在意的。

    領袖的語錄上說,抓住主要矛盾其他問題就能夠迎刃而解了。顧老太太努力地反思並總結了剛才掐架的經驗,她認為她最生氣的一個點並不是蘇老太太來到自己家找茬掐架,更不是蘇老太太一腳踩了她的馬扎害得她得刷馬扎,其實關鍵問題在於,蘇老太太說她生了三個女兒三個兒子。

    可是自己呢,卻只有五個兒子,沒有一個女兒。

    想到這裡,顧老太太長舒了口氣。

    蘇老太太有三個女兒又怎麼樣,她有一個寶貝孫女,她家寶貝孫女胖乎乎的可愛,一個頂仨。

    顧老太太想起自己的寶貝孫女,頓時那怒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起身,吩咐三兒媳婦說:「菊花,你過去,再做個紅糖水雞蛋,泡個油炸撒子給童韻端過去,我的好孫女可得好好補補。」

    馮菊花見今天氣氛不對,正忐忑著,聽到婆婆吩咐,趕緊一溜兒地跑廚房去了。

    能用一碗紅糖水雞蛋和油炸撒子解決的問題,那就不是問題。

    顧老太太也沒搭理幾個小心伺候在旁邊的兒子,徑自來到了西屋,進去的時候,只見小傢伙正趴在炕上抬起頭來四處看。

    「這孩子可真能耐,已經會抬頭到處看人了。」

    可恰好,小蜜芽兒看到奶奶進來了,知道這位就是天天會過來看看她的奶奶,當下忙沖著奶奶笑了笑。

    她喜歡溫柔的媽媽,疼愛自己的爸爸,對於這個滿臉堆笑的慈愛奶奶,也是喜歡得緊。

    她一邊笑著,一邊張開嘴兒,想喊一聲奶奶,可是她這小舌頭小喉嚨的,還根本不會發聲呢,以至於發出來的都是咿呀呀呀的聲音。

    她這一笑一說的,自己都不知道,可是在大人看來那是一個萌軟可愛,憨態可掬,把個顧老太笑得真是心花怒放。

    顧老太過去,一把將蜜芽兒抱在懷裡:「你可真是奶奶的貼心小寶貝,奶奶看了你,受再大的氣都沒了!老天爺先頭給奶奶這麼多臭小子,原來就是為了在後面賜給奶奶你這麼個小寶貝呀!」

    蜜芽兒如今的身子軟嫩得很,舒服地躺靠在顧老太懷裡,翹著小嘴兒笑,露出粉嫩的小牙床,口中發出「唔唔唔」的聲音。

    心裡想著,自己的命真好,投胎到這樣人家,奶奶好生喜歡自己的樣子,並沒有絲毫重男輕女。

    顧老太滿足嘆息:「我的心都化了!」

    童韻這個時候正拆著一件舊衣服,她打算把那件舊衣服給蜜芽兒改成小襖,此時聽到這個,也是納悶了:「娘,哪個給你氣受了?咱生產大隊竟然有人敢?」

    她可是知道,老顧家那五個兒子,其中大伯哥在縣城就不說了,其他四個包括自己丈夫,那都是大孝子,張口就是「我娘一個人拉拔大我們兄弟五個不容易……」之後接下來的話就不用說了。

    反正是我娘不容易,我娘就是對的,我娘就不能受任何委屈。

    五個兄弟那就是能撼動個大北子生產大隊,如此一來,哪個瞎了眼敢找自家婆婆麻煩?

    童韻雖然來大北子生產大隊才幾年,可是她不信有人膽子這麼肥。

    這話剛說完,恰好三媳婦馮菊花進來了,當下一邊送上來紅糖水雞蛋泡油炸撒子,一邊笑著說:「童韻,你可算是猜對了,當然不是咱們生產大隊的,是紅旗生產大隊的。」

    「紅旗生產大隊?四嫂不就是那個大隊的嗎?」

    「對,你又猜對了,就是四嫂的娘家娘。」

    ……

    童韻一時有些不明白,四嫂的娘家娘和自家婆婆有什麼瓜葛,不是一個生產大隊,怎麼就牽扯上了?

    顧老太太冷笑一聲:「這個潑婦,跑來咱們家,用她那萬年不洗的腳丫子踩了咱家的馬扎。」

    「啊?」

    「啊?」

    童韻是納悶四嫂的娘怎麼突然跑到自家踩馬扎?

    三媳婦馮菊花是稀罕這怎麼和之前講的完全不一樣?

    顧老太太又嘲諷地笑了聲:「她還顯擺她有三個閨女,欺負我沒閨女吧?」

    「這……」

    童韻和馮菊花面面相覷。

    這確實是有點過分了,打人不打臉,明知道自家婆婆心結,怎麼可以直接戳人心窩子?

    顧老太太越發抱緊了懷裡的小蜜芽兒,剛才的嘲諷頓時變成了滿臉慈愛:「幸好我已經有了咱蜜芽兒,咱蜜芽兒一個頂十個。他們就算生三個三十個,加起來也沒有咱家蜜芽兒好看。」

    童韻和馮菊花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了,她們婆婆這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童韻,來,把那紅糖水雞蛋喝了,多給我蜜芽兒產奶,把我蜜芽兒喂得胖胖的,饞死那蘇老婆子。」

    ~~~~~~~~

    而就在西屋裡,蘇巧蘭一邊圍著牙狗兒,一邊瞅著外面動靜。

    她當然知道她親娘被嚇跑了。

    一聲嘆息,早說過的,老顧家兒子孫子太多,不稀罕了,人家缺的就是閨女孫女,偏偏自家娘不相信,一個勁兒地以為生了大胖小子那就是功臣,就得被人敬著讓著,任憑她這當女兒的怎麼說她也不聽。

    現在好了,知道自家婆婆那是什麼性子了吧?人家是根本不待見孫子的,只有那孫女才是人家的心肝寶貝。

    這麼想著的蘇巧蘭,恰好見到了三嫂馮菊花端著又一碗紅糖雞蛋向隔壁走過去了,只看得她肝疼。

    紅糖雞蛋加油炸撒子啊,她以前也是吃過這個的,這個好吃得很,好吃得她每晚喝下后夜裡都會做美夢,可是自打牙狗斷了奶,就再也沒吃過了!現在看著童韻吃,她真是想念這滋味啊,想得哈喇子一個勁兒往下掉,可是又不好讓人看到,只能偷偷地咽!

    雖說她現在不餵奶了,可是這給她牙狗兒寶貝吃了多好,就算牙狗兒寶貝太小不能吃,那給豬毛吃不也挺好嗎?豬毛雖然兩歲了能吃飯了,可那怎麼也是個男孩子,男孩子不應該多吃點長身體嗎?怎麼全都便宜了那個瘦巴童韻?

    她已經出了月子了,憑什麼再吃這些,就算喂著奶,可當年她餵奶吃好吃的那是牙狗太能吃,她也沒辦法。如今一個小丫頭必然比不得當年牙狗那麼能吃,能需要都少口糧啊,總歸是夠的吧?哪犯得著這樣補!

    恨只恨,自己娘來鬧騰一番,卻讓她又多吃了點好東西!

    蘇巧蘭在屋子裡咬牙切齒的,實在是氣不過,忍不住捶打了炕頭幾下子。

    誰知道這一錘打,倒是驚醒了剛剛睡過去的牙狗兒,牙狗兒嚇得四肢驚跳,之後猛地睜開驚恐的大眼睛,哇的一下子咧開嘴巴放聲大哭。

    蘇巧蘭趕緊哄孩子,手忙腳亂,一時想起馮菊花在童韻那屋幫著端茶遞水抱孩子的,更覺委屈,眼淚嘀嗒嘀嗒地往下落,怎麼就沒人幫她?她家娃也才八個月,比那一個月的大不了幾天,也沒見她們怎麼心疼自己!

    可是她自然沒想到的是,馮菊花家小子也才一歲兩個月,比她家也就大四個月,不是自己打理得挺好的?誰家不是這麼過來的,她不去和一歲兩個月的比,非得和一個月小奶娃比,那自然是怎麼比怎麼委屈。

    這邊蘇巧蘭正委屈著,門被推開了,顧建黨皺著眉頭走進來。

    「你到底和你娘說什麼,竟然讓你娘跑到咱們門上來對著娘罵?」

    「咱娘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別人找上門,她心裡能不難受嗎?」

    「你也知道,爹走得早,咱娘一個人又教學又拉扯大我們五個人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點了,我們哥幾個也都結婚有了孩子,她也應該享享福了,結果你這當兒媳婦的凈給她添堵!你就是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說,非得跑回娘家和你娘家告狀?你娘那性子,我可是知道,十里八村沒個不怕她的!」

    蘇巧蘭正難受著,忽然聽到自家男人這一通說落,真是又憋屈又難受,再看看懷裡哭哭啼啼的牙狗兒,悲從中來,哇的一聲,她也和牙狗一樣大哭起來。

    「這,這是怎麼了?」

    顧建黨雖然心裡對媳婦有氣,想和她掰扯掰扯道理,可卻沒想欺負她啊!

    他說得也沒太過分,她怎麼就哭成這樣了?

    「我,我不活了!」蘇巧蘭心裡別提多難過了,紅糖雞蛋油炸撒子,她怎麼就沒這口福了呢?她家牙狗怎麼就這麼早地斷奶了呢?

    到底是幾年的夫妻,又一起生過兩個孩子的,顧建黨連忙勸哄:

    「哎,你別哭啊,有事好好說,這到底是怎麼了?你娘怎麼好好地找上咱家來?她真能是來送雞蛋的?」

    這事實在是蹊蹺,明明看著那丈母娘不懷好心好像和要打架的,他們哥幾個才趕緊過去給娘助陣。

    可後來怎麼丈母娘又掏出來兩個雞蛋而且那兩個雞蛋還黏著雞毛,倒像是剛從雞窩裡拿出來的?

    「我,我好難受!」

    蘇巧蘭總不好說,她眼饞隔壁屋的紅糖水雞蛋加油炸撒子吧,那顧建黨一定會說人家那邊剛出月子!所以她只能一下子撲到自己男人懷裡,捶胸頓足:「我太難受了,好難受,這事兒沒法提,一提更難受!」

    「你到底怎麼了?」

    「我難受!」

    「……」

    「剛才那是怎麼了,看你看著咱閨女的那目光,就跟看到八輩子的情人一樣!」童韻看著自家男人,有些莫名發酸,不由斜眼瞅他這麼說道。

    顧建國看童韻躺在被窩裡,潤白的小臉兒泛著紅暈,略顯凌亂的烏髮鋪在枕邊兒,因為剛睡醒而朦朧惺忪的睡眼帶著些許慵懶的性感,而那一雙清凌的眼兒,斜斜看過來,半分嗔怪,半分笑意的,一時竟覺胸口盪()漾。

    當下看看外面院子里沒人,湊到炕頭,低頭輕輕親了下童韻的臉頰:「你快些好起來吧……」

    後面的話他沒說,不過童韻自然是明白的,不由再次睨了自家男人一眼:「你過去娘那邊,娘說啥了?」

    顧建國想起娘的話,連忙向媳婦彙報:「咱娘給咱閨女取了名字。」

    童韻對這位小學老師的婆婆一向是敬重有加的,她聽顧建國說過,自家婆婆以前是大戶人家的陪讀丫鬟,些許認得字,卻飽受壓迫,後來逃難來到這裡,嫁給了公公。

    不過她總覺得,婆婆這個人說話的氣度,偶爾言語中的見識,可不是一個大戶人家丫鬟的格局。

    當下忙問道:「取了什麼名字?」

    顧建國笑著道:「取了個小名叫蜜芽兒,大名叫顧緋。」

    「蜜芽兒,顧緋……」童韻品味著這兩個名字,小名字自然是朝氣蓬勃甜蜜蜜的味兒,大名簡潔大方,卻是美極了。

    緋,透著一股子絢麗的美感,偏生又暗喻了紅色。

    新中國是紅色的,這個緋字雖然夠美,卻也不出格。

    當下她實在是滿意極了:「娘取的名字,就是好。」

    說話間,低頭望著睡顏甜美的女兒:「以後,你就叫蜜芽兒了,我的乖乖蜜芽兒。」

    顧建國看看嬌艷的媳婦,再看看乖巧萌軟的女兒,只覺得自己這輩子別無所求,當下脫了鞋上炕,鑽進被窩,抱住媳婦在懷裡:「咱娘說了,要給咱蜜芽兒好好辦個滿月禮。」

    「好好辦?還是算了吧,現在這年頭,大家都不富裕,我爹那邊又在被調查……」

    「別管那麼多,一切聽咱娘的就是了。咱娘說要辦,誰攔得住?再說了,你爹那邊被調查又怎麼樣,嫁到咱們家,就是咱們家的人了,咱可是烈士家屬家庭,誰敢找咱們麻煩。」

    童韻的爹,是首都醫院裡有名的心腦血管疾病專家,因為早期曾經出國進修過,家裡留有一些醫學方面的外文書籍,不知道怎麼就覺得不好,又被調查了。這還是前幾個月的消息,現在還沒個結果。

    按理說童韻這成分,根本進不了烈士家屬這種門第的,畢竟這是一個維出身論和血統論的年代。不過好在,大北子庄地處偏僻,這裡的氣氛遠沒有外面那麼熱火朝天。幾輩子的老農民了,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誰管那三七二十一的,童韻這下鄉的知青來了村裡,人能幹,心善良,又能識文斷字,偶爾還能幫著給大家看個頭疼感冒的,時候一長,大家都喜歡。

    其實說到底,童韻這成分不好,不就是因為她爹是醫生嗎?聽說不光是醫生,還是首都那邊的大醫生呢!鄉下人單純,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醫生不是治病救人的嗎,大醫院的大專家那更是治病救人的,怎麼就成了壞人了呢?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畢竟這世道,連老師都可以被打成臭老九,還有什麼不可能!

    反正他們知道,童韻這閨女,是個好閨女。

    後來顧建國和童韻搞了對象,不光是顧老太太高興,村裡其他人也都喜歡。

    陳勝利幫著打了報告,上面審批了,總算順利領了結婚證。

    不過童韻對於自己的出身可是心裡明鏡兒似的,所以處處小心,凡事低調,並不想給老顧家招惹事端。

    現在聽自己男人這麼說,想想,也就舒了口氣。

    「嗯,我聽娘的。」

    ***

    傍晚時候,一家大小十六口圍在一處吃晚飯,這是老顧家難得團聚的時候。

    四個兒子平時都是隊里乾重體力活掙工分,四個兒媳婦稍微輕鬆一些,不過也都是實打實地拼力氣,平時四個兒媳婦下了工就趕緊回來洗衣服做飯餵雞打掃,忙得很。就連顧老太,雖說一把年紀了,可每天都要在村裡小學給孩子上課,上午三節課,下午再三節課,雷打不動。忙活完這些,她抽空還會教孩子們唱個歌啊背個詩的,都是諸如《東方紅》《不忘階級苦》《大海航行靠舵手》這種外面的流行歌。

    顧老太太拿起筷子,還沒忘記坐月子的童韻:「老五媳婦那邊吃了吧?」

    二媳婦陳秀雲一邊利索地給自家小兒子圍上圍兜,嘴裡說:「剛我端過去一碗紅糖水雞蛋,還熬了點小米粥,外加油饊子。」

    說到這裡,她才想起這事還忘記給婆婆提:「我娘家剛才送過來的,說這撒子還是中秋節時候留下的,沒捨得吃,這不是正好趕上咱家添了喜,就給咱送過來了,說這個油水大,吃了下奶。」

    油炸撒子那可是個好東西,是用精細白面和了面,發好了,再擰成細麻花放到鍋里炸出來的,香噴噴的好吃。這年頭,誰捨得用油來炸這玩意兒,所以金貴得很。

    陳秀雲娘家是大北子庄生產大隊過得好的,陳家兄弟幾個都有出息,堂兄弟那邊陳勝利還是公社的大隊長,這才能攢下點油炸撒子,要不然一般人家誰能有這個。

    顧老太太聽著點頭:「這玩意兒好,吃著下奶,趕明兒見了你娘,好好替我謝她,再把咱家攢著的雞蛋多塗幾個紅的,給你娘那邊送過去。」

    陳秀雲聽了噗嗤笑出聲:「娘,瞧你這話說的,你和我娘都是幾十年老交情,說這話,她估計都得笑話你忒見外了。至於紅雞蛋,趕緊的,收著吧,回頭咱家蜜芽兒滿月,還是有的送呢!」

    顧老太太想想也笑了:「你娘那摳門慣了的,不知道怎麼攢下來的!」

    「說得可不是,我那小侄子好幾次嚷著要吃,我娘掐出一小根根給他解饞,愣是沒捨得讓吃!」

    當下也就不提這事,大傢伙繼續吃飯,不過是紅薯干餅子和玉米渣粥,再配上山裡撿來的涼拌野木耳,自家腌的鹹菜疙瘩,不過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偏生旁邊有個蘇巧紅,她是食不下咽,滿心裡在那琢磨事兒。

    惦記著那麥乳精,足足惦記了兩天功夫,她也忍不住和自家男人提過這茬,結果男人一愣,之後瞅著她,開頭果然是:「我娘一個人拉拔我們五個不……」

    剩下的話,她一擺手,趕緊讓他別說了。

    千萬別說了,這話聽得都能磨出繭子來!

    在丈夫那裡碰了壁,她又猶豫了兩天,終於在艱難地咽下一口剌嗓子的干餅子后,決定開口拼一拼,不為其他,只為了自家那八個月的牙狗!

    「娘,有個事,我想說下……」她鼓了三天的勇氣,在張開嘴那一刻,變成了蚊子哼哼。

    「怎麼了,說。」顧老太太依然淡定地喝著粥,嘴裡隨口仍了句。

    旁邊的顧建黨,猜到了自家媳婦想說啥,拚命對她使眼色。

    別人都沒事,怎麼就她多事?其實嫂嫂們說的也沒錯,臭小子家的,都八個月大了,想什麼麥乳精?上面幾個小子,沒麥乳精,不也個頂個地壯實?

    要他說啊,臭小子,就不該慣著!

    蘇巧紅自然知道咱家男人在拚命沖自己擠眼,不過她才懶得搭理呢,她再次鼓鼓勁兒,終於開口了。

    「其實我想商量下,就是那個麥乳精,那個麥乳精吧,不是有兩罐子嗎,我想著,童韻奶也不少,其實一罐子麥乳精慢慢喝著不就夠了?」

    這話一出,全家所有人都聽懂了,伸出的筷子停下,嚼著的嘴頓住,除了幾個不懂事臭小子還在吸溜吸溜喝粥,其他人都停在那裡了。

    童韻靠在炕頭上,笑著說:「娘,你這就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自家閨女,越看越待見。」

    她當然也覺得自己蜜芽兒好看,可是又覺得天下父母心大概如此,總會覺得自己孩子好看吧,其實別人家也許未必差。

    然而顧老太太卻不以為然:「你這就不對了,等出了月子,你過去咱鄰居家看看吧,就看老蕭家那娃,和咱蜜芽兒一天生的,哎呦喂,那個模樣喲!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這都生了快十天了,那頭上癩得沒幾根毛,就連腦門都又窄又小,一看就是個沒福氣的!」

    說著又對著自家孫女笑起來:「哪像咱家蜜芽兒,瞧著胖乎乎小臉蛋,還有這亮堂堂的大腦門,就跟個女佛爺似的!」

    童韻想想也覺得婆婆說得有道理,自己女兒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確實是個福相。

    「娘,老蕭家美娟生了個男娃,這下子,前頭的競越和淑蘭,怕是更不受待見了吧?」

    競越今年五歲,當初剛下生也是個最寵的小子,還特意找她來,說她有文化,讓她給取個與眾不同的名字。與眾不同的?顧老太當時用了九牛二虎的力氣,取出七八個來,最後蕭家人選了競越這個名字。不曾想,這才幾年功夫,曾經連取名字都千挑萬選的蕭競越,已經成了個小可憐。至於那淑蘭也就才十歲,這姐弟兩個,在家自是被指使得團團轉。前些天,聽說蕭國棟還想著不讓淑蘭上小學了,淑蘭在家鬧騰了一番,哭得不成樣子,後來還是自家婆婆和大隊長陳勝利一起找過去,說了說,蕭國棟也覺得不讓女兒上面上無光,這才答應的。

    現在孩子上個學,學費都不用交,書本費也就五毛錢,一年到頭的,誰家就能缺這五毛錢?

    「可不是么!」顧老太太是小學老師,管著村裡這群孩子,前前後後操心得就多:「不過我和蕭老太太提過了,她意思是有她在,就一定讓孩子上,孩子願意學,就給上。有這個奶奶一天活頭,這兩個孩子日子還能好過。」

    童韻點頭:「是,好歹有個奶奶疼著,要不然……」

    說著,她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家小寶貝,忍不住心裡泛軟。

    自己和顧建國可得好好過日子,多掙點工分,希望家裡光景一天天好起來,只有大人日子過好了,才能保著自己這小女兒過得舒坦。

    顧老太太說著間,不知想起什麼,竟道:「蕭老太太其實也是個倔種,這次美娟生個了個娃兒,她也沒跟前伺候!」

    「那是為何?」童韻不解了,一般來說,村裡誰家兒媳婦生了孩子的,當婆婆得好歹得伺候伺候,別的不說,吃幾個雞蛋總該是有的,畢竟月子人,不能委屈。

    顧老太太搖頭笑嘆了聲:「罷了,說這個幹嘛,你這在月子里呢,犯不著操心別人家堵心事。我今日過來,是有個東西給咱蜜芽兒。」

    說著間,她把蜜芽兒遞給了童韻抱著,自己卻從兜里摸索出一個明晃晃的東西來。

    童韻定睛一看,不免驚到了,這竟然是一個黃金的長命鎖,上面寫著「富貴安康」四個字。

    這是金貨啊!

    顧老太太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個給咱蜜芽兒的,你好好收著,等以後有機會了再戴,仔細別讓人看到了。」

    童韻接到手裡,只見這長命鎖有小娃兒拳頭大小,還是個實心的,掂量著分量不輕!

    「娘,這哪行,她這小人家的,不值當用這個!這值錢著呢,你快收好,仔細讓人看到!」

    這種實打實的金貨,一怕被妯娌看到,縱然上面幾個妯娌都關係好,可也怕有說道,二怕被外人看到。現在這年月,你在醫院裡好好給病人看病治病,都能被下放到山區去,家裡多養幾隻雞,被割了資本主義尾巴只剩三隻了,院子里種個樹結個柿子,都被砍光了說你種資本主義樹。

    至於家裡藏了個這麼一坨大金子,童韻不知道這算什麼路線又是不是資本主義,但她知道,這是怎麼也不能讓外人看到的。

    顧老太太外面瞅了瞅,門關得死緊,院子里冷清清得沒人,也就壓低了聲音對這小兒媳婦透露兩個底兒。

    「童韻,你當然不知道,我手裡,除了你爹烈士每個月發放的撫恤金,自己還藏了點東西。本來是想著什麼時候年頭不行了日子過不下去了,就拿出來慢慢變賣。可現在看這光景,你大哥在城裡,每個月也能孝敬點,底下他們兄弟四個,在大隊掙個工分,不顯山不露水的,但也能混個飽飯,一時半會,這玩意兒也用不上,我就想著,等我老了,早晚把手裡點東西傳給幾個小的。你瞧,這個鎖啊,做工好著呢,這是當年上海楊慶和久記的,是個好東西。現在那楊慶和久記好像都倒閉了,以後再是沒有了的。這玩意兒留著,好好保存,便是一時不戴,傳給後代子孫,也保值!」

    這一番話,聽得童韻可是吃驚不小,一時都說不出話來了。

    老人家每個月都有撫恤金,那是公爹當了烈士的家屬補貼,一個月約莫有二十多塊,這個她知道。老人家除此外還有在小學當老師的工分,摺合成錢一個月也有十六七塊,這個她也知道。

    城裡大伯哥現在一個月工資估計有個六七十塊,每個月會給老人家二十塊。據說是因為大伯哥進城的那個位置,是得的公爹的好,好處讓他一個人佔了,所以他得拿出工資的一部分來補貼家裡。

    這個錢其實說起來是全家的,可家裡幾個兄弟沒人會惦記這錢,都在老人家手裡,她早年不容易,年紀大了,這錢就該她拿。

    如此粗略一算,婆婆光每個月的固定進項就有六十多塊!

    要知道,這年月,上了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三類地區,轉正後的工資還不到六十塊呢!

    童韻早就知道婆婆手裡有些錢,這些年積攢下來,必然不少,可是沒想到,婆婆手裡竟然還攢著些這金疙瘩。不說其他,只說眼前這個實心的長命鎖,那麼大一塊,得多重啊,摺合成錢,不知道得多少!

    況且,童韻多少也聽父母提起過,舊年月時候,上海楊慶和久記的長命鎖,那是老牌子,是從晚清時候就存下來的老牌子了。這家的長命鎖,光是做工就值錢了,又比尋常金疙瘩要金貴許多。

    事情到了這裡,童韻隱約也有所感覺了。

    以前她就覺得這個婆婆投緣,說話做事透著大氣豁朗,不像是那沒見識的農村老太太,後來知道是在大戶人家當過丫鬟,她便想著那必是開明人家的陪讀丫鬟吧,或許還留過洋,這才讓婆婆得了那麼多見識。

    可是如今,她才知道,事情怕是沒這麼簡單。

    哪個大戶人家的丫鬟能一出手就是個楊慶和久記的金疙瘩?

    童韻握著那長命鎖,默了老半響,終於長出了口氣。

    「娘,這個長命鎖我收下了,我會好好留著,等以後蜜芽兒大了,再傳給她。」

    「這就是了。」顧老太太估計兒媳婦也多少猜到了,只是沒說破而已,兀自笑了笑:「雖說世道亂,不過咱這大北子生產大隊,其實啥事兒沒有,外面那些風浪過不來。畢竟都是鄉里鄉親的,一起過了幾十年,誰不知道誰家那點子事?這山村裡人,心思單純,也沒想那些頭頭道道的,你就安心在這裡和咱建國過日子,別的不用想,咱這是五代貧農,烈士家屬,他們再鬧騰,也不敢到咱頭上動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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