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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文魁 - 六百五十五章 廷議字體大小: A+
     

    ?呂中書還未至日講官值廬之時。

    王家屏,林延潮,朱賡,黃鳳翔幾人正閑聊別來之情。

    說來林延潮任官以來,在檢討廳,文淵閣,講官值廬這三個衙門裡歷任過,幾個衙門裡處得最有感情的,要屬日講官值廬了。

    黃鳳翔與林延潮有鄉誼,在翰林院時二人交往的最多。

    朱賡出身紹興府,與同籍浙江的福建巡按御史商為正,以及福建提學道陶幼學,都有姻親。

    而陶幼學,商為正與林延潮關係非淺,林延潮還是陶幼學的門生。加之朱賡為人事故圓滑,林延潮與他相處也是很和睦。

    至於王家屏,身為日講官中僅次於林延潮受天子器重的大臣。但王家屏整日在講官值廬里最喜歡與林延潮研討的是……

    大家聊得盡興,王家屏也是笑著與林延潮調侃道:「宗海許久沒至值廬,倒似與我們生分了。」

    林延潮立即道:「哪裡,就算其他不記得,忠伯兄的各種段子,我還是常念叨著。」

    說到這裡,朱賡,黃鳳翔都是笑起。

    王家屏笑了笑捏須道:「哦,是么?既是如此,大家也是許久沒講了,來來,吾等不要藏私,大家各講一個。」說完王家屏起身,將講官值廬的門關上,似也知這樣的影響不太好。

    黃鳳翔立即推脫道:「這……我一貫不太擅長,還是聽三位仁兄妙論吧!」

    王家屏搖了搖頭道:「就數你沒趣。」

    黃鳳翔笑了笑,自飲了一杯茶,以示賠罪。

    王家屏道:「既是如此,少欽兄你請吧!」

    朱賡有些為難,猶豫半響道:「也好,那我就拋磚引玉了。」

    「快講,快講!」

    朱賡道:「年紀大了,有些記不得,讓老夫捋一捋,有了……三名秀才往一妓家暢談飲酒,內一秀才問:兄治何經?

    一秀才答曰,通《詩經》。

    這秀才又問另一秀才,此秀才答曰,通《書經》。

    這秀才接著戲問妓曰:汝通何經?

    妓曰:妾通月經。」

    聽朱賡說此,王家屏林延潮三人都是嘿嘿嘿嘿地笑起。

    朱賡繼續道:「幾名秀才都是大笑,妓曰,列位相公休笑我,你們秀才與我,都從這紅門中出來的。」

    學校又稱黌門,黌門也是朱漆色之門。

    大家都是瞬間會意,皆是笑,唯有王家屏擺手道:「此陳年段子,似嚼舊驢皮,既無味又老,一點都不好笑。」

    朱賡附笑了兩聲,對王家屏道:「慚愧,慚愧,老夫肚子里就這些私貨了,與你們後生應景說一個罷了。」

    接著大家都看向林延潮。

    林延潮笑了笑道:「也好,我就說一個史書載之的笑話。」

    眾人聽了都是奇道:「怎麼史書上也載段子嗎?是何書?」

    林延潮神秘地答道:「戰國策!」

    「戰國策如此正經的史書也有段子?」黃鳳翔,朱賡,王家屏都是一愣道,「那我們可要洗耳恭聽了。」

    於是林延潮道:「戰國策有載,楚國圍韓雍氏五月,韓令使者求救於秦,秦不肯,韓使向秦王說唇亡齒寒之理。時秦宣太后聞之,向韓使說,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盡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

    在場三人都是笑,宣太后這句話什麼意思,她說晚上他和先王睡覺,先王將一條腿壓在她身上,她覺得好沉不舒服,整晚睡不好。但先王整個人壓在臣妾身上嘿咻嘿咻,臣妾卻不感覺重,這是為什麼呢?

    黃鳳翔笑道:「一國太后口吐穢語,韓使必是驚詫。」

    王家屏,朱賡一併道:「莫要打斷,然後呢。」

    林延潮續道:「太后答曰,因為這對臣妾有利(覺得爽)啊,今佐韓,兵不眾,糧不多,則不足以救韓。夫救韓之危,日費千金,獨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這言下之意,眼下爾要我秦國救韓,要派兵救援,日費千金,就如腿在身上,當然覺得累,既是如此你們韓國是不是拿出點好處來給我秦國,讓我覺得有利呢?」

    三人聽完齊是佩服林延潮博聞強記道:「此言寓教於樂。」

    林延潮也是笑,秦宣太后可是奇女子啊,後世就是熱播的某月傳女主角。

    最後王家屏壓軸道:「有一舉人與妓於廂房裡看戲。半響妓欲溺,舉人道外頭漆黑,以妾美貌,恐為人調戲,不如就在此間。」

    林延潮三人嘿嘿笑起。

    (前方高能……)

    「妓答允,就地行事,舉人忽意起,趁黑伸手撫其下體。」

    三人繼續笑而不語。

    「然舉人忽觸一物驚道,汝乃男兒身?」

    這神轉折,令三人驚得說不出話。

    王家屏笑了笑道:「妓卻低聲道,方才想溺,今思便爾。」

    說完林延潮三人直呼,王家屏這笑話實在是口味太重了。

    獨王家屏哈哈大笑,滿意地看著三人反應。林延潮心想真不愧是歷史上疑似『金瓶梅』的作者。

    正待這時,門外有人敲門道:「林中允在嗎?」

    門開后呂中書入內,然後知會林延潮參加廷議之事。

    聽到廷議二字,林延潮心底不由驚奇,我竟可以參加廷議了。

    要知道大明朝議政從高至低,分別是朝議,廷議,部議。

    朝議:皇帝親自蒞臨,與大臣議政的集議,在朝議上決定國家大事,這也是從秦以來,一直延續至明前期的國家議政會議。不過這一制度到明後期,朝議已是流於形式。

    部議,則是六部按部言事,一事召一部廷臣,由該部尚書,侍郎,給事中,甚至郎中,員外郎,主事列席,有時也指定幾個部院聯議。部議級別相對比較低,主持也是該部尚書,集議後由該部尚書就所議之事,領銜上奏。

    最後則是廷議,廷議初期皇帝都有參與,但後期皇帝就不插手,全部交給廷臣集議。集議后的結果,再稟告給天子,讓天子定奪。

    廷議的議事級別在於部議之上,而且與議人員不定,不限定部院範圍,在廷議前會專門指定廷臣參與集議。而廷議決定之事,皇帝一般不會反對,通過率在百分之九十。

    所以廷議已經取代了朝議,成為明朝文官輔政的最高會議,也就說傳說中,一席話可以決定國家大事,天下無數人命運的集議。

    與廷議可以比較參考的,就是廷推。

    所以聽到呂中書說,朝廷指定自己參加廷議時,林延潮心底驚訝之情,也是難以形容。因為自己的資歷,明顯不夠啊,而且自己也不是部院大臣,身為一名詞臣,是沒有資格對朝廷大事指手畫腳的。

    待呂中書說禮部奏章時,林延潮才恍然,原來是『文教』這件事。

    於是林延潮隨呂中書來至文淵閣。過了片刻后,林延潮得見張四維。

    幾月不見,張四維亦是愈發陰沉。

    內閣三位大學士,各有不同。

    官員見張居正時,望之令人懼,顫慄不敢答。見申時行時,則是覺得可親,如敦厚長者。

    至於張四維,官員們私下不好說。

    就林延潮看去,覺得有幾分陰柔。這陰柔並不是貶義詞,只是覺得這位閣老有些與眾不同。

    其一就是不怕熱,以前林延潮在內閣當值時正值酷暑。

    官員們都脫去公服,打赤膊辦公,但張四維卻不同,身上的公服,穿得一絲不苟,整整齊齊的,悶在文淵閣公事房裡辦公,一坐一下午。

    其二就是不好親近,平素不理普通官員,也難得見他有幾分笑容。

    其三就是才幹,在張四維手下歷事。林延潮深知張四維處事之能,雖說張居正沒有放權給他,但無論大小事經張四維之手,都是井井有條的,他的能力文淵閣上下都有目共睹,甚至有種『智多近乎妖』的感覺。

    所以若是張居正退下來,由張四維接任首輔,林延潮不敢說變法改革能不能繼續下去,但至少張四維主持下的內閣,可以平穩過渡,朝局不會亂。

    林延潮也不由感嘆,從翰林一步步混至大學士的這三位大學士,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見到林延潮,張四維擱下筆露出笑意:「宗海來了!」

    人品不論,林延潮在張四維手下任事時,自己也是從他身上獲益良多。

    故而林延潮畢恭畢敬地道:「侍生見過中堂。」

    「坐,」張四維點點頭道,然後又對門外道:「上茶。」

    林延潮稱謝一聲坐下。

    閣吏退出門后,張四維拿著一封文書遞給林延潮,然後道:「這是明日廷議所發的揭貼,你先看一看。」

    廷議不同與部議,朝議,一般就事而論,而且由朝廷指定官員與議。參加廷議的官員,都會收到一封揭貼,揭貼里有廷議所論之事概述。照規矩,參加廷議的官員看了揭貼的內容后,不得與其他官員商議揭貼內容,以免官員事先串通。

    不過現今廷議規矩沒那麼嚴,送上揭貼,也就讓你在廷議前有個準備,免得到時手忙腳亂的。

    林延潮讀後正是自己在事功刊后提倡的『振興文教』之事,沒料到竟提上了廷議的議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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