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媒體教室很安靜。

無數人目光，下意識匯聚到常東身上。

驚訝、羞愧、好奇、失望、惱火……不一而足。

老教授關掉了視頻，感慨萬千道：「這才是先富應該具有的素質和擔當，我希望你們能記住這個案例，學習人家的精神。」

說到這，老教授頓了頓：「你們還有一年就要進社會了，社會很複雜，就是一個大染缸，但是我仍舊希望你們能保持一份赤子之心。」

「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

話音剛到這，教室里忽然有十幾人下意識接話嘀咕道：「人至賤則無敵。」

他們聲音很低，奈何十幾人同時發聲，頓時大得整個教室都能聽見。

話音剛出，老教授臉色頓時一黑。

不曾想，就在這時，一道乾爽的聲音道：「人至察則無徒。」

這句話一出，別說老教授，就是很多學生都驚訝不已。

因為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能記住這句較為拗口的後半句了，在網路金句的轟炸下「人至賤則無敵」似乎才是上一句的公認CP。

老教授眼睛亮了起來，看向常東道：「沖你這句話，平時分我給你滿分。」

說著，老教授眉頭一皺，他下意識伸手推了推老花鏡，眯了眯眼睛，感覺眼前這年輕人有些眼熟：「你是……？」

師長發問，常東自然不敢怠慢，連忙站起來道：「顧教授好，我叫常東，就是……那視頻中的當事人。」

常東指了指投影幕布。

老教授回頭看了一眼，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那個蘭博基尼的車主？」

「對，是我。」

老教授驚訝極了，他走下講台，認真看了一眼常東道：「小夥子，做的不錯。」

常東笑：「是教授教的好。」

這明明是一句馬屁，很多人都能聽得出來，但是在這種場合下，愣是沒有半點違和感。

顧教授笑著指了指常東，顯然他聽出了這句馬屁，但是還是很高興。

他感慨道：「人至察則無徒，無徒無徒啊！哈哈哈……」

江湖太清澈，魚就生存不下去；

人若太計較，也就沒了朋友。

所以無論是馬屁也好、利益也好、相悖的價值觀也罷，求同存異，才是主流！

顧老教授引用的這句話，概括了社會複雜，人性矛盾，也點明了蘭博基尼剮蹭事件的核心。

常東的不計較，其實就是對自己人生最大的計較。

「坐下吧，繼續上課。」老教授伸手壓了壓，返回講台繼續講課，並沒有過多在這件事上糾纏，似乎這僅僅是他講課的一個案例。

然而這節課已經沒有幾個人能聽得下去了。

不，除了常東。

此時常東不想聽也不成了，因為顧教授每次講完一點，抬頭環顧一下教室時，下意識就會在他身上停頓一下，顯然頗為在意這個學生。

除了常東，其他人的心情就複雜多了。

尤其是在學校貼吧論壇里瘋狂議論，惡意揣測常東的學生，老臉被打得啪啪直響，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幸災樂禍者更是五味陳雜。

譬如，嘲諷倪語的莫新潔，此時她終於明白她譏諷倪語時，對方看向她那怪異眼神是什麼意思了。

當時的倪語，心中對她肯定笑話極了。

而她自己當時也肯定像極了小丑。

這節課，在無數學生複雜心情中結束，沒有結束的是，常東之名在校園內的瘋狂傳播。

如果說蘭博基尼座駕令他一夜之間成為漢東工商學院乃至大學城風雲人物，成為女生眼中的香餑餑，男生心中的一根刺；

那麼蘭博基尼剮蹭事件，則令他的形象在悄無聲息中發生著微妙變化。

……

……

蘭博基尼剮蹭事件，不出意外，傳到了漢東工商學院學生會會長李軒圖的眼中。

此時的他，看著電腦顯示器上的視頻，雙手捏得死死的，英俊面孔儘是扭曲。

別人眼中的人性溫暖，落到他眼中反而令他憤怒到了極點。

因為當事人是常東！

常東得到的讚譽越多，他就越憤怒。

自從常東出現在他的生活，他就覺得自己徹底成了小丑！陪襯！

以前，他是漢東工商學院學生會會長，走哪裡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更是人人羨慕的對象。

他開著很多老師都開不起的大奔，很多老師見到他都會客客氣氣打聲招呼。

學校里的女生不敢說予取予奪，他看上的，鮮少追不到，換女友更是如換衣服。

現在呢？

他耳旁聽到的儘是對常東的議論，雖然很多人言辭多貶義，但是那酸溜溜的語氣，依舊證明了他們是多麼羨慕常東！

很多女生主動找常東要微信的行為，更是深深刺激到了他。

雖然他也被女生要過微信，但是其經歷屈指可數，找他要微信的女生質量大多也一般般。

常東呢？幾乎天天有人要，而且很多女生甚至以要到微信為榮。

李軒圖很想學其他吊絲罵一句「不要臉」！

但是這話他終究罵不出口。

因為一旦罵出來，不就證明了自己吊絲本質？

如果說僅僅只有這些也就罷了，畢竟這個世界上總能找到比自己更優秀的人。

關鍵是，現在很多人討論起常東，總會不經意間把他帶上。

什麼常東前女友就是李軒圖女人。

什麼李軒圖不過是撿常東破鞋穿而已。

什麼李軒圖在常東面前炫耀車子，結果常東一按車鑰匙，他臉都綠了。

這話不是李軒圖揣測，而是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聽。

在廁所里，在貼吧里，在群里！

李軒圖簡直要瘋了！

他憤怒！後悔！

但沒用。

一切猶如跗骨之蛆，他越是在乎，越是會在不經意間發現人們對他的指指點點。

他感覺他已經陷入了一個可怕的魔咒之中，要麼離開這裡，要麼自尊被徹底碾碎，要麼親手將失去的榮耀拿回來。

「叮咚！」

手機響了，打斷了李軒圖的憤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拿過手機，是學聯群里有新消息。

然而當他一眼掃過，還沒看到詳細內容時，他表情瞬間猙獰起來。

「我操你媽！」

李軒圖破口大罵。

「簡直陰魂不散！」

因為剛剛那一眼，他赫然看到了一個關鍵詞——常東。

他強壓憤怒，讀起新消息。

這是一份學聯公告，內容有點長，大概意思是：郭理事畢業在即，無心也無力參與學聯管理，故而辭職。

經學聯嚴格商討，上級領導嚴格審查，破例提拔漢東工商學院常東同學為新任理事，希望大家歡迎！

公告最後還道，本周五下午將會在漢東科技大學圖書館T-101多媒體教室召開學聯理事會議，歡迎新任理事常東同學，同時商討籌辦春季多校聯誼運動會事宜。

讀完公告的剎那間，李軒圖猛然將手機砸向地面。

「常東！我草你媽！」

李軒圖憤怒的咆哮著，他神經質似的舉起雙拳便是朝鍵盤狠狠錘去。

哐當一聲后，鍵盤被砸得鍵帽起飛，也砸疼了他的雙手。

然而雙手的疼痛，反而刺激得他怒火越發澎湃！

「常東，你他媽故意的對不對，對不對？為什麼老是跟我過不去？我草你媽！我草你媽！」

他發瘋的怒罵著，一把將桌上東西掃掉，顯示器上暫停的視頻封面，刺激得他眼珠通紅，一把將顯示器拽下來，砸向地面。

一時間，屋子裡噼里啪啦響個不停。

樓下正在打掃衛生的保姆，聽著僱主兒子的發瘋，渾身顫抖了一下，嘆了一口氣，佯裝聽不見，悄悄躲了起來，省得觸霉頭。

「常東，你等著，老子讓你運動會開不成！」歇斯底里的聲音從卧室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