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在西城區，四中在東城區，兩個學校，剛好位於城市的兩邊，相隔七十多公里。

一路上，我不斷的加速，再加速，上高速路的時候，儘管摩托車的最高時速不能超過五十公里，但我一度抬到了九十多，連頭髮都吹得倒豎了起來。

不管交警如何吹口哨，不管十字路口的電子警察如何拍攝，更不管紅燈綠燈，一味的往前沖著。

哪怕是死也不管了。

背上插著的那把匕首，被我拔出來扔到了路邊，鮮血已經徹底把我的衣服染紅，招來路上無數人驚訝的目光。

從中午一點駛出北區，到一點四十到達東城區，花了四十分鐘。

我沒有來過東城區，只能按照手機的地圖，知道了前往四中的具體路線。

血流得太多。讓我眼前發黑，很疲憊，這是要休克的徵兆。

但我咬牙堅持住了。

終於，兩點整，我來到了四中所處的地方，不遠處是一條斜坡，路面很大，坡頂上就屹立著一所學校，很大，內景看不到，但看規模，跟二中差不多。

我正準備開車上去，卻冷不丁聽到旁邊傳來了吵雜的聲音，有人驚慌的大喊。說那邊出事了，好嚇人啊，快點報警吧！

我把車停在路邊，抓住了一個焦急逃離的女生，問她出事的地方在哪裡，趕緊告訴我！

這女孩子年紀跟我差不多，應該是四中的學生，看我滿身是血的，嚇得閉眼大叫，但在我在三逼問之下，才心驚膽戰的給我指了一個方向，說就在不遠的前面，拐個彎就看到了。那裡有個女孩已經死了，流了好多血，怪嚇人的！

我心中一凜，再也顧不上其他，瘋了似的跑了上去。

一路上全是落荒而跑的人，嘴裡充斥著各種討論聲，全是「嚇人」、「報警」、「真可憐」這些字眼，讓我愈發的感到焦慮。

終於，我往這些人相反的方向跑了一段路，拐過一個彎，面前出現了一個小超市。

眼前一幕讓我呆立當場。

大壯倒在超市正門外的台階上，滿身是血，肥碩的肚子上是兩個刺目的血窟窿，正不斷往外冒著血，沿著肚皮流下，已經在台階下的地面形成了極大一攤。

大壯失去了原本靈活的動作，卡在幾級台階的中間，既掉不下來，也爬不上去，聲音沙啞地在怒吼著：「偷襲爺爺，敢偷襲爺爺，啊！王八蛋，偷襲爺爺，小薇啊，王八蛋，都去死！小薇、小薇哇！」

悲憤而又語無倫次，破風箱一般，像是絕望的老狼，在發出慘烈而凄厲的叫聲。

超市外是一個空地，就離著大壯不遠，有五個穿著黑色連衣帽的人，其中一個是坐在椅子上，其餘四個則一字在他背後排開。

這些人的打扮，就跟昨天晚上我在藍顏KTV里見到的那個黑衣人一樣，帽檐壓得極低，不發一言，更對大壯的慘叫無動於衷。

在椅子后的那四個黑衣人手上。我看到了四把還往下滴著血的匕首，是那麼的刺目。

看到我出現，坐在椅子上那一個黑衣人終於抬起了頭，緩緩把帽子放下，再將臉上的口罩取下來，露出了王磊那張陰柔而略帶蒼白的臉。

「你終於來了。」王磊斜靠在椅子上，嘖嘖兩聲道：「瞧瞧這頭死肥豬。都這樣叫了半個小時了，還沒斷氣呢。」

看著這畜生那似嘲非諷的臉色，我的拳頭緊抓了起來，眼球充血，感覺連視線都變紅了。

王磊哈哈大笑，說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後悔昨天晚上沒有留下我啊？要是當時你扯掉我口罩的話，你就能認出我來。而你的好兄弟李薇也就不會死了！

我身體僵了一下，立即撒腿來到了大壯的身邊，想要問她李薇在哪裡。

大壯額頭被磕破了一個口子，鮮血將他的雙眼都黏住了，我只能幫他用袖子擦乾淨，好不容易恢復了視線，大壯哇地一聲，當場哭了起來。

「陽子，你終於來了。」大壯抽泣說：「我不中用，我沒給小薇保護好，我……我該死啊！哇啊，你快去殺了那些人，給小薇報仇，全殺死。通通殺了！」

認識那麼久，大壯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得像個三歲孩子。

他彷彿受到了非常大的刺激，腦袋不知道傷到了哪，除了肚子上的兩個血窟窿，其他地方還有著不同程度的刀傷。

我抬起頭，環顧四周，終於在身後超市門口的地上，發現了一個躺著的身影。

看到她，我整個人如遭電擊，全身力氣好像都被抽空了，大腦再也無法思考其他東西。

我有那麼一瞬間不敢過去，害怕得到那個讓我恐懼的結果。

但最終還是踉蹌著邁上台階，一步一步走近。

李薇安靜地躺著。穿著白襯衫、牛仔褲，一如既往熟悉的打扮。

只是此刻臉色煞白，再沒有半點血色，緊閉著眼睛，臉上沒有了往日陽光而燦爛的笑容，劉海下的眉心，彌留著一絲痛苦。

小腹上。跟大壯一樣，刺目的幾個血窟窿，鮮血將大半的襯衫染紅，在地上積了極大一攤。

我無力地跪倒在地上，慢慢扶起李薇，發現她的身體好像沒有溫度了，也沒有呼吸了，更沒有了半點生機。

我無措地打量著她全身，發現雙手、乃至是全身，都止不住的顫抖。

我把她抱在懷裡，看著她這張白皙而熟悉的臉，整顆心被擊打得粉碎，痛得無法呼吸。

我來晚了。

為什麼會這樣子。

我看去李薇的臉，又抬頭看去四周圍。神經質似的動作，以此來掩飾內心的強烈恐懼。

超市內的人已經走光，就連廣場上也沒有半個人圍觀，寒風吹過，颳得人臉生痛。

我執起李薇的手，放在臉上摩擦著，想要給她帶去一點溫度。但是不行。怎麼捂都是冷冰冰的，一點起色都沒有，讓我徹底絕望。

我仰著頭，發出了古怪而又低沉的哭聲。

眼淚大滴大滴流出，滴落在李薇的臉上。

我嚇了一跳，又連忙用袖子去擦，誰料越擦越多，漸漸地，我不再管，想籍此讓她生氣，從而睜開眼睛，責備我兩句。

我摸著她的下巴，輕輕搖晃著，低聲哽咽，痛苦地說：「天哪，我心好慌，咱別開玩笑了，回答我一句好不好。你怎麼忍心離我而去，我怎麼能夠失去你。」

終於，我把自己的臉緊貼在她臉上，輕輕摩擦著，任由自己哭得涕淚橫流，撕心裂肺。

「求求你，醒來好不好。」

我緊緊抱著李薇瘦弱的肩膀，張大著嘴，發出了野獸般「嗷嗷啊」的怪叫，整個人完全的失去了理智。

為什麼，才離開了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甚至在上午的時候我們還在通電話，談天說地，聊得熱火朝天。

眨眼間天人永隔。

我從來不信上帝，從來不信什麼佛祖。

但我這一次信了。

把李薇放回地上，死命磕著頭，磕一下，就誠懇的祈禱一句。瘋子似的又哭又笑。

一連磕了十幾下，額頭破了，流了滿臉的血卻不自知，結果卻發現根本毫無用處。

我只好又重新把她抱回壞里，劇烈咳嗽著，突然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盡數噴在了胸前。

為什麼死的是你而不是我。為什麼要你替我遭這種罪。

我大吼著，說我該死，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叫你過去四中。

轉而吼叫又變成了哀求，說你回答我一句好不好，只要回答我了，我以後會好好聽你的話。不再跟別人打架，不再受傷讓你當心，也不再混道子，再也……不混了。

「你臉腫成這樣，不去找校醫看一下嗎？」

「要你管啊？一邊呆著去。」

「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樣子衰，活該被修理得那麼慘！」

「你比我好嗎？長得那麼像男人。還剪了個春哥頭，連名字都是男的，李威？快別笑死我了！」

「你找死？」

「怎麼地，男人婆！」

我親吻著她的額頭，回憶起第一次相遇時間的情景，那時我還是個被無數人恥笑的窩囊廢，還是個被陳碩一天打好幾次的廢物。

茫茫人海中遇見了你。你柔弱的身影擋在我面前，居高臨下看著那個我的仇人，霸氣側漏地說：「不管你是誰，葉陽是老娘這輩子的第一個同桌，你不能動他。」

這輩子如果沒有遇到你，我想，我到現在還是個一無是處的窮學生。

是你讓我蛻變，是你讓我成長。我們相知相熟，無話不談，朝夕相伴。

經歷了離別生死，循環了數百日夜，走過了春夏秋冬，你怎捨得離我而去。

我壓抑著的哭聲終於變成了凄厲的慘吼，「啊啊啊啊，為什麼要這樣啊！」

痛苦如潮水般將我淹沒。我發現這世界變得黑白了，慢慢地，連自己的聲音也消失了。轉過頭去，天地間只有下面空地上的王磊，還是彩色的。

剎那間睚呲欲裂。

「你先睡會兒，我去去就回。」

我把李薇的身體輕輕放回地上，整個人如箭射出。直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