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我的孩子?
宋輕歌顧不得小腹的疼痛,硬撐著要下床。
這時,病房門推開,護士進來,看著她,驚訝不已,說道,「誰讓你下床的,快躺上去!」護士擱下手裡的托盤,扶著她上了床,「躺下。」然後看著那輸液軟管里倒流的血液,重新調整了輸液速度,叮囑著:「你看,血都倒流了,下次下床,記得把手放低點兒。」
「我的孩子呢?」宋輕歌唇顫抖。目光緊盯著護士。
護士幫她把輸液速度調整好,沒回答,而是將一隻體溫劑遞給她,「先量體溫。」
她不說,宋輕歌越發的緊張,「我的孩子呢?孩子在哪裡?」
護士在本子上記錄著,抬眼看她,似有一點不忍心,只是說,「你剛出ICU,身體還不穩定,……」
看她欲言又止,宋輕歌心裡的恐懼漸漸擴大,她記得,她失去意識前,小顧同學幾乎沒怎麼動了。她抿著唇,顫抖著,幾乎是乞求,「告訴我,我的孩子呢?他怎麼樣了?」
護士皺了皺眉,正要說話,病房的門被推開,琴嫂來了,手裡提著保溫桶。看著臉色蒼白的宋輕,滿是欣喜:「大小姐,你醒了?」
護士把體溫劑遞給琴嫂,「記得給她量體溫,我待會兒再過來看。」說罷,就走了。
「琴嫂,孩子呢?」護士的態度,讓宋輕歌心裡隱隱感覺不好,急切的問。
琴嫂皺了皺眉,臉色有點異樣,將保溫蠱放在柜子上,「大小姐,你要喝水嗎?」
看她們倆都這樣,宋輕歌心裡不好的預感漸漸擴大,小腹傷口的痛越發的明顯了,很顯然。孩子是剖腹取出來的,剖腹產的孩子,又是早產,現在或許在恆溫箱裡面,「琴嫂,你告訴我,我的孩子呢?孩子在哪兒?」
琴嫂有點為難,卻經不住她的央求,「孩子……孩子缺氧……窒息……沒保住。」
那瞬間,宋輕歌大腦一片空白,低低喃著:「不會的,不會的……」她的雙手落在小腹上,那兒的凸起已經沒有了,「他之前還動得好好的……」她痛苦極了,對這樣的結果完全不敢相信,「琴嫂,你騙我的,是不是?」
「大小姐,你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有的,」琴嫂勸著,「你剛做完手術,身子最要緊,你現在還在月子里,可千萬不能哭啊,哭了對眼睛不好。」
痛苦難過襲擊著宋輕歌的所有神經……那個在她肚子里待了八個月的小顧同學……每晚,她都會撫著肚子跟他說話,感受他強有力的拳打腳踢,胎檢時,醫生也說他發育得很好,而昨天,都還好好的。現在,竟然……
她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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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宋輕歌再次醒來時,已近黃昏,她眼神空洞的怔怔望著天花板出神。
「大小姐,喝點湯吧。」琴嫂盛了碗湯給她。
她獃獃的,一動也不動。
「大小姐?」琴嫂叫她,「你這樣子下去可不行,生產後身子虛,你得趕緊補補。」
「他是男孩還是女孩?」宋輕歌突然問。
琴嫂一怔,只得低聲說:「女孩。」
宋輕歌眼底全是淚,女孩,小顧同學是女孩,她踢她時腳那麼用力,如果她活著,長大了肯定是個女漢子。
「琴嫂,我想看看她。」她哭著說。
琴嫂一時間不知所措,只得安慰著:「我去問問醫生。」
後來,護士來說,「已經由家屬簽字處理了。」
「處理?」宋輕歌腦子裡空白一片,手緊緊的攥著床,「怎麼處理的?」
「死嬰都會當成醫療垃圾,統一焚燒……」護士說。
聽到焚燒,宋輕歌哭著問,「誰簽的字?誰同意的!」
想到自己懷胎八月的女兒被焚燒了。她幾近瘋狂,哭喊著:「我是母親,我沒同意,誰能簽字處理她?」
「你們還我孩子!」她情緒幾近失控,「你們還我孩子……」
幾個護士過來拉著她,才將她壓在床上,她滿臉是淚,惡狠狠的吼著:「你們還我孩子!」她哭著,鬧著,最後醫生將通知書給她,那上面,簽著「桑蘭琴」的名字。
看著那三個字,她哭暈厥過去。
夢裡,她抱著一個孩子,孩子嚶嚶哭泣,身後是洶湧而至的洪水,她將孩子抱得緊緊的拚命的跑著……終於,她跑累了,停下來,看著孩子,孩子滿臉烏青,早已經停止了呼吸,她大哭,而身後,洪水洶湧而至,瞬間將她卷進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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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宋輕歌再次醒來時,只是望著天花板發獃,整個人,虛脫了一般。她的手落在小腹上,回想小顧同學在裡面時的樣子。
這個夢太殘忍,卻也提醒著她,小顧同學的離去,她要負所有的責任。
其實,在出事前一晚,她已經感覺孩子胎動異常,她自己也很不舒服,若是她不執意去ZK找他,而是直接到醫院來,或許,小顧同學也不會這樣沒了……
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她不該,不該執意孤行,不該動怒,不該……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甚至,都沒看看她長什麼樣,她甚至。都沒能抱抱她,親親她,讓她還未出世就離去,是她這個做媽媽的不稱職。
她,是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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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冰涼如水,琴嫂睡著了。
宋輕歌拿著水果刀,木然的劃過左腕,她已經麻木,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看著手腕上血流如柱,她突然覺得解脫了。
刀,落地。
她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隱隱約約里,看到一個胖乎乎的嬰兒。她唇邊噙著笑,低喃道:「寶貝,媽媽來陪你了。」
朦朧間,她好像回到車禍的那瞬間,他護著她,他臉上血流如柱,她抱著他哭,他們仨,在一起了。
而後,朦朧間她好像聽到琴嫂刺耳的尖叫聲,緊接著,房間里擁進來好多人,而後,她全無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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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琴嫂緊皺的眉舒解開,鬆了一口氣。「大小姐,你終於醒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淚,「你把我嚇死了。」
宋輕歌睜開眼,頭暈得慌,看著白色的天花板,眼底一片茫然。
「大小姐,你要想開點兒,你還年輕,千萬別想不開,」琴嫂坐在旁邊,繼續抹著淚。
「都是我的錯,」宋輕歌臉色蒼白,唇輕顫,「是我害了自己的孩子。」
「不怪你,」琴嫂說,「誰也沒想到會遇到車禍啊……你被壓了好幾個小時。」
宋輕歌苦笑,看著左腕上纏著的紗布,那白色,特別刺眼,她拚命的拿手拍打著床沿,情緒漸漸失控,「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去死?」
「大小姐!」琴嫂按住她的左手,紗布上,隱隱滲著血。
她哭了,她現在情緒錯亂,生不如死。
看她的樣子,琴嫂也忍不住哭了,「大小姐,你千萬不能傷害自己啊!孩子沒了,只能說跟你的緣份盡了,強留也是留不住的啊。」
「是我的錯,」她自言自語,萬般自麗,哭著,「琴嫂,都是我的錯……」
「我知道,你沒了孩子很難過,」琴嫂眼底全是淚,「可人總得向前看啊,你還有年輕,還會有孩子的,你就是不顧念自己,也要為顧先生想想啊!」
宋輕歌驀然回過神來,豐城,豐城……她只顧著傷心孩子了,竟然把他給忘了,「琴嫂,豐城怎麼樣了?」
「聽說。顧先生還在ICU。」琴嫂擦著眼角的淚。
宋輕歌緩然鬆了一口氣,在ICU,至少他還活著,只要活著,比什麼都好。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宋雅茹來了,她一臉嚴肅。似乎很生氣,走到病床前,不由分說就給了宋輕歌幾個耳光。
琴嫂嚇得不輕,見這陣仗,根本不敢上前阻攔。
宋輕歌的臉頰被打得火辣辣的疼,眼前冒金星。
「你不是想死嗎?」宋雅茹焦躁至極,氣極了,指著病房的窗戶,「跳啊,跳下去,一了百了,我也省心!」
宋輕歌坐在病床上,被打后,還沒回過神來。
見她沒反應,宋雅茹看著她,恨鐵不成鋼,「宋氏現在岌岌可危,你呢,沒想過幫一把,竟然還割腕自殺?你這是做給誰看的?我嗎?不好意思,我沒空搭理你。」她忙得焦頭爛額的,卻聽琴嫂說宋輕歌自殺,她氣血沖腦,這不是純粹給她添亂嗎?
宋輕歌低頭。黯然神傷。
宋雅茹見她沉默的樣子,心裡又愛又恨,「孩子沒了就沒了,你尋死覓活的,孩子就能活過來嗎?」
「她是我的親骨肉啊,」說到孩子,宋輕歌就忍不住哭了起來,八個月的朝夕相伴,那母女連心的感覺,不是說能忘就能忘的。
「那又怎麼樣?」宋雅茹見她哭了,冷笑道:「宋輕歌,你還活在夢裡嗎?與其哭著未出世就夭折的胎兒,你倒不如去ICU門口哭你的老公!」
宋雅茹在病房裡焦躁不安的跺著步子,「輕歌,你給我聽說,」她想了想,又停下來,雙手扶在宋輕歌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