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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名單都已經造齊全了,周秘辦事仔細,就連川北的那幾位老輩,也是列在裡頭的。」
馮母說起這個,便是一聲短嘆,「你姑父溝通了酒店那邊,把西苑的主場地留給你們辦事。」馮母瞧了一眼初寧的右腿,眼神更是難掩失落,「可惜了,可惜了。」
聽到這,陳月順著這茬話應聲:「煩您費心,平日初寧沒少得您照顧,她經常跟我念叨您對她的好。」
有些詞窮,陳月覺得這事兒到底是自己女兒大意,解釋再多也理虧。於是話鋒一轉,索性逮著初寧一番念叨,「你這孩子,好好走個路也能摔著腿。」
「這事兒她也不想,行了,別斥怪。」馮母溫聲勸止,又問:「傷筋動骨最難康復,可得好好養著,瞧過醫生了么?」
初寧垂眉順眼,點頭說:「看過了。」
「哪個醫院?」
「市一。」
馮母不放心,拿出手機,「我來聯繫傅老,讓他再給你看一看。」
「媽,媽媽媽,您別折騰,她腿沒大礙,石膏綁兩周就行。」馮子揚邊說邊走過去,按住其母的肩膀忙不迭地表態:「有我呢,放心。」
聽到這話,馮母更不放心了,但也不好過多干涉,於是換了一茬抱怨:「事業固然重要,但生活也要兼顧,一個個忙得成天不見人影兒,像話么?你們年輕,但也不要顧此失彼,錢是賺不完的,別把積極性都花在這上邊兒。」
最怕聽長輩說道理,先來段八千字的憶苦思甜想當年,再來篇八萬字的慈母說教。馮母前年才從北外退下來,文風做派極其正統,這對初寧來說,更是一種酷刑折磨。
她把手機蓋在雙腿之間的手包下,偷閱來自秘書的未讀簡訊。
半小時后,馮母終於以一聲哀嘆結尾,「老人說話你們也不愛聽,心裡有數就行。訂婚就先緩緩,等初寧的腿好全了,咱們兩家再商量。」
陳月起身,親熱地挽著馮母的手,邊往外走邊點頭:「行的,勞您費心了。」
馮子揚起身送兩位出門,幾分鐘后回來,走到門口就聽見初寧在打電話。
「白紙黑字的合同,乙方是他姓程的吧?字兒也簽了,公章也拓了——告我?行啊,讓他告,法務部對接,在這之前,他要敢少我半斤貨試試,一毛錢尾款也別想撈著。」
初寧的聲線尚算柔和,但揚聲時字正腔圓,乾脆利落難尋祥和。
「好,我知道了,對外說我去四川出差,回程日期沒訂,跟他耗著吧,也別趕人,好茶招呼著。」初寧想了想,說:「把啟明實業的電話給我,老闆姓魏是吧,我跟他通個氣。」
初寧一時找不到紙,索性把「受傷」的右腿盤起來,擰開筆帽就往石膏上記號,她手速快,字也寫得飄逸爽利。馮子揚走過去,往她石膏上敲了敲,樂壞了:「喲,真石膏。哎?能動么?」
初寧一腳飛蹬,把馮子揚差點踢翻,「去去去。」
馮子揚豎起拇指:「虧你想得出來。」
初寧白眼都懶得翻,主要是這事說來話長,用這損招來躲避兩家的訂婚,也著實不太光彩。初寧望著這條笨重的右腿,和她還穿著高跟鞋的左腿形成懸殊比對。
越看越煩。
她扶著椅子踉蹌起身,費勁,真夠費勁的!
「你少在這說風涼話,要不是你躲去國外,瘸腿的就是你。」初寧拿起手包,先挪左腳,再去掰打著石膏的右腿,這笨拙滑稽的模樣,馮子揚思索片刻,認真說:「挺像擎天柱。」
初寧背影匆匆,懶搭理。
馮子揚在身後嚷:「拐,你的拐!」他拿起斜在牆邊的拐杖看了又看,不得不佩服,「太逼真了,太敬業了。」
初寧折身拿過拐杖,雙眉微擰,已是不耐煩之色,「我不訂婚,你去搞定你家。」
這點倒是觀點一致,馮子揚心裡裝了一姑娘,奈何馮家不同意,七大姨三大姑都不是省油的燈,講究一個門當戶對,初寧背倚城東趙家,加之她自己也有個規模尚算不錯的公司,瓊樓高地,甚合馮家之意。
說白了,馮子揚要個完美幌子,而初寧搭著他這根線,圈裡圈外也圈了不少資源。兩人各取所需,合作愉悅。
初寧已經上車,馮子揚扒著車門,彎腰囑咐:「別忘了,下周陪我去……」
初寧打斷,「知道了。」車窗升關之際,她冷臉冷言,「一個不成氣候的野路子比賽,有什麼好看的。」
———
初寧最近特別忙,手頭一大堆的事,一個長輩見面費了一上午時間,還得「瘸」條腿。她們這個圈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一點風聲消息沒幾小時就四通八達,所以說啊,她至少得瘸個三五天,把戲給演逼真了。
原本計劃回公司,但開到建國門時,秘書突然打來電話:「寧總,信達的人又來了,就在您辦公室門口,說不見著你,就不走。」
初寧面色平靜,拍了拍自己的石膏腿,「那就讓他們等吧。」
掛斷電話,她問司機:「前邊就是京泰了吧?到了靠邊停。」
下車后,初寧讓司機先回,自己拄著拐杖,悠悠然然地走。北京今兒是個好天,光影不刺眼,恰到好處的明亮,微風一動,好似給萬物鑲上了一層暖陽的溫度。初寧心情頓時亮騰不少,低頭瞅了眼自己的石膏腿,再用拐杖點點地,別樣滋味也蠻有意思的。
她公司里也有和馮家沾親帶故的員工,以防被看出破綻,初寧決定這兩日少露面,當然,和最近找茬的乙方鬥智斗勇,才是重點。
走到半路,秘書又打來電話:「寧總!您在哪?來公司守您的是一撥人,他們還有一撥在找你!」
話只聽到一半,初寧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她目光定在前面路口,三五個人列在那兒,好一個兵分兩路,守株待兔。
為首的是信達的一個副總,有過幾次業務對接,見著人笑臉相迎:「喲,寧總,真巧啊。」
初寧的表情過渡十分自然,倒真像是偶遇,「呀,太及時了,我正準備給您打電話。」
說話之際,人已走近。對方笑答:「既然都碰上了,乾脆耐點心,陪我這叔叔伯伯叨叨嗑?」
話裡有話,自然心裡有數。
兩家恩怨說來也簡單,在商言商,都想掙錢。這信達集團想往北京發展,人脈欠缺,不知上哪兒認識了個看起來挺靠譜的中介商,論資排輩,初寧年齡的確不大,但走江湖的經驗那叫一個盆滿缽滿,和中介商一唱一和,把初來乍到的信達半哄半誘、稀里糊塗地簽了份高價合同。等人後知后覺調查一圈兒回來,嘖,不幹了。
到手的肥鴨豈能讓它飛走?
橫起來,初寧經驗足,不帶怕,耗著唄。
沒想到對方還有點路數,躲,是躲不過了,初寧一副好臉色,看著像是順從的范兒。
對方已經拉開車門,得了,一上車,就是鴻門宴。她先是往前走兩步,笑眼望著,其實是留神他們的後頭。
從這上去是一條窄道,五十來米就通到繁華內街。
初寧拖著打滿石膏的右腿,一拐一拐,一步一步。
突然,「叮鈴鈴——」
一串清脆車鈴聲,像是被風送來的意外之客。
黃白相間的風景從後方亂入。亮黃色的山地車,騎它的是穿著一身白色套頭衫的人影。
初寧來不及看清他的臉,迅速揮手,聲音驟大:「你回來了啊,我等你好久了!」
近了,初寧以極短的時間掃了一面,是個男生,年紀輕,皮膚白,眉間平滑,但兩隻眼睛瞪成了一串巨大的問號。
他不得不急剎車,滋溜溜的摩擦響聲。
初寧拽住他衣擺,搬出一個俗不可耐卻行之有效的法子,簡明扼要低聲道:「我給你一千塊錢。」
男生卻被她打著石膏的腿吸引,也是個反應機靈的,他撓撓頭髮,表情訝異:「不是吧,就這麼欺負殘疾人啊。」
初寧:「……」
他長腿往地上一支,褲腳微微蹭上了些,露出經脈鮮明的腳踝,初寧判定,嗯,沒穿秋褲。
「上車!」
初寧動作快,單腳一跳一跳地坐上後座。還沒坐穩,單車就飛了出去,慣性使然,她逮緊了他的衣服下擺。但這一把的力氣太大,差點把人從單車上拽下去。
「嘔——!!」男生嗷嗚痛叫:「勒死我的胃了!我要吐了!」
當然,他沒忘記自己在好人好事,踩著踏板用力蹬,「怕摔就抓上面點,沒事兒,我很快的。」
初寧的手挪了挪,單車卻劇烈擺動,他跟通了電的麻繩似的,笑穴大開:「哎!別,別摸胳肢窩,我怕癢——」
初寧無語,她的手根本就沒換地方。
這反轉,看得信達那撥人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后,急急上車:「追追追。」
破單車怎麼跑得過四個輪子。初寧擰頭看了眼,轉過來時,發現這男孩兒要往小區右邊的衚衕里竄。
衚衕是單向行駛,四個輪子沒法進來。
腦瓜子蠻清醒的嘛!初寧抬眸打量了一眼他的背影,骨骼挺拔,是年輕男生特有的澎湃朝氣,因為用力騎行,從大腿到腰身,再到肩胛骨,都在流暢顫動。
初寧聞到他衣服上的淡味兒,有點像她們家阿姨洗衣服用的藍月亮。
心思稍稍劈了個腿,就發現有點不對勁了。
車速在減慢,而且費勁。
「上坡路,你坐穩了。」
爬上這個坡,才進入衚衕。初寧往後一看,車追過來了。
「停下。」
「啊?」
「停車。」
風有點大,「——什麼?」
初寧閉聲,伸手就往他胳肢窩一戳。單車一陣猛擺,然後「吱」的一聲急剎,秒速停車。
男孩兒哭笑不得,雙手環著胸,把自己抱得緊緊的,呼呼道:「不要癢我啊,放心,那一千塊錢你不用給的。」
初寧已經跳下車,飛快環顧四周,逮准路邊圍著綠化花草的石墩,走過去,兩腿微邁,一口深呼吸——
然後迅速一個高抬腿,把自個兒打著石膏的右腳,由上往下,狠狠劈向石墩。
「哐」的悶響。石膏碎了。
沒了這礙事的玩意兒,初寧跑得飛起,長發一漾,在大好天色的襯托下,仿若披了一頭綵綢。
「愣著幹嘛,跑啊!」
一句話的功夫,人就已經快竄到坡頂。
迎璟看了看那堆碎石膏,再瞧了瞧野如脫韁美馬的背影——
震驚了。
說深了,初寧也聽不懂。
她剝開一顆糖,滿嘴的奶香味兒。
最後真被說中,前三名被飛行器設計和計算機專業的瓜分,迎璟的得分中不溜秋,年年如此,早已習慣。
從體育館出來,與陽光抱個滿懷。
左邊是籃球場,十來個並成長排,活躍的身影來回奔跑。右邊是宿舍區,人流量都往那兒去,理工科學校男生多,偶爾幾個女生齊肩挽手,有說有笑,其中穿裙子的那個最惹眼,裙擺漾啊漾。
一個寢室的。初寧暗自判斷。
馮子揚混在人群里,突然轉身問:「我像不像學長?」
初寧睨他一眼,「不要侮辱別人的智商。」
馮子揚也不惱,悠悠感慨:「年輕真好啊。」
「是啊,我真好。」
「……」
初寧今天穿了件樣式簡單的風衣,配著高跟鞋,她抬手戴上墨鏡,乍一看,頗有舊時港星氣質。
「陪我逛逛校園。」馮子揚說。
「沒時間,公司有事要處理。」
初寧拒絕,手中還拽著那幾顆奶糖準備去取車。一轉身,就看見體育館門口一行男生正在下台階,中間那個正是迎璟。
他脫了外套,只著一件連帽衛衣,寬鬆款。雙手懶懶散散地環抱胸口,這個動作,把本就寬大的領口斜扯得更敞開,左邊鎖骨勾出一道利落的弧。
皮膚還挺白。
初寧目光淡淡移開,發現他也正盯著自己看。
初寧嘴裡含著奶糖,兩頰輕輕嚼動,面無表情。
「你也太能折騰了吧,栗教授在台下臉都黑了!」
一個同學攀上迎璟,幾個人勾肩搭背。
「你還撒花瓣,直男眼光,太暗黑了。」
「張懷玉看你的眼神都亮啦哈哈哈。」
這些校園小八卦啊,似曾相識又陌生。擦肩而過時,迎璟對馮子揚笑了笑,兩人對彼此都有印象。初寧把手心的奶糖塞進外套口袋,順勢又望了眼已經走遠的年輕背影們。
湛藍清透的天空陽光,過於明亮耀眼。迎璟也恰好回頭,和初寧的目光碰了個正著。他咧開嘴,沖她眨了眨眼。
初寧嚼著奶糖,掃了一眼便去取車。
———
回到寢室,祈遇口渴接水喝,順便把迎璟的杯子給倒滿,「其實我覺得,如果你少弄些花樣,說不定會有更好成績。」
迎璟翻出籃球服,拎著已領往上一提,腦袋瓜子一縮,衛衣三五兩下便脫了下來。他把球服甩在肩上,走過去對著祈遇的屁股一踹,「這麼嚴謹幹嗎,玩玩就行了。」
祈遇被踹得一口水噴了出來,「活膩了你!」
迎璟飛身要跑,遲了一步,領子被祈遇拽住,「嘶拉」一聲,球服一整片都給撕裂了。
迎璟嗷嗷大嚷:「禽獸啊你!」
祈遇看見領標上的牌子,卻愣了,飛快道歉:「對不起。」
「沒事兒沒事兒。」
「我給你重新買一件吧。」
「不用不用,」迎璟知道他的軸勁兒性格,怕多想,安撫道:「就在夜市買的,才三十塊錢,還是一整套呢。」
祈遇的緊張神色並沒有舒緩,攤開手掌,認真道:「領標上有二維碼,你拿來,我掃一下。」
迎璟一巴掌打向他的手:「神經!走,打球去。」
很多尷尬與芥蒂,在性格好的人那裡,便能無聲無息、體體面面地化解。迎璟這種,就像是被春雨洗過的太陽,清爽明亮,不僅悅目,更悅心。
祈遇追上去,不自覺地表達心裡遺憾:「今天的比賽,我覺得你能拿個名次的,至少前三。」
迎璟當沒聽見,把籃球拍得噼里啪啦,「看我飛身灌籃——啾——咚——進了!迎天王真棒!」
他給自己加了一場很精緻的戲。把祈遇所有的話都給憋下了喉嚨。
晚上還有自習,九點半下課,迎璟捱到最後一個才走。他也沒回宿舍,而是去了實驗室。
迎璟抱出那架下午參賽用的直升機模型,通好電路,由強漸弱,分波段試了一下螺旋槳的轉速。
「你看你看,每次在這個區間,你就開始抖,你這個小笨蛋。」迎璟自言自語,又試了幾次,兇巴巴的:「感謝你爸爸我控制技術過硬,沒讓你墜機,不然丟光臉,看你找誰哭去。」
他戳了戳機身,沖它做了個鬼臉。
實驗室只開了一盞燈,白牆上折出被放大的影子,迎璟弓著背,一手撐著下巴,一手輕柔地摸了摸直升機的機頭。他眼裡的光一束一束地黯下去,揉成一彎平靜的湖。
白天以無所謂示人的那張面具被卸下,迎璟低著頭,對他的參賽「夥伴」輕聲說:「對不起哦。」
氣氛正濃郁,一道聲音——
「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別研究些亂七八糟的旁門左道,比對不起管用。」
迎璟驚悚,回頭看清來人,立刻拍胸口壓驚:「嚇死我了,還以為是鬼呢,栗教授,您怎麼進來不出聲兒啊。」
「鬼你個頭。」栗舟山暴躁瞪眉。
迎璟撓撓頭,嘿嘿笑,「這麼晚您還沒休息呢?」
栗舟山卻指著他身後的模型:「卸下來,測驗渦輪前溫度。」
迎璟領悟,廢話不說開始動手。
看完后,栗教授冷哼一聲,「難怪會抖動,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嗎?」
迎璟眨眨眼,「主人太帥了?」
「臭小子!」
迎璟忍笑,腦袋湊過去。
「氣壓比,在轉速提檔的時候,不達標。」栗舟山指著顯示盤,手指在空中一劃,「壓比小於3.5,渦輪前溫度上不去,這是個轉接過渡檔。」
迎璟眼睛蹭亮:「明白了。」
栗舟山看他重新調了一遍,面色松解,欣慰之情難掩,但語氣還是硬邦邦的,「你小子,也就這點小聰明了,心思不集中,做事不嚴謹,什麼臭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