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箬芸回以一笑,道:「我叫蘇箬芸,這是我的丫頭小雅。些許小事不足掛齒,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語氣溫和客氣,並無刻意討好,臉上也絲毫不見驚訝的神情,似乎真的不認識她,也沒有聽說過秦襄這個名號。
秦襄,當今聖上順帝的女兒,原名秦湘,行十三,年十五。
八歲那年,她頭一次跟隨順帝以及幾位年長的皇子公主們參加春獵。
順帝念及她年幼,又是第一次踏入獵場,故而格外偏寵些,牽著馬讓她走在了自己身邊。
誰知突變陡生,順帝牽著的馬兒不知何故忽然發了狂,眼看就要狠狠地撞在順帝的身上。
八歲的十三公主驚嚇之餘,竟發了狠力將他推開,自己則跌倒在地險些被馬蹄踩死。
好在她身量矮小,險險從馬腹下撿回一條命,哭喊著爬了開來,一眾侍衛也急急忙忙亂刀將瘋馬砍死了。
事後,順帝又是心疼又是感慨的問她:「你為什麼要把父皇推開?你自己不害怕嗎?」
年幼的十三公主還未完全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來,滿臉掛滿了鼻涕眼淚,一臉茫然的回答:「你是父皇啊……」
你是我父皇,是我的父親,推開你還需要理由嗎?伸手就推了啊……
順帝心中震動,眼中竟也忍不住泛起淚光。
為君多年,他早已經習慣了聽別人的各種理由,好的壞的承擔的推脫的,總是頭頭是道口若懸河,芝麻綠豆大的事也都能說出各種五花八門的理由來。
這讓他幾乎忘了這世上還有一種最單純最簡單的理由:只因為你是你,所以我這樣做了。
沒有任何目的,不需要任何解釋,如此溫暖而又純粹。
回宮后,十三公主便被冊封為靖康公主,名字中的湘字改為襄。
靖,平定。
康,安康。
襄,更是有輔佐,襄助之意。
除此之外,順帝還將距離京城最近的一處富庶之地陳郡賜給了她作為封地,由此可見對其看重與期盼。
十三公主成了大梁最早擁有自己的封號和封地的公主,一時間風頭無兩,且盛寵不衰,時至今日仍舊是順帝最為寵愛的公主,連一些皇子也尚不能及。
但這位公主性子跳脫,又格外大膽,尤其喜歡遊山玩水,所以總是以前往封地探訪民情為由逃出宮去,四處遊歷。
順帝寵愛她,從前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多管。
可眼看著她如今已經及笄,到了成家的年紀,卻還絲毫不見收斂,順帝也未免頭疼起來。
這次就是她在外面玩兒了太長時間,太后因此把順帝教訓了一頓,順帝無奈之下才派人硬是把她接了回來。
誰知回程途中,馬車卻不知怎的壞在了路上,耽誤了行程。
此時見蘇箬芸只說了自己的姓名,並未報出家門,秦襄對她的印象不由更好了幾分。
這證明對方真的只是順路稍她一程,不求回報,所以也沒有把她客氣的說要登門道謝的話放在心上。
可對方不放在心上,她卻不能因此就白白受人恩惠,所以便又多問了一句。
「不知蘇姑娘此去京城是探親還是訪友?」
這馬車雖然收拾的齊整,但從外面看來還是有些風塵僕僕的樣子,而車外車夫身上穿的油絹雨衣也並非短程旅途會常備之物,故而應該是長途跋涉而來,那麼此去京城應該就是這兩種可能,畢竟並不是每一個大家閨秀都能像她一般以遊山玩水為樂的。
而無論是哪一種,只要問清楚了,等到了京城之後她總能找到她道謝。
蘇箬芸臉上神情似乎有些為難,想了想才答道:「若是仔細說來,我此行該是……去認親才對。」
認親?
秦襄莫名。
小雅在他們說話的工夫,已經倒了兩杯熱茶順著小几推了過去,此時好奇的插嘴問道:「秦小姐,不知你認不認得京城的成安侯?」
成安侯?
秦襄點頭:「認識啊,成安侯蘇浙現任戶部侍郎,頗受皇帝重用。此人學識淵博文採風流,年輕時據說還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呢。怎麼?你們是要去……他家府上?」
小雅撇了撇嘴:「倒是想不去呢,可不去也不行啊,誰讓我家小姐是成安侯府的大小姐呢。」
成安侯府的大小姐?
秦襄更加莫名。
成安侯府什麼時候冒出了個大小姐?他們府上年紀最大的不就是那個瘸子二少爺嗎?
這話說的好像不對,有二少爺自然就有大小姐。
可是秦襄在京城這麼多年,還真不記得成安侯府有什麼大小姐,似乎這個人壓根兒就不存在,只是佔了個序齒而已。
蘇箬芸見她一臉迷茫,適時的解釋道:「我五歲就離開京城了,至今已有十一年,秦姑娘不認識我也是應該的。」
這樣啊……
秦襄點了點頭,卻仍舊有些不解。
她八歲以前一直都養在深宮,第一次出門就是隨父皇一起去狩獵。也是從那之後,才仗著父皇的寵愛總是溜出宮來東奔西跑四處玩樂。
而在那之前的事情,她還真是不太清楚。
這位蘇小姐為什麼會離開京城呢?又為什麼一離開就是十一年呢?
她心中好奇,但是並沒有真的問出來。
這些問題一不小心就會涉及到一些家族辛秘,問了若是對方無法回答的話實在是有些尷尬。
可是接下來那個叫小雅的丫鬟隨口抱怨的幾句卻解答了她的困惑。
「把小姐獨自一人扔在祖祠十一載不聞不問,如今也真好意思派人來接!」
蘇箬芸蹙眉,低聲輕斥:「小雅!別亂說話!」
「本來就是嘛!」小雅顯然並沒有把她的呵斥放在心上,氣鼓鼓的說道,「當初他們聽通道士之言,說什麼您十三歲之前都不能養於親人身側,如此狠心將您拋到千里之外的祖祠,後來更是連一應的份例都不給送來了!若不是您外祖家絕了香火,把他們的家產都留給了您,您恐怕早就餓死了!」
蘇箬芸神情微黯,抿了抿唇,低聲說道:「不過是些許份例罷了,如此小事,何須放在心上。」
「小事又如何?人不都說由小見大嗎?連您應得的份例都忘了,可見也沒把您這個人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