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離村子不遠，以前讀初中的時候，我都是走路回家的。
妹妹慢慢打著方向盤，然後在村口不遠處把車停下。
她靜靜的看著前面那條小河，還有那處她蹦跳了好些年的河畔，顯得很憂傷。
然後她下了車，急匆匆的跑了過去，惘然四顧，卻找不回以前熟悉的東西了。
那棵樹早已被鋸掉，鞦韆沒了，過家家的爐灶沒了，方格子的痕迹也再也看不出來，河畔變得有些荒涼，長滿了雜草。
我站在後面，看著妹妹的身影，腦子裡，又浮現了多年前那個瘦瘦弱弱的身影，常年穿著一條破舊的白裙子，抱著個髒兮兮的布娃娃，光著腳丫子，在河邊歡快的來回奔跑著。
那時候的妹妹，沒有一個朋友，她孤獨得，只能蹲在河邊，對著自己的倒影，比劃著剪刀石頭布。那天她找來一個破破爛爛的洗臉盤，頂在頭上，腳上穿著一隻從垃圾堆里翻來的爛皮鞋，一本正經的對著馬路的方向，學著電視上的軍人，敬起了禮。
不管別的孩子怎麼笑話她，怎麼奚落她，她只在自己的世界里，玩得不亦樂乎。
我從身後的挎包里，拿出妹妹那隻布娃娃，然後悄悄走近她，從後面一下子放到她面前。
妹妹驚了一下，隨即猛的把布娃娃抱在了懷裡，像寶貝似的放在臉上摩擦著，肩膀輕輕聳動，卻不讓自己哭出來。
以前的生活對於她來說，是一段既美好又慘痛的回憶。
妹妹站了好久，然後擦乾淨眼淚，一下子跳上了我的背，說哥你背我。
我笑著點頭，妹妹的身體很輕，我抱著她在來回奔跑著，就像那時候她盪鞦韆一樣，河畔里再次傳來她銀鈴般的笑聲。
未了，我們離開小河畔，妹妹的臉色很快又恢復平靜了。
我突然有些悲哀，知道妹妹已經以往的所有回憶，全部都留在了這裡。
我們重新上車，慢慢的開進了村。村子的路還沒修好，很坑窪，一路上車子招來了很多人的圍觀，畢竟這裡還不算富裕，村民們見識低，都覺得很新鮮。
離家不遠，妹妹把車停下，然後將行李袋提上，我們步行回去。
妹妹顯得有些慌，緊緊抓著我的手，我安慰她，讓她別太緊張。
這時候，冷不丁的有個人冒了出來，二十來歲的樣子，穿了件汗衫，踩著拖鞋，一副街頭痞子的模樣，攔在我們面前，說喲，這不葉陽嘛？不是聽說你去市裡讀高中了嗎？現在也沒放假吧，咋就回來了呢？誒，你這肩膀怎麼還有繃帶呢？哦，難道是在學校被人打出屎來，混不下去，這才回來的？
聽到這陰陽怪氣的話，我臉色一下子冷了，這人叫劉軍，比我大幾歲，是村裡的孩子頭，小時候欺負我最多的就是他，妹妹也沒少被她嘲笑。初中就輟學了，也沒出去工作，整天遊手好閒的在村裡閑逛，看哪家開飯了就去蹭一頓，典型的無賴。
劉軍視線一轉，立即看到了妹妹，妹妹抓著我的手臂，看也不看他一眼，這冰冷的模樣更顯得她氣質出眾，劉軍張大了嘴巴，被妹妹的樣子驚得說不出話來，看到妹妹粘我粘得那麼緊，登時妒火中燒，呼吸急促的說：「行啊，出息了嘛，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晚上一定很爽吧？」他嘿笑著，伸手就要來摸妹妹的臉，吞著口水說妹子你可真漂亮，不如跟了我吧，哥我屌大活兒棒，跟葉陽這窩囊廢做什麼，這孫子從小都是被我欺負大的。
我抓緊了拳頭，猛地推了他一把，面無表情說：「第一，嘴巴放乾淨點；第二，離她遠點。最後，三秒鐘之內你要不在我面前消失，你今天晚上就不用吃飯了。」
劉軍被我推了個踉蹌，說喲，在女朋友面前，怕面子掛不住，趕鴨子上架也要裝一把牛叉？跟我裝？你忘記以前老子是怎麼虐你的了？我要記得沒錯的話，你他媽還鑽過我的褲襠呢！
「一。」我開口數著。
「葉陽你別給臉不要臉，這裡雖然是你家門口，但你那死鬼老爸跟你后媽都不會來幫你，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打趴下？」劉軍冷笑說。
「二。」
劉軍火了，直接就撲了上來，嘴裡大罵著，說草泥馬，老子讓你裝，撿了個不知道被別人日了多少遍的便宜貨，尾巴就翹上天了？你信不信我當著她面兒揍你一頓，她晚上就乖乖的過來讓我草？像這種貨色，只有你……
接著劉軍的話硬生生斷了，因為我已經一個大耳光子抽在他臉上，然後再一個膝蓋頂在他的肚子上，用盡了力，只兩下，這孫子就弓著腰跪在了地上。
別看劉軍比我大幾歲，但身體瘦得很，我個子一米七五，身體也壯，而且早已不是以前那個膽小怕事的葉陽了，別說這樣的一個劉軍，再多來兩個我照樣不虛。
這鱉孫不僅以前嘲笑妹妹，到現在還當著我的面說她的壞話，我早已憋了一肚子火，這下子乾脆全發泄在了他身上。
我攔腰一腳踢在劉軍的臉上，他慘叫著趴在地上，我兩步走上去，一屁股坐在他身上，絲毫不給他還手的機會，咬牙切齒的用左手摁住他下巴，右手用力的往他嘴巴打下去，一連打了七八拳，這孫子終於鬼哭狼吼了起來。
我站起來，看到劉軍滿嘴都是血，拿手捧著，一連吐出了十多顆牙齒，痛得直啰嗦，嘰里呱啦的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我用力在他肚子踢了一腳，說馬上給我滾！三秒鐘之內不在我面前消失，你今晚不僅吃不了飯，連頭都洗不了！
劉軍嚇壞了，手裡抓著他那些牙齒，連滾帶爬出去，眨眼就沒了影子。
妹妹過來，小心翼翼的用面巾給我擦拳頭上的傷口，說痛不痛？我搖搖頭，說這樣的無賴，越是怕他，他就越得寸進尺，早他媽想教訓他了。
妹妹讓我別生氣，都到家門口了，讓那兩位看到，還指不定怎麼看咱們。
我只好罷休，提著行李進了家。可剛踏進門口，就看到后媽正提著一桶衣服在院子里，看樣子是要到旁邊去洗，見到我進來，愣了一下，說回來了啊？
妹妹走上前，接過後媽的水桶，叫了聲媽。
后媽顯得很驚訝，仔細打量著妹妹，然後由驚訝轉回平靜，不咸不淡的說：「哦，是小北啊，回來了？正好我現在不方便，你幫我把這桶衣服洗了吧。」
我一下子火了，說你什麼意思，小北走了兩年多，這才剛回來，你就指使她做家務了？
后媽瞪起了眼，大聲說你怎麼說話的呢？我是你們的媽！孩子幫媽做事情，那叫天經地義！
我抓著拳頭，很想沖她大吼，你不是我媽！
但是妹妹攔住我，說好，我這就去洗。然後提著衣服來到水井旁邊，挽起袖子，熟練的開始提水。
我重重的呼吸著，沒有再說話，悶著頭過去幫妹妹的忙。后媽在後面冷笑，說你們都是我養大的，要沒有我，你們早就餓死了！所以別不識好歹，現在你們長大了，當然得好好報答我。然後她補充說，別忘記了，小北，洗完衣服就去做飯，再把柴劈了，我有點累，進去睡一會兒。
妹妹搓著衣服，撩了一下額頭凌亂了的髮絲，說知道了。
看著后媽進去，我氣得踢了一腳旁邊的桶子，說小北你起來，我來洗。
妹妹搖搖頭，突然嘆了口氣，說哥，以後你的日子可能更加難過了，我問怎麼說？她看了一眼屋裡，輕聲說后媽她懷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