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踏入孟老爺子家，常東就聞到一股菜香味兒。

開門的是個婦人，以前罵過常東混蛋，正是小健的母親。

看到常東，她神色平靜，似乎已經忘記了那一巴掌，但是當她目光看到站在常東身後，面容清瘦的小健時，眼眶忍不住一紅。

但她到底沒有抱住兒子痛哭，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反而強笑道：「盧大哥您來啦？」

「今兒叨擾了。」盧松波道。

「不叨擾，不叨擾。」婦人道。

在她的邀請下，常東三人穿過走廊，進了客廳。

寬闊的客廳里正在放著新聞聯播，電視正對面坐著一名中年人，他姿態閑適，躺靠在沙發靠背上，聚精會神看著新聞。

孟老爺子以及二兒子三兒子皆陪同在一旁。

看到常東三人到來，孟老爺子招了招手，指了指旁邊的空位。

盧松波不敢開口打招呼，點了點頭，略顯拘謹的欠著屁股，坐在沙發上。

常東見狀更不敢發出動靜，跟做賊似的，小心翼翼陪坐一旁。

至於小健，則被母親喊走了。

他還沒資格坐在這裡。

半個小時的新聞聯播很快過去，孟老爺子適時道：「小李，新聞也看完了，吃飯吧？」

這一聲「小李」聽得常東差點咬掉舌頭。

孟老爺子雖然牛逼，但還不至於能喊出這稱呼吧？

「好，新聞看完了，這吃飯也就心安了。」中年人笑呵呵道。

孟老爺子哈哈一笑：「來，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盧松波，您見過，這位就是常東。」

小李？您？

常東聽著孟老爺子怪異措辭組合，心中大概回過一點味來。

他來不及細想，連忙站起來，在盧松波伸出雙手的時候，也露出自認為最溫和的笑容。

「行了，串門吃個飯，別給我搞形式主義。」中年人說著，拍了拍盧松波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上次軍訓突發應急預案做的很漂亮。」

「都是響應上級精神……」

「行了，說這話，這飯可就沒法吃了啊！」

中年人擺了擺手，沖常東略一點頭，沒有任何停留，便錯肩而過，向不遠處餐桌走去。

盧松波臉色一怔，不敢表露出任何喜怒，連忙跟上去。

常東見狀若有所思。

上次漢東工商學院軍訓期間，學生突發顱內大出血之事，外人只看到他常東飆車乃至最牛朋友圈，很多人卻忽略了漢東工商學院在其中無縫隙安排手術的應急能力。

這個看似不起眼的細節，其實才是關鍵。

中年人的誇獎，恐怕也就是這個關鍵。

目光灼灼啊！

常東感慨，跟了上去。

既然是孟老爺子家宴，這一家人自然不能少。

還好孟老爺子餐桌夠大，不然還真不一定能坐得下。

不過，即便如此，很多年齡太小的小輩還是沒坐上來。

孟老爺子雖然努力試圖讓家人露臉，但心中也有逼數，年齡太小不懂事，若是在席間鬧騰，怠慢了貴客，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

「老爺子伙食不錯，知道要來吃飯，早就留著肚子，我就不客氣了啊。」中年人大大方方坐下來，看著滿桌飯菜，已經不客氣的伸出筷子。

他這不客氣，看得孟老爺子越發歡喜。

這說明不把他當外人啊！

他連忙招呼眾人坐下，應和道：「哈哈，知道您要來，所以特意讓兒媳婦準備的，您嘗嘗，還合胃口不？」

「合胃口，我這嘴雖然什麼山珍海味都嘗過，但不挑食，不然考察期間，不得餓死。」

這話並不搞笑，但是飯桌眾人還是哈哈笑了起來。

孟老爺子兩兒子更是一唱一和道，餓到您，那就是接待人員的失職！

有孟老爺子一家陪襯，飯桌上氣氛自然冷不下來，有說有笑，和氣的很。

然而這和氣一幕，搞得常東有些走神。

不是點名讓我陪酒嗎？

這啥意思？這看起來跟我完全沒關係啊？

可不是，這一桌，說實話，常東幾乎連話都插不上，也不敢插話，地位甚至還不如小健。

至少，中年人偶爾還會關心一下孟老爺子家屬，問一下小健高就啊？

他呢，就跟透明人似的，坐在那裡。

不過，常東倒也沒啥好抱怨的。

說難聽點，別說重生之後經歷的風風雨雨；

上一世家門不幸，人微言輕之時，他沒少遭受白眼，他也早就習慣了當透明人。

話說，這大概也是他養成沉默性子的誘因。

「小健，我聽說你去常東家吃過飯，這豪商家宴跟你家恐怕不一樣吧？」

正當常東略微走神時，中年人猛然提到的他的名字，令他渾身一麻，神魂歸竅。

不知是不是錯覺，飯桌雖然人人帶笑，但常東明顯感覺到氣氛似乎緊張了三分，所有人注意力，下意識集中到他和小健身上。

此時，猛然被點名的小健，神色一僵，他想了想道：「比這簡陋多了。」

「哦？」中年人語氣多了一分好奇。

孟家也詫異起來。

他們知道常東帶孟健回過家，但是並沒有人注意這個細節。

小健母親偶爾和兒子聯繫，關心的也都是兒子吃沒吃好，開不開心，有沒有遭受常東虐待之類的。

至於常東家宴？

嘁，誰在乎？

小健明顯感覺到餐桌眾人的注意力，他到底不是普通人。

或者說生在這樣的家庭，耳濡目染之下，不是金子，也鍍上一層金箔。

他意識到中年人問話中的試探，斟酌用詞，道：「東哥家挺樸素的，伯父是一家工廠主任，伯母是一位保潔阿姨，家宴其實就十幾道家常菜，不過伯母手藝很不錯，雖然是家常菜，但吃的很舒服。」

飯桌人眾人笑容收斂了三分。

所有人都被小健不卑不亢的表現，還有他話里透露出來的信息量給驚到了。

眾人再看向常東的表情，一時間充滿了驚疑不定。

中年人笑容也收斂三分，他終於看向常東，道：「溝西庄收拾的怎麼樣了？」

尼瑪！

收拾這個詞，聽得常東眼皮突突直跳，心中忐忑到了極點，但面上卻笑道：「都安排好了，等到老人葬禮之後，溝西庄就準備拆遷。」

常東沒細說，更沒解釋，他不相信對方這層次，能不知道這件事真相。

中年人點了點頭：「你小子有本事，去年漢東打算搞個開發區，挑中了溝西庄那塊地皮，結果談了三個月，沒談下來，只能更改方案。」

「你倒厲害，這一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不僅拿下了溝東庄，更是連溝西庄也順道收了，跟你一比，倒顯漢東無能啊！」

最後一句感慨，看似不起眼，嚇得飯桌眾人寒顫若噤。

這句話要是解讀起來，那意義可就深了。

可以說是罵某些人尸位素餐！

也可以說借自嘲捧殺常東！

更可以說有索要地皮嫌疑。

飯桌眾人思緒急轉，不少想得深的，冷汗已經溱濕了後背。

不曾想，常東接下來一句話，差點令飯桌人跳了起來。

「確實無能！」

常東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