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徐季安坐在房頂上打了個噴嚏,皺著眉頭揉了揉紅彤彤的鼻子,從京城遙望西方低沉的天空。
「也不知道姐姐走到哪兒了……」
他瓮聲瓮氣的低聲嘟囔。
「安兒,你快下來。」
被下人叫來的蘇南抬著頭對他喊道,神情不悅。
徐季安哦了一聲,垮著小臉從房頂爬了下來,結果腳丫子剛挨著地,身子還沒站穩,腦袋上就挨了一記爆栗。
「我大姐走前跟你說的什麼?你怎麼答應她的?這才幾天就開始上房揭瓦了?」
蘇南沒好氣的喝道。
徐季安抱著頭滿臉委屈:「我想看看姐姐走到哪兒了嘛……」
蘇南語噎,輕嘆一聲,摸了摸他的頭:「她已經走遠了,你看不到的。」
即便是爬到京城最高的山上,也看不到了。
徐季安聞言情緒更為低落,亮黑的眼珠蒙上一層水汽。
「姐姐會回來的吧?」
他扯著蘇南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問道。
蘇南點頭:「那是自然,她答應了你會回來就一定會會回來的,她向來說話算話。怎麼,你不信她?」
「不是不是,」徐季安趕忙搖頭,「我……我就是想她了。」
說著抬頭又要跟蘇南說那幾句這幾天一直在說的話,但是還未開口就被打斷了。
「你休想,」蘇南板著臉拒絕,「你答應了她好好留在京城,我也答應了她好好地照看你,絕不會帶你去找她的。」
徐季安肩膀垮了下去,撇著嘴嘟囔:「你還答應了姐姐好好照顧蔣老先生呢。」
蘇南脊背一僵,臉色鐵青。
因為蘇箬芸今年不會在京城過年,所以蔣墨也決定離開京城回鄉祭祖。
路上來回顛簸帶著蔣老先生不大方便,他便將木頭留了下來照看蔣老先生。
蘇南怕蔣墨自己上路沒人照顧,便主動擔下了照顧蔣老先生的責任,讓木頭跟著蔣墨一起回鄉。
蘇箬芸考慮了一下,答應了,離京之前一再叮囑他好好照顧蔣老先生,結果她前腳剛走,成安侯後腳就背著他帶著蔣老先生追上去了。
蘇南因為這件事沒少鬱悶,聽徐季安提起自然也不會有好臉色。
「我爹是長輩,他偷偷把蔣老先生帶走,事先又得了皇上的准許,我不能說什麼。但是……你要是敢偷偷跑出去……」
他哼哼兩聲,冷眼看著他:「我就按大姐走前說的,讓皇上把你抓回去,關在宮裡直到她回來為止!」
徐季安猛地抬起頭,氣呼呼的綳著小臉,鼓著腮幫子看著他,半晌才憋出一句:「還是姐姐好!蘇哥哥一點兒都不溫柔!」
說完擦著鼻涕轉身就跑了,留下蘇南站在原地滿臉凌亂。
這話又不是他說的,怎麼原本出了這個主意的成了好人,自己傳個話反倒成了惡人了?
再說了,他一個大男人,就算不溫柔又怎麼樣?有錯嗎?
蘇南鬱悶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半路收到下人帶來的消息:成安侯帶著蔣譚抄近路去追趕送親的隊伍了,雖然速度依舊不快,但應該能在送親隊伍抵達陳郡前與之匯合。
蘇南將信上的內容看了一遍,便轉手把信遞給了青禾,對來人道:「我知道了,讓青石繼續跟著,不把人跟丟了就行。」
下人領命而去,青禾把信紙疊起來收入袖中,隨口說道:「世子爺既然這麼不放心,何不派人跟大姑奶奶說一聲,讓她直接派人截住侯爺,把蔣老先生送回來?」
在他看來嫁入了定國公府的大姑奶奶比侯爺要厲害多了,大姑奶奶要做的事侯爺沒一次能攔住的,那她要把蔣老先生送回來,侯爺也一定沒辦法。
蘇南微不可查的嘆息一聲,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抬腳繼續向前走去。
他與父親雖然算不上親近,但多少對他還是有些了解,知道他對蔣老先生並沒有惡意。
不僅沒有惡意,而且對蔣老先生的事他都十分上心,也十分縱容,似乎想要補償什麼一般。
蔣老先生每每聽他喊岳父就會情緒激動脾氣暴躁,他便從此改口不再喊這個稱呼。
蔣老先生喜歡閔先生的字畫,他就把家裡珍藏的唯一一幅真跡送給他,還不惜重金四處搜尋其他的真跡。
所以這次,蔣老先生喊著要見小滿,他就帶他去找他的小滿。
畢竟這次不像以前,即便當天見不到,隔個三五日也總能見到。
這次至少半年,蔣老先生都將見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小滿。
蘇南自然可以給蘇箬芸送信,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但是就像青禾說的,她一定會派人半路攔截,把蔣老先生送回來。
屆時雙方的人馬對峙,只怕又是一場人仰馬翻。
但是她現在若不知道,等父親帶著蔣老先生追上她的時候,說不定看在蔣老先生的份兒上她會心軟呢?
成安侯畢竟是蘇南的親生父親,就算這些年對蘇南沒有盡到什麼做父親的責任,蘇南對他亦曾失望怨憤,但到底還是有幾分父子情份在中間,他下意識的希望成安侯跟蘇箬芸的關係能夠緩解一些,雖然這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希望。
因為成安侯雖然對蔣老先生很好,但對蘇箬芸卻依然冷若冰霜,蘇箬芸對他亦是如此。
蘇南並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只是潛意識裡覺得他們兩人的關係未必不能緩和。
但是他此時並不知道,這個決定會成為他今生最後悔的一件事。
…………………………
送親的隊伍綿延而行,齊錚騎著馬走在隊伍中,抿著嘴沉著臉,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心情不好,別來煩我」的氣息。
有好心的將官來詢問高誠:齊世子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這麼不高興?
高誠只能尷尬的扯著嘴角胡謅一通,心想我總不能告訴你們我家世子爺是因為見不著世子夫人所以不高興吧?到時候你們豈不是要說我們世子爺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雖然他也覺得的確是有點兒這麼個意思吧。
其實齊錚這些日子倒也不是完全見不到蘇箬芸,只是這送親之路跟他想的多少還是有點兒差距。
比如蘇箬芸整日跟秦襄坐在一架馬車裡幾乎不怎麼出來,比如她晚上也大多是跟秦襄擠在一起,即便不跟秦襄在一起也是住在自己的帳篷里幾乎都不露面。
齊錚倒不是奢望她能跟自己一起住,只是沒想到明明兩人同行,竟然還會像陌路一般,見個面都難。
偏偏自己因為見不到她難受得緊,她卻像是沒事人似的,每天該幹嘛幹嘛,開開心心的坐在馬車裡跟靖康公主聊天說話下棋喝茶,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一般。
齊錚每每聽到車中傳出的歡聲笑語,就覺得心頭像是堵了塊兒石頭,這石頭越堵越多,他的臉色也就越來越黑。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好幾天,直到這天晚上高誠忽然遞給他一張小紙條,說是剛才世子夫人身邊的人偷偷塞給他的。
齊錚趕忙將紙條打開,上面不過兩行小字,一眼就看完了。
但只這一眼,他的臉上就漫上了一團紅霞,目光閃爍的輕咳了一聲,低著頭對高誠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高誠一臉莫名退了出去,剛剛離開沒多久卻又被叫了回來,再進入帳篷時裡面已經一片凌亂,到處都是胡亂翻出來的衣衫。
「那個……幫我挑件衣裳。」
齊錚綳著臉說道。
高誠一愣,旋即大概猜出之前那張紙條上寫了什麼,心中忍不住感慨自家世子夫人真是大膽,竟敢約世子爺出去夜半私會。
這大冬天的天乾物燥,加上世子爺這幾天又一直憋著口氣,那絕對是一點就著啊,他們不會真的打算在外面做點兒什麼吧……
想到這兒高誠也忍不住紅了臉,低著頭翻翻找找最終還是挑出了一件玄青色的衣裳遞了過去。
齊錚皺眉:「太暗了吧。」
高誠無語:大半夜的你不穿件兒暗的難道還要披上黃金鎧甲出去亮瞎人眼?世子爺你自從成親之後腦子就跑不見了!
齊錚最終還是在夜半子時穿著這件衣裳來到了月影湖畔的大榕樹邊,因為天氣寒冷外面還披了件同色的斗篷,在黑暗中彷彿與樹影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樹下還站了個人。
他稍微等了一會兒才聽到不遠處傳來極輕的簌簌聲,有人踩著枯草一路走了過來。
那人穿著送親隊伍中普通將士的衣裳,外面套著一件軟甲,看上去像是巡夜的兵丁。
齊錚心中一喜,快步迎了上去,那人也同樣加快了腳步,走到他身前時卻被他一把抱起,在原地轉了兩圈兒。
蘇箬芸笑著攬著他的肩,腳尖兒輕輕踢了踢他的小腿:「放我下來。」
齊錚應聲將她放下,但兩隻手卻說什麼也不肯鬆開,環在她的腰上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彷彿要把這些日子少看的那些都補回來。
蘇箬芸看著他在夜色中清亮閃耀的雙眸,忍不住伸手輕撫他的面頰,踮起腳在他唇邊輕吻了一下。
這一下卻像是落在稻草上的火星,將齊錚瞬間點燃,眸光一暗低頭便要去追尋她的唇瓣。
蘇箬芸輕笑,伸手擋住他的嘴唇,指了指樹影的方向:「去那邊。」
齊錚怔怔的看了她半晌,才啞著嗓子嗯了一聲,拉著她向樹下走去。
夜色沉沉,樹影深深,兩人在樹影下擁在一起。
蘇箬芸靠在齊錚胸前,一邊隨意的划拉著他的衣襟,一邊輕聲說道:「阿錚,過幾日到了陳郡陶德鎮那邊,我就打算跟你們分開了。」
齊錚攬著她的手臂一僵,臉頰埋到她的脖頸里,聲音沉沉:「這麼早?再一起走一段不好嗎?出事的鹽井不是在景錫嗎?離陶德還有一段距離呢。」
男人說話時的熱氣噴洒在蘇箬芸頸側,酥酥麻麻。
她動了動脖子,一隻手輕撫他的後頸:「離景錫太近了的話容易被發現,走到陶德就可以了。」
齊錚皺著眉頭不滿的嘟囔了一聲,抱著她的手收的更緊。
蘇箬芸笑了笑,低低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阿錚,我冷。」
齊錚這才回過神,想起她只穿了件單薄的衣裳和軟甲就出來了,而自己剛剛竟然沒想起這回事。
他懊惱的暗罵了自己一聲,忙要解下斗篷給她披上,女子卻伸手攔住,直接將他的斗篷抻開,把自己裹了進去:「這樣就好了。」
齊錚失笑,伸手將斗篷裹的更嚴,防止冷風吹著了她,兩人也因為這樣的姿勢而靠的更近,擁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