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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文魁 - 一千三百八十章 試問字體大小: A+
     

    精一講堂前,殘雪滿地。

    處處都是年末蕭瑟之景象,聽聞張簡修的死訊,林延潮的弟子門生們皆有悲色。

    「朝廷雖負張家,但張家卻從未負過朝廷。」

    「大明完了,朝廷無救,從今日起我等避世山林。」

    「如此朝廷哪值我等報效?」

    「正如恩師所言,為人抱薪者,已扼於風雪之中了!」

    「長歌當哭!」

    不少門生們紛紛垂淚,但見作為山長的林延潮卻沒有說話。

    「山長!」

    「恩師!」

    「我當等如何?」

    林延潮坐於堂上沒有說話,但見一旁的徐火勃已是拍桌而起。

    「我輩讀書豈為無病呻吟之事,什麼長歌當哭?什麼朝廷負張家?不值得報效朝廷?難道爾等讀書是為了朝廷而讀的嗎?難道張四郎死了,爾等就不事功?」

    「讀書何事?橫渠先生的四句之言都忘了?如此之言與那些腐儒有何異?」

    徐火勃疾言厲色幾句話下,但見學生們面容都有愧色。

    「可是張家……之冤……」

    徐火勃正欲說話,但見林延潮已是緩緩起身,眾弟子們一併看向了他。

    「諸位,恢復不恢復張家名位是朝廷的事,天子自有聖裁,此事輪不到我們來說話!」林延潮說著向北面抱拳一揖,「爾等安心讀書就是,不要多問朝政!散去吧!」

    說完眾弟子們都是悻悻離開。

    還有幾個人覺得不甘心回頭望向精一堂。

    只見林延潮仰望著堂上『精一之功』的匾額,徐火勃陪在一旁。

    「山長之銳氣一年不似一年,難道真被官場所消磨了?」

    「當年那為天下請命!上二事疏的山長何在?」

    門生們離去后,林延潮對徐火勃道:「惟起你怎麼看?」

    徐火勃道:「恩師既以姚崇故事請天子復張太岳名位,那麼學生以為張家四郎殉國倒是一個機會。」

    林延潮聞言深深看了徐火勃一眼:「所以你才讓他們不要於此事上說話,以免天下側目。」

    徐火勃垂首道:「確實是學生私心。但恩師自不屑以此事強起。」

    林延潮擺了擺手,於庭間踱步道:「因張家四郎殉國之事,他日必有朝臣上疏,上下必疑我是在背後主張,甚至會疑心為何張家四郎偏偏於此節骨眼上殉國。」

    「恩師?」徐火勃吃驚道,「如此聖上不會……」

    「自處嫌疑之地,解釋又有何用?」林延潮重新坐下,將袍角捋平。

    「恩師有經天緯地之雄才,為官十餘載俯仰無愧,」徐火勃頓足道,「只是可惜……可惜不遇明君。」

    看著徐火勃如此,林延潮不由失笑,撫須詠道:「……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

    林延潮將滕王閣序下半篇念畢笑道:「今日方知王子安心境!」

    張簡修殉國之事傳至京師,果真引起朝臣震動。

    因當年張居正之事,一時六科,御史台沒有一位言官敢就此事上疏。

    萬曆二十四年正月,兵科都給事中李沂,自六科廊返回了自己家中。

    李沂是萬曆十四年進士,在翰林院里為庶吉士三年,當初因張鯨事,李沂曾憤而打算上疏彈劾,但被座主林延潮壓下,避免了另一個時空里上疏被革職的命運。而李沂散館后出任科道,至今已是六年。

    李沂在翰苑時不僅授業於林延潮門下,且與袁宗道交好,自袁宗道被沈一貫暗算罷官后,常為之不平。

    今日他聽了張簡修殉國事後,心底久久不能平之,回到家裡后就在書房閉門不出,連家人喚他用飯,他也是不理。

    身為兵科左給事中以來,李沂也是身居高位,平日甚至與兵部的部堂也可平起平坐。

    而身在官場久了,他談不上如何清廉持身,逾久也是錦衣玉食。

    但這日他心不能平。

    「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

    他念起了滕王閣序這首詩,想起當年在翰苑時的抱負,袁宗道仗義直言而被奪官,種種之事浮於他的心頭。

    「為天下主而一國皆失日,天下危矣,一國失之而我獨知,我其危矣!然而我一人危矣,好過天下危矣!」

    想到這裡李沂脫下官帽放在一旁,拿出言事奏疏鋪平於案上。

    「恩師當年懷必死之志,上天下為公疏!天下不言獨言之,今日學生不才,唯有死諫而已!」

    說到這裡李沂當即蘸墨於紙上疾書……

    次日疏入朝廷。

    李沂於文書房投疏后,即至六科廊與兵科都給事中徐成楚請了假,言自己身子不適。

    徐成楚不疑有他,反而叮囑他好好在家休息。

    李沂回家之後,將家僕盡數遣散,令人帶信至老家,身旁僅餘一老僕。

    等至中午,李沂家中遭破門而入。

    錦衣衛湧入其寓所,大喝道:「抓拿朝廷欽犯李沂!」

    李沂離屋道:「李沂在此!」

    但見為首的錦衣衛斥道:「大膽李沂,陛下問你,為張居正報仇乎?」

    李沂仰天大笑道:「臣對陛下忠心,為社稷進言,為蒼生進言,何曾要為誰報仇?」

    錦衣衛又問道:「陛下再問你背後可有人指使?」

    李沂郎聲道:「臣乃言臣當秉直而言,不負天子,不負史書,何來指使之說。臣對陛下耿耿忠心,今日卻遭見疑,臣又有何詞?此事只是臣一人主意,於他人無關!」

    「李沂,我再問你一次,背後可有人主使?若招出,陛下可以網開一面,饒你一命,否則唯有死路一條!」

    李沂道:「李沂不過說了幾句話,又有何罪?張太岳以身當國,又有何罪?李沂之冤事小,張太岳之冤事大。李沂身死,不過少一饒舌言官,毫不可惜,但張太岳之冤不雪,將來又有誰敢任事?朝廷何來良相?道旁築室可治國乎?臣泣懇請陛下明鑒!」

    見此對方喝道:「來人剝去衣冠,拿至午門先廷杖六十,再下詔獄問罪!」

    但見四五名錦衣衛七手八腳拿住李沂按在地上。

    卻見李沂滿臉都是泥沙,口中猶自念道,臣懇請陛下明鑒!

    陛下明鑒!

    陛下明鑒!

    「拿布堵起嘴來!」

    李沂被拿之事,頓時驚動了六科廊的言官們。

    吏科都給事中楊東明,戶科都給事中耿隨龍,兵科都給事中徐成楚等人都是大驚,然後召集了幾十位言官前往內閣求情。

    而此刻首輔趙志皋(正好)頭疼不能理事,現在閣內唯有次輔張位,三輔沈一貫二人主事。

    面對逼來的言官,次輔張位,三輔沈一貫皆如臨大敵。

    吏科都給事中楊明東,萬曆八年進士,歸德人士,理學名家。

    他與呂坤,沈鯉都是當今朝堂清流中極有聲望的人物,歷史上河南大飢,楊東明不惜犯節上饑民圖,其中一圖『一家老小七人逃荒,入一林內不能進,商量將十五歲的女兒賣去,女兒挽娘衣哭不忍舍。一家人又商議將兒與兒媳賣去,兒與兒媳跪下痛哭不肯去,最後一家抱頭痛哭齊於樹上自縊,只餘下二歲小孩在林中痛哭』。

    此圖一上后,天子驚恐惶懼,當即下令開倉賑濟,挽留了不少災民性命。

    面對眾人指責,張位道:「上意震怒,如之奈何?」

    楊明東奏道:「自古惟有大逆則有打問之旨,今豈可加之言官,還請閣老做主,先停廷杖。」

    「這……」張位猶豫道。

    沈一貫出聲道:「當年上諫后,權相之事已多年無人提及,李沂明知此言引動天怒,仍執意上奏,我等縱有心保之但也是有心無力。」

    正所謂微言大義。

    沈一貫的話乍聽起來沒什麼,但一個『權相』之事已是將事情給定性了。當然張居正當年勢大時候,沈一貫是出面數度反對過的,稱得上是前後一致。至於李沂替權相翻案,再有理由沈一貫也沒有必要要保他。

    但見楊東明道:「張太岳縱有擅權剛愎之過,卻也有救時之功,其子張簡修更是為國守節,我等朝臣聞之忠貞無不泣下,李給諫為其鳴冤又有何錯?」

    沈一貫笑了笑道:「晉庵先生所言極是,但張江陵縱使有功,卻壞了祖宗規矩,這權威震主之例豈可再犯。在本閣部眼底這江山永固,更勝過些許之功。」

    沈一貫此話頓時將眾言官的話都堵住了。

    這時候有位言官悠悠道:「從來都只聽過旁人擔心閣臣權重,卻從未聽過閣臣擔憂自己權位過重,沈閣部真不愧是完人。佩服!佩服!」

    沈一貫聞言左右望去,但見滿堂的言官也不知何人說出此言。

    楊東明笑道:「張太岳之相業,本朝豈有第二人可比,然而卻身後凄涼。今又有子為國死封疆,閣老又何必再執著於昔日的朝政呢?」

    眾言官們紛紛稱是。

    張位,沈一貫二人受迫不過,於是一併請天子寬宥。

    文書房太監知道兩位閣老的意見,當即入宮向稟告。而午門本要執行廷杖的錦衣衛,也是停手等候聖命。

    居於乾清宮內的天子聽著也是連連冷笑。

    「張簡修死,朕本有心憐憫,但這李沂所奏實乃故意激朕!」天子冷笑道。

    張誠等人都知天子的性子。你越言此事,越不給你辦了,就如同出閣讀書,建儲一樣。

    「內閣怎麼也不知分寸?言官逼一逼就畏縮了,」天子肅然道,「李沂廷杖了沒有?怎麼還不回報。」

    張誠胡謅道:「言官們在午門虎視眈眈,錦衣衛一時不敢動手。」

    天子連連冷笑,張誠奉上道:「這是方才奉旨質詢李沂的話,還請陛下看過。」

    天子草草一掃而過擲於地道:「狂犬吠舜之詞!看之何益,著令錦衣衛打過!若有言官阻擾拖出!」

    「是。」

    張誠立即出去,作為司禮監掌印太監他必須監刑,外頭的錦衣衛頭子駱思恭迎了上去問道:「敢問宗主爺,聖意如何?」

    張誠吐了個字:「打!」

    「如何打法?打,著實打,還是用心打?」

    張誠看了一眼駱思恭道:「用心打!」

    駱思恭倒吸一口涼氣道:「宗主爺,外頭那麼多言官都看著……以後……」

    張誠怒道:「那你不會看著辦?什麼都要咱家拿主意?」

    卻說乾清宮內。

    天子震怒之下,胸口一起一伏,旋又若有所思道:「撿起來!」

    陳矩撿起來口錄呈給天子。

    天子看畢后道:「陳伴伴,此賊滿口胡謅,但有一句卻倒是說對了,你道是哪一句?」

    陳矩聞言心底一凜,向前從天子手裡接來仔細看過。

    不知不覺陳矩額上已是滲出了汗,一旁田義則幸災樂禍心道:「叫你陳矩平日喜歡顯才,今日總要吃虧了吧。」

    「饒舌言官。」

    「不對。」

    「這道旁築室?」

    「你仔細說來。」

    陳矩想了想道:「治國之道必須一而貫之,這些言官雜說云云,若真聽政於這些言官那麼治國誤矣,就如同築室於道旁聽於路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如何謀事能成?」

    天子點點頭道:「此人實是有見識的,故朕不用這些清流治國就是如此。傳旨內閣,若李沂還有一口氣,就革職為民,放之回鄉,不必下詔獄了。」

    陳矩道:「陛下聖明!」

    「再下一道旨意到了內閣,著令廷推閣臣一人!」

    陳矩猛然頭一抬,天子在這時候再廷推閣臣人選,其意當然是不用多言。

    數日之後,朝廷重新廷推閣臣,增補陳於陛以吏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

    當時在閣的四位閣臣趙志皋、張位、沈一貫、陳於陛皆是同年生,一時堪稱奇觀。

    天子之意也有人了解一二。

    至於李沂則僥倖撿回一條性命,回鄉歇息。

    李沂直言被杖之事後,不少言官或為張居正,或為李沂求情,又激天子之怒。

    當時又恰遇兵部查出大弊案(另一個時空是因薊州兵變,吳惟忠部三千南兵以討餉被殺,此事一出言官之間相互攻訐,各自推諉),又兼五城御史抄橫行無法的太監客用之事,以及言官動則彈劾李如松父子。

    天子下旨切責兩京科道言官,一時科道六部被罷三十餘名官員。

    四位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一併懇請,天子不聽,史稱軍政之獄。

    御史馬經綸上疏直言,陛下以兵部事罪兵科,為何蔓及其他給事中,且波及其他御史。致使去者不明應得之罪留者不明姑恕之由。以緘默不言而罪言官,言官何辭。

    臣以為今日言官之罪在於,一陛下多年不拜天,言官不能援故典以諫,是陷陛下不敬天。

    二、陛下多年不祭祖宗,言官未能爭,是陷陛下不敬祖。

    三、陛下不視朝政,不舉朝講,言官亦不能勸,是陷陛下不勤政。

    四、陛下去邪不決,任賢不篤,言官言之而不能強得,是陷陛下不能如祖宗那樣用人。

    五、陛下好貨成癖,對下少恩,挾怨蓄怒,言官憂慮而不能諫止,是陷陛下放棄初政,不能善終。

    言官負此五大罪,若陛下肯奮然勵精而以此五罪罪言官,豈不更好!

    馬經綸這一疏幾乎是將天子罵得體無完膚,不僅是馬經綸一人如此,其他言官紛紛上疏,內閣大學士也是懇請天子不可以言獲罪。

    天子盛怒之下仍將馬經綸罷官免職。

    終於朝堂清靜,天子也不必再道旁築室,聽於路人了。

    然後如此清靜之下,紫禁城失火。

    大火!

    大火起於坤寧宮,然後延綿至乾清宮,將兩宮燒成灰燼,而後又波及皇極,中極,建極三殿。大火整整燒了一夜。

    此事一出,宮闕震動,天下震驚!

    清晨宮人兵卒勞役以布蒙面,在紫禁城裡打掃瓦礫。

    首輔趙志皋於午門城樓上眺望見此一幕,良久無語,其餘三位閣臣也是愁眉不展。

    今日早晨他們幾位輔臣剛去宮門前請旨問安。

    幾人上奏檢討,紫禁城大火因在廷臣工,職業不修所至。

    然後天子派人答覆,實不關爾等職事,災變實乃上天示警,為朕失德所至。

    幾人當即又聯名上奏,請求天子停織造,起複被貶官員等等……無疑是讓天子上罪己詔。

    但天子沒有回復,而是反問重建紫禁城事宜。

    面對天子如此,趙志皋還有什麼話說,現在午門城樓上工部尚書李戴等工部官員向幾位首臣奏事。

    「大火時,皇上在養心殿歇息,此乃萬幸,現在皇上皇后已移駕於毓德宮歇息。元輔,這一次宮裡失火堪比嘉靖年時……」

    趙志皋擺了擺手道:「其他先不說,要清理完這些要多久?」

    「清理這些瓦礫火焦,計動用軍卒百姓三萬餘,下官督他們寅入酉出,也要用十幾日功夫,兵卒勞役都是動員順天府的百姓與五城兵馬司的,京師防衛暫交京營來辦,這些都是順天府自行統籌,不用向朝廷要錢,唯獨向民間徵集的大小推車計五千餘輛,這些錢工部也可從節慎庫支得,多餘也沒有了,至於其他……就要朝廷想辦法了。」

    趙志皋看了一眼工部尚書李戴,對方的意思很明白,重建紫禁城是一個天文數字,這筆錢朝廷要自己想辦法,工部的錢只夠打掃瓦礫焦土。

    趙志皋想了想道:「這些年朝廷營建不少,你們工部著實辛勞,但下面幾年怕是你我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李戴道:「元輔,嘉靖三十六年紫禁城失火,直至嘉靖四十一年方才建成,當時為了重建紫禁城,幾乎將朝廷的底子都掏空了,嘉靖年間猶稱盛時,尚且如此,今日之大火不遜於嘉靖年間,節慎庫於大工而言不過杯水車薪,不如看看太倉,囧庫那邊。」

    張位搖了搖頭道:「戶部早都搬空了,去年征朝囧庫已用了泰半,何況楊應龍還在四川作亂,朝鮮之事將來也未必沒有反覆。」

    趙志皋聞言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眾人一併上前攙扶,同時心道這個時候,你可不能病啊,我們都指望你頂在那,把這天大的事情給當起來。

    「元輔?」

    「元輔?」

    趙志皋終於明白什麼叫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了,怎麼自己才擔任首輔,結果什麼事都沖著自己來。

    但見他『悠悠醒轉』過來,他看了一眼李戴道:「李大司空,對泉老弟,這時候你可無論如何也要拿出個主意來啊,否則……」

    眾人一聽這『否則』二字,心底都是道,你可千萬別在這時候告病回鄉啊,如此我等如何是好。

    「……否則老夫無顏面對陛下,百官,萬千庶民!」

    幸好……眾大員們心底都是長出一口氣。

    眾人都是看向李戴滿臉嚴肅,背後的意思不必多言。

    不過李戴也是名臣,對此在心底早有預案。

    但見他言道:「既是如此,依某之見,不如先重修乾清,坤寧二宮,至於三大殿可以緩一緩。」

    眾人心想,沒錯,反正皇帝也不上朝三大殿一時用不著,而這乾清,坤寧二宮是皇帝皇后的寢宮,對於宅男天子而言睡覺的地方一定比上班的地方重要。

    「李某初步核算了一下,重修坤寧,乾清二宮需費近兩百萬兩銀……緊著用嘛,至少也要一百六七十萬兩方可。」

    「一百六七十萬兩,」趙志皋道,「若六七十萬兩東挪西借還能省一點出來,但那個『一』字著實難辦,對於湊款工部有什麼章程?」

    「這……」李戴有些猶豫。

    「你儘管直言,到時候大不了老夫與你一起挨罵好了。」

    李戴垂下頭道:「回稟元輔,某以為當先催征各省直舊欠錢糧,再多方籌集經費。」

    「至於營建上一是鑄錢並清查庫料,二是派官員赴四川、貴州、湖廣採伐楠杉大木,三是木石,車戶;燒磚等等……」

    趙志皋聞言只覺得有氣無力,張位等輔臣連忙道:「元輔暫且寬心,我等慢慢想辦法就是了。」

    趙志皋苦笑道:「古人七十致仕,而今老夫七十有三,就算天若假年,在朝又有多少日子,眼下正逢此多事之秋,危難之局,實是有心無力,你們若有誰可以挑起這個擔子,老夫願避位讓賢。」

    趙志皋目光掃過張位,沈一貫,陳於陛。

    三人皆不敢與趙志皋對視,垂下來頭。

    「你們都不肯,老夫也不成,何人來為之?試問何人可以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

    「何人來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

    這一句話於眾人心底響起,十幾年朝堂出過這樣的宰相,但其下場眾人都看見了,到了現在朝廷又去哪裡找這樣的人來?誰又肯為之?和和氣氣作官不好嗎?為何要以天下為己任,去為得罪人之事呢?

    眾人默然不語。

    趙志皋閉目長嘆。

    千呼萬喚之下,試問天下又有誰來主張?

    數日後,趙志皋請辭,張位,沈一貫,陳於陛也是一同請辭。

    百官一看皆知什麼意思。

    紫禁城大火,天子又不肯下罪己詔,向天下臣民進行檢討,無疑是讓內閣來背鍋。面對如此懷疑下,重建紫禁城沒錢,播州的楊應龍又連敗官兵,最要緊是朝堂上下人心早就無法收拾,如此讓內閣如何起作用?

    暫避於毓德宮中的天子也陷入了困頓之中。

    毓德宮太狹小了,平日所用器物,枕具都在乾清宮大火中燒去。眼下的宮中既不寬敞,一抬眼即看到殿頂,實令他難以入睡。

    張簡修殉國,李沂的死諫,馬經綸上疏,紫禁城的衝天大火,內閣的悉數請辭,一件件事都如刀一般,反覆在天子眼前浮現。

    常道是多難興邦,但自天子親政以來,國家一日不如一日。

    天子起身喚道:「司禮監今晚誰值夜?」

    「是陳矩。」

    「傳他進來。」

    天子微微起身,半靠在塌上,不久陳矩入殿。

    「陛下半夜宣內臣,不知何事?」

    「外頭似下了雨。」

    「回稟陛下,雨已經停了。」

    天子道:「這毓德宮朕住得不慣,睡不著,找你來說說話。內閣上奏朝廷實在拿不出錢來修乾清宮,坤寧宮,你怎麼看?」

    陳矩道:「回稟陛下,朝廷現在確實有些難處,但滿朝臣工已是在想辦法了。」

    天子冷笑道:「能想什麼辦法,內閣已經盡數請辭,他們是要撂挑子,怎麼朝廷的內閣大學士就如此不值錢么?」

    「陛下還請保重龍體。這些日子陛下一直沒睡個好覺,老臣這心底實在難受。」陳矩哽咽道。

    天子嘆了口氣道:「陳伴伴,朕找你說說心底話,說不出來,朕睡不下。朕想了一夜,琢磨出一個法子,你看這些年各地一直奏請開礦,獻礦之事,但一直為內閣壓著。朕打算派宮裡那些人,還有錦衣衛到地方為礦監開礦。」

    「另外於關隘要地,商人往來之處,設立稅使,這事還是交給你們與錦衣衛來辦,如此稍稍緩解國用不足,你看如何?」

    陳矩聽了目瞪口呆道:「陛下,派礦監稅使到地方,確實是妙策,但內臣只是怕生滋擾地方,催科之禍。」

    天子道:「張居正為政只對了一件事,那就是以錢穀為地方官之考成,今朕使礦監稅使到地方也不是使此法為教條。此舉既可使國用充盈,又能不加賦於百姓。」

    陳矩聽了跪下叩頭道:「陛下,此例一開後患無窮,還請三思啊!」

    天子微微笑道:「朕也知道此例一開,會生無窮弊端,但是治理天下,沒有拘泥之法。這修繕宮廟的錢,戶部不給,內閣不批,朕難道還指望這些大臣嗎?若要加賦,則傷及天下百姓,朕又於心何忍。所以兩權相害,取其輕者,這法朕倒是學張居正,至於那些官商們有什麼怨言,朕一力擔之好了。」

    陳矩連連叩頭,痛哭流涕:「陛下,還請以祖宗社稷,萬世基業為重啊!」

    天子苦笑。

    這時候陳矩陡然抬起頭道:「陛下,其實還有人可以……」

    天子卻打斷道:「要不是對那些文臣們失望之至,朕又何必出此下策?還是太祖說的對,滿朝官吏無一可信!」

    陳矩聞言唯有默默一嘆。

    他雖身有殘疾,但卻如士大夫一般以名節砥礪自己,見此一幕著實難受。

    他又何嘗不知,朝堂上的大臣多說一套做一道之輩,不少言官也是以邀名搏擊為能事,治國無一人有所長,這普天之下,試問誰能附名實?

    青山矗立在前,又誰能不墮凌雲之志?

    礦監稅使之事一出,滿朝嘩然。

    但天子已是二話不說,開始了行動。

    先是錦衣衛百戶陸松、鴻臚寺隨堂官許龍、順天府教授馮時行、經歷趙鳳華等人,各言開礦助大工,天子准奏。

    然後詹事府錄事曾長慶請山西夏縣開礦。神宗不但皆予允准,還命承運庫太監王虎帶領戶部郎中戴紹科和錦衣衛僉書張懋忠在畿內真定、保定、薊州、易州、永平開礦。

    在此之下朝廷無處不開礦,礦監隨之四齣,河南魯坤,山東陳增,永平王忠,昌黎田進,山西張忠、浙江曹舍,陝西趙鑒,幾乎遍布全國十三布政司。

    這些人都是奉旨出京,沿途招收各等無賴,於開礦並無所得,唯獨勒索百姓十分擅長。

    他們以開採之名,向地方橫索民財,地方官稍逆意,即被他們拿起拷打,甚至家破人亡。

    地方但凡有富家巨室,即誣以盜礦,遇見良田美宅,則指下面埋藏有礦藏,他們派人圍捕商人,且辱及婦女,各個州縣官商富戶聽說他們前來無不望風而逃,要不然交一大半身家來買平安。

    至於這些所得除了部分交給天子外,大部分都被這些礦監稅使瓜分。這一幕幾乎如馬玉當初在河南所為之舉。

    文武百官一併上諫,而天子卻無動於衷。

    經礦監稅使之事,天子與百官徹底離心離德,一時之間民怨沸騰,,朝中廷臣悲觀無力,面對如此亂局,試問誰能出面收拾?重整山河?

    而這個時候,天子卻下了一道旨意,令江陵知縣前往打掃張居正陵墓。

    天下皆不知天子用意,唯獨數人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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