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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文魁 - 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交換字體大小: A+
     

    ?就在查抄張鯨的這一日,潞王離京就藩。

    在皇極門前,天子親自送潞王離京,從萬曆十年以來,林延潮上疏的風風雨雨已是過去。

    潞王當初就藩的銀子從五百九十萬兩,降至兩百萬兩,到河南就藩后,本要上百萬兩花費,也被削作不過二三十萬兩,還有潞王在路途上的花費,在前後幾任的戶部尚書的抗議下,也減作了不過兩萬銀,幾萬石米。

    對於此李太后一直不滿,與天子鬧了數次,但天子一直推脫是文官欺人太甚的緣故。李太后也沒有辦法。

    故而太后一直將潞王離京的日子是一拖再拖,同時繼續借口向朝廷索要就藩的開支,但是申時行為首的文官立場堅決一疏接著一疏催潞王上路,而且還不給錢。

    有的文官說話還很難聽,直指李太後有私幼子之意,而潞王留在京有不臣之心。

    這名文官被天子罰俸后,潞王不得不啟程離京,這一別兩位親兄弟就不會再相見了,但為了確保大明的皇位就由他朱翊鈞一系傳下去,他不得不走。

    此刻皇極門前,潞王卻是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天子親自降階相送,而三位內閣大學士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

    潞王一直回望著宮裡的方向,而就在這時宮門一開,潞王突然神色一動,臉上露出了些許歡喜的神情來。

    但見一名太監急匆匆地趕來,向天子,潞王稟告道:「聖慈太后昨日哭了一夜,言今日就不相送了,免得母子傷心,聖慈太后還說就算送了千里又能如何?母子今生也不得再相見了,唯請潞王一路保重。」

    潞王聽到這裡,最後一點的期望也沒有了,邊哭邊道:「孤雖生在皇家,此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卻不如平民百姓能長伴父母膝下,這後半生實有何歡?」

    天子聞言也是不忍。

    這時申時行上前道:「潞王,皇上兄弟之情,臣等無不動容,但臣竊以為分藩樹屏,乃祖宗之舊章,建國啟家,乃朝廷之舊典,當視為吉祥事。」

    潞王聞言一愣,然後苦笑道:「是啊,連哭都不能哭,是孤失儀了。」

    天子嘆了口氣道:「母后那邊朕會分說,你之國后要常常書信往來,所幸河南距京不算太遠。」

    潞王聽了點點頭,當下對天子長拜然後離去,這時候天子立在御階上,望著潞王的座駕離開了,龍目間也是落下了眼淚。

    而與此同時,張鯨府上已是被錦衣衛圍得水泄不通。

    張鯨的府邸,林延潮與他還未撕破臉時來過,但早已不是當初的樣子,幾年裡翻修了幾次。這張鯨一點沒有吸取馮保的教訓,馮保當年被抄家時,搜出了金銀一百多萬兩,其他珠寶不論,府邸也是無比奢華。

    但林延潮來到張鯨而今的府邸前,覺得他比馮保肯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官員,太監的貪也有大貪,小貪之分。

    拿前後任對比而言,嚴嵩抄家時僅白銀就抄出兩百多萬兩,其他不算。

    至於張居正的權勢比嚴嵩更大,抄出二十萬兩銀子。

    再拿劉瑾說,當時上下都知道劉瑾貪,但抄家后才知道他是這麼貪,有人說劉謹抄家抄出了黃金兩百五十萬,白銀五千萬兩,但想想也知道這數據肯定是不真實的。

    不過幾百萬兩肯定有,如果當時有福布斯,劉瑾肯定榮登榜首。而他開創這紀錄一直保持到和珅才被打破。

    林延潮進門后,張鯨府邸的奢華,已是難以用言語形容,遠超自己的想象,至於左右隨行的錦衣衛也是看得呆了。

    但就其風格而言,如果說馮保還有些文人風範,對於字畫古董這些雅賄還會收藏一二,那麼張鯨就是怎麼土豪怎麼來。

    當年胡提學給他送珍珠都不要,只要白的黃的,由此可以想象張鯨府里的布置。

    l林延潮咳了一聲問道:「張鯨一直都在府里。」

    駱思恭道:「確實如此,自被皇上軟禁以來,張鯨一直關押在府邸,每日都有三班錦衣衛輪番看守。」

    林延潮點點頭道:「先去見他。」

    經過重重看守,林延潮來到張鯨的卧房,但見張鯨半坐半躺在一張玉榻,披頭散髮一手持酒壺一手持酒杯那在自斟自飲,當然,酒壺酒杯都是金的。

    駱思恭當即對身後錦衣衛使了眼色,兩人上前將張鯨手上的酒具奪過。

    這時張鯨才看了過來,他半醉半醒地笑著道:「我倒是誰?原來是林部堂,陳公公來了,來來來,與咱家喝一杯。」

    林延潮搖了搖頭,這時一名錦衣衛上前與駱思恭稟告。

    駱思恭聽後向林延潮道:「除了幾個屋子的金銀器物外,黃金只抄出不到一千兩,白銀不到兩萬兩,要不要拿人拷問。」

    林延潮擺了擺手道:「先不用。」

    林延潮走到張鯨面前當即道:「張公公,林某知道你一向好酒量,這點酒醉不倒你。」

    說著林延潮搬了張凳子坐在張鯨榻邊,凳子入手不怎麼沉,因為是鍍金的。

    張鯨斜著眼睛看了林延潮一眼問道:「皇上怎麼派了你來?也好,不是冤家不聚頭,落在你的手上,咱家看來只求一個痛快也是難了!」

    林延潮道:「張公公何出此言?皇上聖旨上交待了,一不要你的命,二不準動刑,三給你留個體面。」

    張鯨冷笑,伸手一指道:「是么,那為何這姓駱的方才還要拷問我來著。」

    林延潮看去駱思恭臉色一變,他以為張鯨醉了,自己說話又小聲,對方聽不見,沒料到此人如此機敏。

    駱思恭笑了笑道:「有些拷問當然外人看不出的,就算不在公公身上用刑,咱們當著公公拷問你的家人屬下,不也是一樣嗎?」

    張鯨仰天哈哈一笑道:「咱家是太監,哪裡有什麼家人?至於那些手下都是趨利而來,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就算你在咱家面前把他們都殺了,咱家也不皺一下眉頭。」

    「駱思恭笑了笑道:「你倒是嘴硬,不知還能硬多久。」

    「衛督這裡是你主事還是我主事。」

    林延潮斥了駱思恭一句后看向張鯨,張鯨點點頭道:「好個林延潮,當今文臣中也唯有你有這個威勢,你官不大,但論膽識無人可及,咱家栽在你的手裡也是心服口服。」

    林延潮道:「張公公,多謝你看得起在下。你也放心,我是文臣但拷問這樣下作的手段,我是絕對不用的,你們先退下,我與張公公好好聊一聊。」

    眾人稱是,當即離開屋子。

    張鯨笑道:「我與你有什麼體己話好說的。」

    「張公公,先不著急,你看看這個。」林延潮從袖子里取出一樣玉佩放在張鯨手中。

    張鯨見此臉色巨變怒道:「此事果真是你乾的。」

    林延潮默然半響道:「張公公,你這麼說我就有些不高興了,沒錯,你入宮前的相好是我找到的,若非如此焉能逼得你投鼠忌器,不將朝堂上那些官員,當然包括我的把柄都給供出來。至於威脅……好吧,在下就是威脅了。」

    張鯨咬牙切齒道:「林延潮你比那駱思恭還要下作十倍!你還自稱什麼大儒?什麼為民請命?呸!」

    張鯨一口唾沫吐在林延潮的官袍上。林延潮不動聲色拿起手帕擦乾淨,然後道:「本來對張公公你還有些愧疚,但既啐了這口唾沫,大家就扯平了。」

    張鯨手撫著這玉佩,目中都是寒芒。林延潮道:「你掌權後知自己早晚會有一日,故而只是暗中接濟卻不相認,還將她與前夫的兒子一併照顧,這令我明察暗訪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但是這樣的深情本官也以為只是戲文里才有,不由是深為感動。」

    「當然撕破臉的事,我不會辦,我現在就可以放了她,你這一次若不被監禁,我還能送她與你團聚,只是以往那些官員的把柄,還有金銀你都拿出來,你也知道,你我雖有舊怨,但談不上要置對方於死地。」

    張鯨冷笑道:「若是我還是不交如何?」

    林延潮想了想道:「當然你不拿也無妨,我不過多費一些功夫,但是你主動交出來,我在皇上面前也好替你說話。」

    張鯨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一盞茶功夫后,林延潮從張鯨屋裡走出,當即道:「金銀不在此處,你們帶足人手跟我來。」

    這日夜間,在京師郊外一處生祠里,內內外外都是錦衣衛,他們拿著鐵鍬正在刨地。

    陳矩也是嘆道:「我做夢也想不到,張鯨會將財寶都埋在這生祠之中。」

    駱思恭笑了笑道:「多虧了部堂大人,不知我們還要費多少功夫呢。」

    正說話間下面錦衣衛校尉已是稟告道:「大人都挖上來,十幾大木箱子呢,據估算浮財有三百萬兩以上。」

    駱思恭聞言哈哈大笑道:「真是大功告成。」

    林延潮不由看了駱思恭一眼,

    陳矩聞言嘆道:「張鯨這幾年貪得也太多了」

    駱思恭笑了笑道:「張鯨只收金銀,不收其他的,金銀當然是多了一些。」

    林延潮問道:「除了金銀就沒有其他東西嗎?」

    那錦衣衛校尉道:「回稟部堂大人,除了金銀還有一箱子文書。」

    林延潮點點頭當即道:「帶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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