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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士 - 33.第33章 總得要讓人家吃上一陣斷頭飯吧字體大小: A+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是一個月過去。

    已經進入冬季,崇禎七年的冬天好象特別地冷,剛開始是淅瀝的小雨,一口氣落了五天之後,就變成了晶瑩的小雪粒子,打在人臉上竟有些疼。

    江南一地的冬天比起北方省份卻又有不同,沒有那潔白紛飛的雪花,只無處不在的潮濕。衣裳、被子、鞋襪,都好象沁在水中。寒冷透骨而入,一天到晚,身子都沒有暖和的時候。

    同這冰冷的天氣一樣,如今的大明政局也開始步入深淵,北方各省的局勢已經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首先是外寇的入侵,后金建奴的大軍,在借道蒙古由宣府南下之後,在京師、河北、山東搶劫了兩個多月,這才志得意滿地滿載而歸,回東北過年去了。只留下滿眼殘垣斷壁,和遍地哀鴻。

    而陝西的農民軍在合流之後已經進入河南,總兵力達到驚人的二三十萬之眾。目前,張獻忠和高迎祥的大軍已經積聚在洛陽、南陽一帶,有向東進犯的跡象。而當時的河南明軍張全昌、秦翼明諸將,各部旅能夠派上用場的士兵也不過千餘人,又如何敢上陣殺敵?

    可以說,整個河南,除了如洛陽、河南等少數大城市之外,已經盡陷於農民軍之手。明朝在河南的統治,已是名存實亡了。

    山、陝糜爛,冀、豫糜爛,山東大半糜爛,整個北中國都籠罩在一片末世氣象之中。

    但在江南一地,尤其是揚州一地,因為遠離戰火,加上市井繁華,已經一片歌舞昇平,和血與火的北方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還有兩個月就是春節,街上滿眼都是喜氣洋洋的百姓。酒樓中飄來醉人的新釀香味,有絲竹之聲隱約傳來,隨著蜿蜒在樓台亭閣之間的曲水飄渺流淌。

    揚州府乃是江南文教鼎盛之區,讀書人尤其之多,套用後世一句老話:隨便扔出去一塊石頭,沒準就能打中一個秀才,甚至是舉人老爺。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實際上,北中國發生了什麼,江南一地的士子們心中也清楚得很。讀書人又有關心國政的習慣,每期邸報一出,就被無數書生傳抄閱讀。

    只可惜自從崇禎皇帝登基以來,邸報上的好消息一天天少下去,然後是接連不斷的噩耗。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把闌干拍遍,壯懷激烈,在友人面前高談闊論,指點江山,獻上治過良方。但漸漸地,腔子里那一股熱血逐漸被殘酷的現實磨平,湮滅。

    然後,依舊是詩酒風流,將那女兒紅一盞盞倒入喉中,澆去心中塊壘。愁來天不管,醉眼看花,只將曲兒聽。

    戰爭,那是北方人的事,離我們還很遠,很遠。

    ……

    雷泰腎水虧虛,身子也比普通人弱些。天氣一冷,就感覺抵受不住,整日都會在屋中生上一口大爐子,從早到晚,就沒有斷過。

    空氣熱得厲害,在裡面坐得久了,就會出上一身汗。

    因此,主薄廳同衙門裡其他房間不同顯得異常乾燥。

    坐在裡面,得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如此一來,腎臟的負擔更重。過得幾日,雷泰心火就上來了,一張消瘦的臉始終泛著潮紅,脾氣也比往日大了許多。

    「事情如何了,你們那一區的秋糧可準備妥當,什麼時候可以啟運?」

    「回姐夫的話,秋糧……」

    冒成剛要稟告,雷泰就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這裡是縣衙,叫我主薄。」

    「是,雷主薄。」冒成一向畏懼姐夫,忙小聲回道:「今年雖說是個豐年,可朝廷加派遼餉、剿餉之後現在又加征了練餉,百姓地里的收成,卻有一大半要入官倉。許多人都不樂意,甚至抗拒納稅。我也是拳打腳題,折騰了許久,這才將該收的糧食收了上來。還有,這幾年百姓對官府也不像從前那麼信任,一聽說官家要雇大家做腳夫,將秋糧解送去鳳陽,心中都不樂意了,擔心收不到行腳錢。」

    雷泰抱著茶杯哼了一聲:「怎麼兩外三區就進行得那麼順利,單單你這一區拖延至今?」冒家、辛家的糧食已經順利送到地頭,那兩萬石糧食的對撥的任務算是完成。

    惟獨孫元那一區遲遲沒有出發,上頭都下文來催了。

    冒成賠笑:「主薄大人,我們冒家和辛家是什麼身份,有錢有勢,路途也短,腳夫也不怕得不到錢。不過,你請放心,最多再過幾日,我們就能出發了。」

    按照國朝舊制,秋糧京運,都由糧長負責押運。但糧長所管轄的那區,里、保都要隨行。一想到大冷天的要去鳳陽,冒成就有些不樂意。

    「幾日幾日,究竟是幾日?」雷泰火了,重重地茶杯杵在案上。

    冒成一縮脖子,見姐夫心情不好,忙道:「主薄大人,孫元那廝自己做死,如今咱們正好借這個機會下手拿人。」

    說句實在話,區區一個孫元雷泰還沒有放在心上。自從設下這個毒計之後,雷泰也沒有再去想這人。反正他是死定了的,我雷主薄堂堂小縣尊,每天有處置多少公務啊,再去想他,都是浪費時間。

    現在聽小舅子提起這人,雷泰心中那一口新仇舊恨湧上心:「孫元怎麼了?」

    冒成向前移了一步,將腦袋湊過去,低笑道:「這個孫元最近可是行市了,一做了糧長之後,就將所以的帳本收了上去,又直接將糧倉庫的鑰匙捏在手頭。最近,這廝可鬧出一個不小的動靜。腳夫們不是不擔心拿不到腳力錢,不肯送秋糧去鳳陽嗎,這小子竟然將倉庫中的白米倒騰了一百多石出來,賣給鄰縣的米商,然後將錢往桌子上一拍,說,不就是錢嗎,到時候少不了你們一文。」

    「哦,這事啊……」

    冒成:「看到了錢,腳夫們自然樂意,這才答應隨他一道去中都。姐夫,孫元這廝變賣官糧,那可是重罪,咱們何不將他拿下按他一個貪弊的罪名?」

    「嘿嘿,這這個孫元倒是膽子不小。」

    「那是。」冒成笑道:「不但膽子大,還貪得緊。」

    「說說。」雷泰來了興趣,面色緩和了許多。

    冒成:「這小子買米得錢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換了一身新。還有啊,又給他娘置了兩件上好的松江棉襖子,屋裡的家什用具也全換掉了。」

    「確實是膽子不小。」雷泰點了點頭。

    冒成接著說道:「還有啊,這小子最近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整天在家裡練武打熬氣力,吃得也是極好,一日三餐葷腥就沒斷過。每天,他和他家那個老乞婆要吃兩斤豬肉,半斤上好白米。他娘的,比知縣大老爺吃得都好。」

    說到這裡,冒成憤慨起來。古人的物質生活極其不豐富,即便是江南富庶地區,普通中上人家,一個月也只能見三四次葷腥,孫元這樣胡吃海喝,堪稱是人神共憤。

    冒成氣惱地說完,然後看著雷泰:「主薄大人,我剛才的建議?」

    「你說的都是屁話。」雷泰淡淡道:「孫元現在是糧長,那一萬石秋糧現在可都歸他解運,別人也無權過問,咱們能安他什麼罪名?」

    聽到姐夫的呵斥,冒成一窒,縮了縮頭:「是是是,主薄大人說得是。」

    「此人還真是貪婪,為了錢,什麼殺頭的買賣都敢幹,也不怕將來的虧空沒法子彌補?」雷泰忍不住冷笑起來,又想起那日他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甚至伸手借錢時的情形。心中的鄙夷更甚:不過是一個沒見過錢的鄉下蠢貨,將來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說不定,臨死前還感激我雷泰賞了他一個糧長職務,有生之年總算是風光快活了一把。

    「你什麼都不用管,盡量配合孫元,將秋糧送去鳳陽吧,還有兩個月就要過年了。」

    「是,那我去了。」

    看著冒成的背影,看著還是不停落下來的雪粒子,想起他剛才所說孫元一天能吃兩斤肉的話,雷泰突地啞然失笑:真他娘能吃,飯桶一個。不過,他都要死了,總得要讓人家吃上一陣斷頭飯吧?

    笑了半天,突然有想起孫元當初對自己的羞辱,雷泰緊緊地握著拳頭,指甲都快扎進掌心中去了。

    突然,他猛地站起身來,將房門關上,上了閂,拉開褲子,用手小心地撫摩著胯下那物。

    屋中傳來粗重的喘息聲,再看雷泰,一張瘦得看不見肉的臉已經是殷紅一片。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頹然停手,依舊是死蛇一樣毫無生氣。

    ……

    「主薄大人這是要去哪裡?」幾個典吏見雷泰匆匆出門,拱手問。

    雷泰停下來,回了一禮,笑道:「《紅袖樓》剛到了一個叫清荷的女子非常嬌美,又懂得服侍男人,我最近一陣子都住在她那裡。這女子頗有手段,你剛完事,只片刻就能將你撩撥得興起。昨日某竟春風三度。呵呵,我這老腰都快折了。」

    「啊,春風三度,主薄當真是龍馬精神啊!」幾人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雷泰得意地笑起來,拱了拱手轉身出了衙門。

    一回過頭,他面上卻滿是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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