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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文魁 - 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託付字體大小: A+
     

    乾清宮外。

    「這幾日陛下小感風寒,你先與咱家說吧?」

    張誠一條磨著指甲,一面慢慢悠悠地對李俊言道。

    李俊身子瑟瑟發抖,將一本奏章雙手捧上遞給張誠。

    張誠道:「瞧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張誠接過奏疏掃了幾行,神色巨變。

    「不許下文書房!也不許備檔!」張誠言語中有幾分倉皇道。

    李俊驚喜道:「老祖宗的意思,是要……焚掉此疏。」

    「焚掉?當今東閣大學士的奏疏,豈是你想焚就焚的,」張誠定了定神道,「立即讓陳矩來此商量。」

    「但若是陛下問起來?」

    張誠斥道:「在陛下醒前,此事必須有了結,你還不去請陳矩!」

    不久后陳矩抵達,張誠將奏疏遞給他,然後道:「你看看,你看看,林延潮這是犯上作亂啊!」

    陳矩默不作聲看了一遍后道:「那麼宗主爺的意思?」

    「你出面勸說,讓林延潮撕掉此此疏,咱家可以此疏從沒看到過,一旦陛下醒來,就木已成舟,事成定局了。到時候你我都要遭罪!」

    陳矩又讀了一遍疏道:「宗主爺,退不得!」

    「為何?」

    陳矩悠悠言道:「林侯官這顯然是效仿姚崇,姚崇以十事要說天子,而後輔政,顧不偉哉,這是當年歐陽修說的話。」

    「你!」張誠重重拂袖。

    陳矩將疏還給張誠道:「此事我實在辦不到,還請宗主爺不要為難我了。」

    張誠冷笑道:「陳公公,在御前你多次替林延潮說話,若皇上見此疏盛怒之下必以為你與林延潮勾結犯上,呵,當然你要是作馮保,此話就當我沒說過。」

    陳矩聞馮保的名字,不由色變,隨即苦笑道:「宗主爺,你這是要殺了我,若是我真有辦法,定讓林侯官退出此疏了,可是實在是無能為力。」

    張誠面色鐵青,心底卻是歡喜極了:「到時候不要怪我見死不救。」

    陳矩這時候道:「宗主爺,今日我有句本不該說的話,再我大明朝,聖上,那幫大臣們,還有咱們司禮監鼎足而三。若是那幫大臣們由著皇上折騰,那皇上還要咱們幹什麼?」

    這會輪到張誠神色巨變。

    陳矩低聲道:「宗主爺不要忘了,當年你是憑著抄張太岳的家方有今日榮華富貴的,若今日林侯官受重譴,以後那幫文臣們會饒得過你?張鯨之下場如何,你也看到了。」

    張誠正要反駁,陳矩道:「沒錯,咱們進了宮就是皇上的人,這條命早不是自己的。但這幾年梅家給咱們明的暗的孝敬實在不少,這可多虧了當初林侯官搭橋牽線啊,咱們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張誠一猶豫,正在這時候一名內侍推門而出道:「宗主爺,陛下醒了。」

    張誠點了點頭,正欲入內時忽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了陳矩一眼然後道:「咱家沒看錯,你比田義出息多了。」

    說完張誠換了一副恭敬的樣子,低下頭弓著腰小步走入殿內。

    到了殿內,張誠但見天子半卧在榻上,頭上扎黃稠絲巾,目光看著殿頂有些深邃。

    「張誠啊!朕方才作了個夢,夢見先帝了。」

    張誠一愣,不知如何接話。

    但見天子道:「先帝在位時多遭言官折辱,那個詹仰庇甚至一連三疏,先後以採買珠寶,不親皇后,縱容宦官三事指責先帝。當時先帝十分惱怒,朕記得回宮后對著太后流涕。」

    「先帝乃寬仁之君,為天下所共知,不與小臣計較罷了。」

    「哦?張伴伴以往你到不會這麼說。」天子隨意一語,讓張誠心底一凜。

    「朕卧榻休息休息這幾日來,朝政如何?是了,林延潮進京了嗎?輔臣入閣都要辭讓一番,他的辭疏朕看看寫什麼,怎麼?」

    張誠跪伏在地道:「陛下,老奴不敢進。」

    左右攙扶天子坐直身子道:「怎麼林延潮此一疏比詹仰庇三疏還厲害嗎?或許你是以為朕不如先帝遠矣。」

    「老奴不敢,」張誠哆哆嗦嗦將疏奉上,「老奴擔心陛下龍體。」

    隨侍遞給天子。

    「念!」

    殿中一片寂靜,一旁火者給天子念文章。

    張誠牙齒微微發顫。

    文章數獨停頓,最後念畢時,火者撲在地上發抖。

    而天子則從內侍取過奏章放在掌心。

    「好文章!如此文采真是蘇韓復生,不過如此啊!」天子將奏章打開又復摺疊合上,「張誠,朕本有些頭暈眼花,但經此奏章一激,出了一身汗,反而好了許多,你說奇怪不奇怪。」

    張誠連連叩頭。

    天子扯掉了頭上的黃巾,手指著一旁念奏章的小太監道:「連一個小太監都知道此疏犯了朕忌,你們司禮監會不知道?此疏是何人在背後主事?是李俊嗎?不,他沒有這個膽子,會不會陳矩,或者就是張誠你了?」

    「回稟陛下,老奴怎麼敢有這個膽子?」張誠跪伏在地帶著哭音言道。

    「那必是有人商議,是不是皇長子授意的?來這圖窮匕見,學荊軻刺朕?」

    聽了天子一言,饒是張誠心底早有準備,心底也是七上八下。

    「當年林延潮替張太岳上疏求情,他分明就是張黨餘孽!」

    張誠聞言道:「回稟陛下,據奴才所知,林延潮與張居正並無瓜葛,當初還是他至張居正府上請之告老還鄉,還政給陛下的!」

    天子聞言一愕。

    左右扶起天子從塌上起身,並披上罩衣。

    天子負手於殿中踱步:「依你的意思,此事無人指示,是林延潮一人的主意?」

    「陛下聖明,老奴代陛下掌握東廠,錦衣衛,眼線遍布京師,據老奴所知,這林延潮自己就是主謀!」

    天子道:「十餘年來,宮裡宮外也唯有林延潮一人敢在朕的面前提張居正的名字!」

    張誠道:「陛下,其實張居正死了十餘年,早就沒有餘黨了。且陛下當年已是下旨寬宥了,不僅饒了他的幾個兒子性命,還讓他們重新做官,甚至還賜給了張母一百傾田地以作養老之用,此事早有定論。」

    「林侯官舊事重提,欲折損皇上聖明,此實是大逆不道!眼中無父無君!」

    天子看了張誠一眼道:「張誠,你又如何替林延潮說起好話來了?」

    「老奴不敢!」張誠跪伏在地。

    天子冷笑道:「當初他勸張江陵歸政,朕還道是他的忠心;後上疏平反,朕還道他是為了張江陵,今日……今日朕想來他或許是為了自己。張誠,你說林延潮當時上疏,即打算有朝一日入閣與朕分庭抗禮?」

    張誠也覺得不可能。

    「張誠,你退在一旁,宣中書官李俊!」

    張誠輕輕拭汗退至一旁。

    而李俊入內后,戰戰兢兢地在天子面前道:「內臣叩見陛下!」

    「你慌什麼?朕問你,你傳旨給予林延潮,他到底說了什麼,一五一十地都告訴朕。」

    李俊當即將林延潮的話轉述給天子,足足講了一盞茶的功夫。

    張誠看見天子一直很認真地在聽,沒有出言打斷李俊。

    「出則為帝者師,處則為天下萬世師?真好大的口氣,他還說了什麼?」

    「當地知縣還說了一句,他在內臣未至的迎詔之前,言了一句江河之中的日月與滄海之中的日月有何不同?似早有打算。」

    天子嗤笑道:「要在江河,還是滄海?他林延潮自己能做得了主嗎?」

    張誠從乾清殿走出來時,長長舒了一口氣。

    但見陳矩恭恭敬敬地立在階下。

    張誠心道,陳矩此局將自己套進去,卻沒有把自己算死。

    待到陳矩抬頭看來時,張誠微微一笑,與陳矩似沒有半點隔閡,大有『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宗主爺,受驚了。」

    張誠笑道:「咱家這麼多年,在宮裡經歷的風風雨雨了,這場面難不倒咱家。」

    「不知此局如何了結呢?」

    張誠道:「陳公公,你那麼深謀遠慮,不如試言一二。」

    陳矩笑道:「宗主爺,這是考校咱呢,那我斗膽試言一二,在旁人眼底林侯官疏入之後,最後此局不過兩等。一是皇上受了此疏,恢張居正的名位,然後林侯官入閣。」

    「二是皇上不接受,然後林侯官辭命回鄉。但這二者都遂林侯官之意。那麼宗主爺的意思,是陛下偏不如他所願,對嗎?」

    張誠鼓掌起來道:「陳公公,你鋒芒畢露的時候,還真是個人物。不錯,皇上就是這個意思。方才皇上已下了一道口諭,讓中書官李俊繼續催林延潮立即進京入閣辦事,但在聖諭上於張居正之事的絕口不提,你明白了嗎?」

    陳矩一怔道:「陛下的意思,就是讓林侯官既回不了鄉,也不會恢復張居正名位。給他只有一條路走,那就是入閣辦事!」

    張誠點點頭道:「是了,你明白了吧,你跟誰斗,都別和皇上斗。既是進了宮,作了官,也就是入了局,這輩子都身不由己了!」

    說完張誠哈哈大笑,陳矩臉上流露出苦楚之色,這看似笑林延潮,何嘗不是笑他們自己呢?

    而當中書官李俊給林延潮傳天子口諭時,林延潮也算明白了天子此局。

    此局就類似於當年的入閣之李廷機。

    另一個時空歷史上李廷機入閣時已是萬曆三十五年,當時東林黨在朝堂上勢力極大,李廷機被視為如王錫爵,沈一貫,朱賡之流的『帝黨』大員。

    當時東林黨提出一個著名的政治笑話,以過去未來見在三身比喻王錫爵,沈一貫,朱賡。沈一貫是在位,王錫爵為過去,朱賡為未來。

    而李廷機則被視為王錫爵,沈一貫的接班人,於是遭來了東林黨奏章攻勢。

    其實當時李廷機是兩頭不靠,而且為官清廉,辦事也很有手段,但朝堂上非齊浙楚,即東林,如此大臣依然逃不開黨爭。

    在眾言官彈劾下的李廷機,知道即使有皇帝支持在內閣也辦不好事,於是決定辭官。

    哪知道天子不肯,你李廷機以為一走了之就行了?

    李廷機上疏請辭達一百二十三疏,但天子就是不回復,而且東林黨仍在狂罵不止。最後李廷機在京師進退不得,不得不搬到廟裡去住,被人戲稱廟祝閣老。

    林延潮也是此局,天子不允許你辭,你又不願意去任怎麼辦?

    李廷機當時在廟裡住五年後看皇帝還是裝死不答應,最後也不打招呼自己跑回了晉江老家,當時就有言官說要把他抓回來殺頭,幸好天子最後放了它一馬。

    但林延潮若是敢回福建老鄉,情況就不同了,天子正好有了口實,趁機重辦!

    但林延潮入閣,就是話放出去了事沒辦成,也要顏面掃地。因此進退不得,李廷機是廟祝閣老,林延潮看來也要比他先一步達成『驛丞閣老』的成就了。

    當林延潮告之家人可能暫無法回鄉后,除了林器年紀尚小,懵懵懂懂不知情況外。林淺淺與林用都很是失望,在這個京師不是京師,家鄉不是家鄉的地方呆著是什麼意思。

    林用對林延潮道:「爹爹,我讀論語里,君子之道,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聖人與顏回有是夫。但眼下天子對爹爹是用也不用,舍也不舍,那我們又如何行與藏呢?」

    用舍行藏說得是讀書人對於仕途一等態度,用我時則行,不用我時則藏。

    林延潮見林用明白這個道理,欣然笑著道:「你能知道君子之道,用舍行藏的道理已是很難得了。但人生之境遇,豈能用舍二字來形容。」

    林用點點頭道:「爹爹的意思是,有人居廟堂之上卻尸位素餐,如同在藏。有人居江湖之遠卻不在其位謀其政。」

    林延潮微微笑了笑道:「是啊,這些人都是不懂得用舍行藏的道理,算不上讀書人。」

    因此天子不理會林延潮的請辭奏疏,林延潮也在這運河旁的驛站住下。

    因林延潮的奏疏被張誠等扣下,士林讀書人不知林延潮為張居正之故,一時朝野上下不知林延潮為何不願任宰輔,一時之間天下間流傳著退縮畏難種種說法。

    運河邊有二三小鎮。

    雖沒有江南小橋流水人家的景緻,但因依託了運河這樣商路往來的要道,倒也有幾分繁華。

    驛站內衣食供給不缺,當地官員對林延潮自是不敢怠慢的。

    林延潮既任『驛丞』,但也不能常往驛站。這據驛站不到兩里的小鎮,縣城距此有些遠,離運河也里許路,往來之人沒有那麼複雜,林延潮每日都往此小鎮一游。

    這小鎮里沒有官吏,商人也很少,托著運河的福,也不窮困。甚至有一間書肆,雖能買的書不多,但林延潮每次去都有吩咐。書肆老闆每次跑縣城時,都記著給林延潮收羅出幾本書來。

    除了書肆,林延潮也常去驛站旁的溪邊垂釣。

    倒不是說他心境真能做到用舍行藏,這等隨遇而安的態度,這等困頓的情緒是任何人避也避不過的,但正好拿來磨心磨志。

    林延潮也一時決定學起垂釣打發自己的負面情緒。

    小鎮外正有一條小溪,每日晨起林延潮就拿著魚簍去溪邊垂釣。

    夏去秋來,秋水漲起,小溪飄來的黃葉漸漸也多了起來,自林延潮上疏后,已去兩月。

    這日秋日正好,林延潮釣了一陣疲倦之意上涌,於是拿了斗笠遮面,以臂作枕合衣躺著溪石上小寐。

    曬著秋陽,溪邊微風吹拂衣衫,林延潮屈腿翻個身。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延潮但聽耳旁有腳步聲傳來。

    林延潮初時也沒在意,不過腳步卻在自己身旁停下。林延潮側頭借著竹笠遮擋一瞥,但見身旁是一雙僧鞋。陳濟川,吳幼禮就在身旁,他們不出言阻攔,那就是……

    林延潮當即起身。

    「宗海,用直鉤否?」

    聽了這一句話,林延潮微微被戳中心思,老臉也不由一紅,卻見王錫爵穿著禪衣,在旁面露微笑著言道。

    「元輔……」

    王錫爵擺了擺手道:「老夫已告病退歸林下……」

    雖是意料之中,但林延潮聽此還是默默一嘆。王錫爵終於還是致仕了,現在朝中主持大局的就是趙志皋了。

    不過王錫爵說他告病退歸……之前在朝堂上看得確實臉色比較蒼白,路都走不了幾步的樣子,但這一退歸立馬臉色就紅潤起來,還能步行至此找到自己……實在是太過神奇。

    王錫爵撫須道:「老夫乘船路過此地,地方官來迎席上正好談起老弟。聽說聖旨到了時,但見老弟泛舟夜行,明月入懷,正乃乘舟行日月,賢相之兆!故而老夫起了興緻到此看一看,宗海,這直鉤釣得上魚嗎?」

    林延潮恭敬地道:「回稟王公,林某不是姜太公,可沒這本事。」

    「哈!」王錫爵撫須笑了笑,「這『寧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道理,世人皆知,但朝廷並非無人可用,你以為非你不可嗎?」

    林延潮道:「林某明白。」

    王錫爵點點頭道:「既是明白,你可又知道沈四明已是從浙江老家奉旨進京了,這馬上就到了京師。」

    在咨命上雖說林延潮在先,沈一貫在後,但這是在二人同時入閣的前提下。要是沈一貫比林延潮提前一步入閣辦事,那麼林延潮就要排名在他之後了。

    別看這一位之差,將來就是首輔次輔之別,許國熬了那麼多年,就是熬不到申時行退位,最後遺憾離去。

    而王錫爵一退,趙志皋年事已高,張位資歷不夠,二人又是中旨入閣,在百官威望不足。誰都知道不出數年,將來首輔次輔必落在年富力強,經廷推入閣的林延潮,沈一貫二人身上。

    所以沈一貫,林延潮入閣先後,可能就是以後的首輔,次輔之別。

    林延潮聞言臉上神情一黯,然後作揖道:「多謝王公好意,但林某不能去!」

    「哦?當今朝野上下,論聲望之隆,何人能在你之上。你若是擔心居沈四明與百官不服,這大可不必。」王錫爵言道。。

    林延潮道:「若是能服眾就能為宰相,姚崇又何必向唐玄宗上十事要說呢?」

    「原來如此,」王錫爵點了點頭,「你是要為中興宰相,但又怕落得與張太岳一般下場。」

    「王公,都知道了?」林延潮吃驚問道。

    王錫爵點了點頭道:「略有所知。」

    林延潮嘆道:「沒錯,這也是林某此生都不如張太岳的地方。」

    林延潮此言令王錫爵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目光頓了頓道:「這如與不如,沒有一時之論。宗海既有此心,何必急於一時,太過操切,直言激君?」

    林延潮正色道:「當年張太岳寫信於徐文貞公,古之匹夫尚有高論於天子之前者,今之宰相,竟不敢出一言,何則?君父有過,大臣不說,宰相又不言,天下又有誰來為蒼生言之?」

    「那你先為宰相再說……」

    林延潮仰頭負手道:「林某豈可為無為無功之宰相?」

    王錫爵聞言則神情一黯,自嘲笑道:「老夫就是無為無功的宰相。」

    真是把聊天聊死了。

    林延潮正暗自懊惱,卻見王錫爵笑道:「宗海,你要有為有功,若你為宰相,第一件事要先為什麼?」

    林延潮笑道:「先無為而治,養政三年!」

    「為何?」

    林延潮對此早是胸有成竹,見王錫爵問之道:「天下之人皆以為林某入閣要大刀闊斧,此時變革,必激上下之疑,不如先養政三年。」

    「然後呢?」微風吹動王錫爵的禪衣。

    林延潮以手指畫江山道:「凡治國者必有成法,法久必敗。壞必更始,然後例生。但要變法,必先有治臣再求治法,我在這三年於朝中選拔清正廉潔,精明幹練之臣,修清明之政治於廟堂之上,再以科舉,報紙曉諭士人,啟迪民心,因其所明漸通之,絕不可強開其閉,等天下人皆問林某入閣後為何一事無成再行變之,移風易俗,中興變法非一日之功,先小后大,先易后難,先緩后急……」

    「那麼宗海之相業又在哪裡……」

    溪邊陳濟川,吳幼禮,但見王錫爵與林延潮二人一老一少立在溪邊的石上。林延潮臨溪侃侃而談,而王錫爵負手踱步,時而駐足撫須點頭。

    溪水聲潺潺,遠處操著竹筏的漁叟遠遠朝此眺望……

    說到這裡,林延潮肅然道:「……這曉諭士人,啟迪民心必在變法之先,這也正是林某回鄉后所為之事!可惜……」

    「立一時之法,不如正萬世之心!」王錫爵點點頭,「走吧!」

    林延潮沒料到王錫爵為何突然中止話題。

    於是二人從溪邊離開,陳濟川,吳幼禮提著魚簍釣竿跟在二人身後。

    穿過林子,即到了路邊。

    王五,王衡,陳繼儒等與一輛馬車候在這裡。

    王五三人見了林延潮一併作揖道:「見過大宗伯!」

    林延潮徐徐點頭,他與王五,王衡關係倒也普通,當初自己焚詔時,王衡還在同里同窗間譏諷過自己。

    但現在隨著王錫爵謝政,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不過心結不是那麼快容易轉過來,當時王衡向林延潮見禮時只是微微一揖。

    王錫爵見此道:「衡兒!」

    王衡一愣。

    但見王錫爵對林延潮道:「此乃犬子王衡,表字辰玉,萬曆十六年僥倖得中順天鄉試解元,讀書一知半解,常自以為是,老弟若是不棄,就把犬子收錄門下吧!」

    「這萬萬不可!」

    「這如何使得?」

    林延潮與王衡同時言道。

    王錫爵看了王衡一眼,王衡不敢有違父命,只能向林延潮拜下,行師生之禮。

    林延潮沒有辦法唯有將王衡扶起。

    王錫爵欲上車離開,回頭看向車旁相送的林延潮道:「老夫出生之時,家中有雀飛來,聚於宰上不去,故先父將我取名為錫爵,可惜名不副實。而今老夫心灰意賴,此回太倉正如鳥雀放歸山林,從此不會再過問朝政一字。」

    「朝廷積弊如山,老夫早困在能為與欲為之間,但宗海不同,你胸富萬有之藏,文有千丈之焰,立朝可為國之砥柱。」

    說到這裡王錫爵嘆道:「這萬丈江山與犬子……老夫就託付給你了!」

    說完王錫爵向林延潮一揖,林延潮也是作禮還之。

    而一旁的王衡聽得瞠目結舌,他沒料到一貫眼高過頂的父親,竟對林延潮有此這等評價!這番讚譽之詞,即便是與之一併立朝的徐階,高供,張居正也未曾聽過。

    王錫爵起身看向王衡,卻沒有說話。

    王衡恍然大悟,王錫爵這番話何嘗不是對自己說的。

    說完王錫爵乘車離去,王衡向林延潮一揖先去追送王錫爵。

    王衡追上王錫爵問道:「爹此去是要以疏向聖上力薦林侯官……老師嗎?」

    王錫爵笑了笑道:「我讓你拜在林侯官門下,天下皆知我王錫爵心意,夫復何言。我早多次與你說過,當初回朝時我即知無力回天,只為報答君恩勉力一試。我這條路是走不通的,但林延潮這條路或許能試一試。」

    「思天下有溺者,猶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猶己飢之!你在他門下,替我為社稷為百姓盡一份力,不要以事親為念!」

    「爹爹!」王衡追著馬車拍打道。

    王錫爵走後,林延潮繼續在驛站住下。

    一日他傍晚小鎮散步,但見數名儒童擠在窗邊,借著快要落山的太陽讀書。

    林延潮見此有所感,想起年少時自己與林淺淺在桐油燈,一人編草席,一人讀書的事來。於是他召來鄉老驛丞,雇了幾名驛卒。

    小鎮每到入夜時,就有兩名驛卒挑著桐油簍巡邏。

    如果正好見哪戶人家的子弟在挑燈夜讀,驛卒便去此人家裡幫他添一勺燈油。

    此事久而久之,有人見哪家子弟發奮讀書,都會勉勵一句『加油』!此事因林延潮傳為佳話。

    沈一貫一路走走停停到京后,先向天子上疏辭相,三辭之後入閣辦事。

    禮部尚書羅萬化亦辭官歸里,數年後病故於鄉。

    年底之時,播州土番楊應龍以次子病死之故,拒絕向朝廷繳納年貢,起兵叛亂。

    朝廷以兵部侍郎邢玠總督貴州,準備討伐楊應龍……

    秋去冬來,大雪降至,運河封凍。

    林延潮撐著傘,披著氅衣,站在運河邊看著這場雪,但見天地間一片白茫茫。

    原先熱鬧非常的運河,一條船也沒有,千山萬徑,人鳥絕跡,此時此刻一等孤寂的心情湧上的心頭。

    「老爺,老爺,你看是誰來了?」陳濟川急奔而來向林延潮言道。

    林延潮見陳濟川滿臉喜色,向他身後往去,但見十餘位熟悉的年輕人於雪中奔來,見到自己后拜倒在雪中。

    「學生……拜見山長!」

    看著徐火勃,曹學佺,周如磐等十幾人,林延潮但覺得胸膛一熱,差一點落下淚來。

    「起身吧!是了,明年大比,你們進京趕考吧!」

    「山長何以至此?」徐火勃垂淚問道。

    林延潮笑了笑道:「我十歲讀書發矇,十六歲著書立說,十九歲出仕為官,三十歲教書講學,都是一步步走來。你說我為何在此,那又有何處不是逆旅呢?」

    說到這裡,林延潮指向河上道:「此處景緻不錯。」

    但見曹學佺道:「既山長不在廟堂上,我們就算中了進士,入朝為官又有何用?」

    林延潮皺起眉頭道:「這內聖之學若不致於外王之用,就是紙上談兵。你也是鰲峰書院出來,怎可說這樣的話,能兼濟天下就不要獨善其身!」

    曹學佺道:「那麼山長為何不去兼濟蒼生,為宰相不是更好嗎?」

    「能始!怎麼能如此與山長說話?」徐火勃最是敬重林延潮,於是責了曹學佺。

    這時另一學生周如磐向林延潮道:「山長你說得極是,無論為官出仕,還是教書講學都是兼濟蒼生!」

    「但山長既身在此處,既不為官,何不教書講學?山長既教書講學,又怎可沒有我等?」

    說得好!眾人差一點暗中鼓掌。

    但見周如磐繼續道:「正如方才所言,山長十歲能讀書發矇,十六歲即著書立說,十九歲就出仕為官,三十歲方教書講學,由此可知這教書講學更難於讀書著書為官,如此功業我等又怎能不為之?」

    說完徐火勃等眾學生無不拍手叫好。

    林延潮聞此則笑著搖了搖頭。

    Ps:恭喜知還需行書友成為本書第十六位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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