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言慎行……」老頭子重複著芷雲的話，「是啊……這四個字，也是我的人生信條。但是人管住自己已經很難，別說要去管住別人……」

他重又看著芷云：「你覺得，你如今基金會的事件，是否也是你被反噬了？」

芷雲一愣，卻很磊落地答道：「如今的事情，卻也是因為當初種的因。我的家人為了我這個事情，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然而依然無法改變局勢。但我大概不甘，總不肯放棄最後一絲希望吧……」

「那如果你努力依舊無用呢？」老頭子問芷雲。

芷雲很是大方地回答：「我信因果，今日如果我努力全部付諸東流，我也不會過於痛心難過。因為我相信我今日種下的因，總會在另一個地方開出果。或者我所有的努力，還了上一次種的因。我想，我依然會努力，依然會向上。」

「那你又為何要在這裡求我？」老頭子打斷了芷雲。

芷雲這次又愣了愣，繼而，卻是笑了起來：「好的心態不代表無為，心念放開，卻做最大的努力，不是最好的處事之道嗎？」

老頭子皺著眉頭，打量著芷雲。

良久，他終於開口：「好吧……你的事情，我試試幫你周旋一下吧，但結果現在不能說的定。」

芷雲驚喜：「謝謝！謝謝您老先生！」

不管結果怎麼樣，至少現在，有一個高層政要願意幫她了。

「不要謝得太早，」老頭子的臉色有些冷淡，「我說不定會反悔。你到時或許還會恨我。」

芷雲臉上是明媚的色：「怎麼會恨呢？老先生您願意花費那麼多時間聽我說這麼多，我心中只有感激。不管您願不願意幫忙，也不管這個忙能不能幫成。您今日今時對我的恩德，也讓我感懷於心。」

「恩德？」這次輪到老頭子愣了一下，「我對你有什麼恩德？」

「您問我對謝家的看法是什麼，問我恨不恨他們，您這些問題，讓我想清楚了很長以來的一些事。」芷雲很開心地微笑，「我從前想到謝家都是心中憤慨。然而今天你問我這些問題，讓我好好思索一番，卻發現其實我根本是不恨謝家的，我們楚家和謝家的恩怨，也根本沒有我想的那麼嚴重。就好比謝老爺子說要查封了我們基金會，然而這事情兩清一般。一開始我覺得他是故意刁難，現在卻發現，這其實是最好了斷恩怨的一種方式。大家各退一步，不是海闊天空嗎？所以我之前還因為基金會的事情難過得要死，此刻卻豁然開朗了。所以，老先生您對我而來，是有莫大的恩德。」

老頭子聽芷雲這般長篇大論一番，臉上始終有些發愣。

最終，他閉上了眼，長嘆了一聲。

「可惜啊！可惜啊！可惜啊！」他說著這話，眼角竟似乎隱隱有淚光，「這世間聰明人很多，但真正大智大德者，卻是寥寥無幾。總是什麼都想要抓在手裡，卻最終什麼都失去了。」

芷雲表示不太聽得懂老頭子這句話。

老頭子睜開了眼，眼中帶了一絲精光。

「言小姐，我今天幫你，純粹是看在你個人的品性之上。你這樣的性情，這樣的心境，如果有機會，將來有朝一日，必然會大有建樹。楚家也是太好的運氣，得到了你這樣的人。註定它要昌順興旺下去。」

「老先生您過獎了。」聽到他這樣誇自己，芷雲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我外公是極少誇誰的。」向笛突然插言道，他在一旁聽了這麼久，似乎也頗有感觸，「芷雲你確實是我見過的，少有的奇女子。」

「不要這樣說……」什麼奇女子這種字眼都出來啦，芷雲臉都要紅了，她只是一個大大咧咧的小女人罷了。

「向笛，」老頭子又看著自己外孫，「你挑朋友，也是很有眼光的。希望將來你挑個媳婦，也這麼有眼光。」

「我……我還早。」向笛似乎躲閃了一下眼神。

「時間不早了，你們走吧，我也累了。」老頭子往後面背椅上一靠，露出了一種疲態。

「言芷雲，」等芷雲站起來，他又道，「希望你能永遠保持這樣的覺悟和心德，不要讓我將來後悔我今日今時的決定。」

這話聽著有些怪異，但芷雲也來不及多想。

因為向笛已經朝門外走去。

芷雲見他居然招呼也不和自己外公打就走，也是覺得謎之尷尬，她只能對老頭子又鞠了一躬，連忙追著向笛而去。

等車子開了出去，芷雲才小心翼翼地問身邊的向笛：「你和你外公關係，好像很不好。」

向笛沒有回答芷雲這個問題，只是朝外面看似隨意地一指：「翻過這裡兩個山丘，我媽就埋在那裡。」

芷雲愣了一剎。

向笛的媽媽？

她知道向笛媽媽是俗稱的「小三」，是向家的第三者，但是沒想到她居然已經死了。

向笛眼神有些漠然地看著前方的路：「我和我媽媽，不僅僅是向家的恥辱，也是我外公家的恥辱。一直到她死，他們都沒有來看過她……」

「啊？」芷雲有些驚呆了。

向笛又說：「你知道我當初求我外公的是什麼事嗎？我說我媽媽不行了，求他過去看他一眼，我說我媽一輩子都想要獲得他的原諒，想要回到這個家裡來。但是我外公對我說，他早就沒有我媽這個女兒了，她就算是他也不會去看她的。等我回去的……我媽已經冷了……」

汽車裡是非常難言的寂靜。

芷雲被向笛的話所震住了。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老頭子剛剛對向笛說那句你上一次求我我答應了嗎的話之後，向笛會立馬起身就走。

那般的羞辱……那般的絕情……

誰想要再忍受一次那樣的回憶？

「謝謝你，向笛。」芷雲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他居然為了她，再去求了他「深仇大恨」的外公。

「沒什麼。」向笛偏了一下脖子，「我只是把你帶過去而已，最後的結果，是你自己爭取的。」

「你外公……真的是一個很古怪的人呢。」芷雲說，「他問我那麼多問題，好像很介意我恨謝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