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凝脂膏吧?」
蘇卓聞著鼻端傳來的淡淡清香,有些詫異的問道。
「是,四少爺好靈的鼻子。」木蓮一邊給他上藥一邊說道。
蘇卓輕笑:「不是我鼻子靈,實在是這凝脂膏太貴,有市無價,有些地方已經炒到三百兩銀子一盒了。」
說著又看向蘇箬芸:「大姐這葯應該自己留著才是,用在我臉上太浪費了。」
蘇箬芸搖頭:「不浪費,反正也快放壞了。」
……
蘇卓一噎,竟不知接什麼好,只覺得大姐這性格未免有些太過……耿直!
木蓮給他上完了葯便退到了一旁,他這才將自己的來意表明了。
「我今日來一是代姨娘和七妹給大姐道個歉,二是有些事情想要問一問大姐。」
座上的女子點了點頭,稍稍坐直了身子,道:「道歉就不必了,想問什麼直接問就是。」
蘇卓微微蹙眉:「大姐是不肯原諒她們嗎?我……」
「不,」蘇箬芸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是覺得道歉這種事,別人代替不了。你覺得你代替了,對方卻不見得想讓你代替。我原諒了代替她們來道歉的你,她們卻不需要我的原諒,那你的道歉又有什麼意義?我的原諒又有什麼意義?說來說去還不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一場空談?與她們自身的意志毫無關係。」
與她們自身的意志無關?
蘇卓有些訕訕。
的確,他今日過來完全是自作主張的,與姨娘和七妹妹的意志確實無關。
她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誤,自然也不會來給大姐道歉。何況即便意識到了,也不一定會來。
「既然如此,那我就問我想問的吧。」他乾脆的說道。
「我想問問大姐,春日宴的事情是不是全部都是偶然?還是也有你的刻意在裡面?」
你有沒有刻意的把事情鬧大?有沒有刻意讓姨娘和四妹七妹在人前出醜?
他原本打算婉轉的旁敲側擊的詢問,可是見到她之後,又覺得這樣完全沒有必要,似乎只要他開口問了,眼前的女子就一定會回答她。
果然,女孩子只是抿唇笑了笑,便輕聲開口:「並非全部都是偶然,的確有我的刻意為之。」
這個答案與蘇卓心中所想的相同,可是當他聽到她親口說出來,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大姐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姨娘也就罷了,可四妹和七妹怎麼說都是你的親妹妹,你何必……」
「我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蘇箬芸反問:「她們是我的親妹妹,我也是她們的親姐姐不是嗎?你希望我行事前能夠想一想她們,那她們行事前可曾想過我?我是真的暈車,十一年前離京前往平苑的路上甚至險些因此喪命。可她們拿走了我的帖子不說,還趕走了我唯一能坐的一架馬車,而且很顯然,她們知道那車是我的。」
不知者不罪,明知故犯卻又怎能強求別人原諒呢?
這些話聽上去像是責怪埋怨質問,但她語氣輕柔雲淡風輕,自始至終面帶微笑,連神情都不曾變過一下。
蘇卓知道,她這是根本就不在乎四妹和七妹的想法,不在乎她們是不是打從心底里把她當做姐姐,所以她只是簡單的陳述事實,表明自己的態度而已。
他再次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沉默著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得嘆口氣站起身來拱手道:「抱歉,是四弟苛求了。」
蘇箬芸淺笑:「倒也不算苛求。」
作為一個序齒排在中間的男孩子,希望自己的姐姐和妹妹能夠和睦相處,這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也是個很美好的願望,只可惜並不是所有的願望都能實現。
「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
蘇卓躬身告辭,在她點了點頭之後轉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卻又停下腳步,回身問道:「若是她們親自來與你道歉,你可能原諒她們?」
蘇箬芸沉默片刻,似乎斟酌了一番才再次開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就是說只要那些人不主動來招惹她,侵犯到她的利益,那麼她也不會上趕著去為難他們。
蘇卓心中剛要鬆一口氣,卻聽他又繼續說道:「這句話僅限於你們姐弟幾人,至於高姨娘……不行。」
「為什麼?」他下意識的蹙眉問道?
因為她欠的債太多,就算她不動手,其他人也不會放過她。
可這些話並不能對蘇卓說,她便只是輕言了一句:「不可說。」
…………………………
三月十八,終於到了蘇箬笙出嫁的日子,成安侯府鑼鼓喧天,迎親的人擠滿了院子。
蘇箬笙嫁的是去年春闈金榜題名的新科進士,姓安名廬。
此人出身並不顯赫,不過是常州一早已沒落了的書香世家的嫡齣子弟,能夠與成安侯府這樣的人家結親,算是高娶了。
「不過好在他被聖上欽點為探花郎,在工部謀了個職,官位雖然不高,卻能夠留在京城,一時半刻的不會外放出去。」
「即便將來外放了,你也不必擔心,安家人口簡單,安廬是嫡長子,生母又已離世,下面只有一年幼的弟弟,你去了之後直接就能管家。」
「安廬本人也是個性子和順的,踏實沉穩,為人內斂,再加上安家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你過去了萬不會被他欺負,也不必擔心受妾室的氣,大可安心。」
蘇箬芸絮絮叨叨的說著,聲音平穩,神情淡然。
一身紅裝的蘇箬笙卻覺得有些好笑,看著這個不動聲色安撫著自己的人,既覺得欣慰又覺得得感慨。
「我沒事的,大姐放心吧。」
她知道自己生母早逝,沒有人給她操持婚事,勢必嫁不了什麼太好的人家,所以從始至終都沒有對自己的婚事抱有太大的期望。只要能找個普通人安安穩穩的過下去,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其實我只是不放心大哥。」她輕聲說道。
府里有個暗害了大哥十年的大夫,她只要想想就覺得如芒在背,恨不能早早的把這根刺拔了才好。
可是眼下這根刺還沒能除去,她卻已經要出嫁了。
一旦她離開成安侯府,就不能再隨意回來,大哥若是有什麼事,她也不能及時知道。
蘇箬芸張口想說什麼,卻聽到外頭傳來一陣熱鬧的喧囂聲,小雅將帘子掀開一角,探進了腦袋笑嘻嘻的道:「全福人來了,三小姐快把蓋頭蓋好。」
想說的話已經來不及說,蘇箬芸猶豫片刻,抬起手動作有些生澀的拍了拍她的頭:「放心,有我。」
說完取過一旁的大紅蓋頭,端端正正蓋在了她的頭頂。
眼前景物全消,僅餘一片紅光,蓋頭下的女孩子神情一怔,還沒來得做出反應,一滴眼淚便已湧出眼眶悠然滑落。
她低著頭微微勾起唇角,纖細的手指從寬大的袖子中伸了出來,輕輕扯住身旁人的衣角:「是,還好有你。」
還好有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