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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都 - 第十三節 山澤如一字體大小: A+
     

    抱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態,胡輕衣引著魏十七先到山澤殿開設的肆廛,一間三開門的店鋪,檐下匾額題著「山澤如一」,筆畫肥大,稚態可掬,自成一體。

    之前也有散修出言無狀,嘲笑那四個字是幼兒手筆,胡輕衣生怕他說錯話,搶先道:「山澤如一,這是我山澤殿彭殿主親筆所提。」

    魏十七點點頭,踏入肆廛中,布局與尋常商鋪並無二致,只不過把掌柜的換成山澤殿的門人,少了幾分和氣,多了幾分矜持。

    站在櫃檯后的乃是胡輕衣的師兄濮師儒,約摸四十來歲,國字臉,兩道濃眉,眉心有一顆紅痣,可惜偏在一邊,再正一些,便是二龍搶珠的面相。濮師儒招呼的那人是個大胖子,目測超過三百斤,後頸三層肉,衣袍緊裹在身上,手裡握著一枚古玉,低聲問詢著什麼,他背對魏十七,敦敦實實像一座肉山。

    魏十七側過頭問胡輕衣:「那位是……」

    胡輕衣道:「是風雷殿的成師兄。」她指了指對方的衣角,魏十七凝神望去,只見衣角綉了一個小小的「風」字,他下意識低頭,果然在胡輕衣的衣角也找到一個「山」字。

    魏十七記起崑崙嫡系弟子按修鍊劍訣不同,服色分青、朱、白、玄,青為青冥,朱為紅蓮,白為燭陰,玄為混沌,平日里並不嚴守,但正式的場合,無人敢逾規。太一宗門下弟子沒這麼多講究,只在衣角綉上一字,以示區分,連濤七殿,這衣角一字連起來,便是「天風凌山沉斗玉」,像一句詩。

    正尋思間,風雷殿的那位胖師兄談不攏生意,收起古玉,掉頭就走,渾身肥肉顫動,一步三晃,伴隨著呼哧呼哧的喘息。卞慈垂著眼,嫻靜地站在一旁,卞雅目不轉睛盯著他,半張著嘴,顯得很吃驚,胡輕衣不動聲色地踏上半步,擋住她的視線,朝成胖子他微笑致意。

    魏十七沒這麼多忌諱,視線在他臉上掃過,成胖子咧嘴一笑,算是打了個招呼,側轉身,小心翼翼跨過門檻。

    濮師儒見卞氏姐妹親自帶人上門,哪裡敢怠慢,面帶微笑迎上前,胡輕衣居中介紹了幾句,濮師儒越發殷勤,招呼小廝端茶奉水。那小廝是個凡人,眉清目秀,模樣甚是機靈,一問,卻是山澤殿的記名弟子,相當於崑崙旁支的外門弟子。

    魏十七抬頭望去,櫃檯后的貨架上沒幾件東西,大多豎了一張白條,書個名目,詢問后才知,法器丹藥之類,另收藏於內庫,放置在外,靈氣散逸,反為不美。

    「魏師弟遠道而來,不知看中些什麼?」

    藏雪劍疾若風雷,五色神光無物不刷,尋常的法器根本入不了魏十七的眼,至於丹藥,崑崙的乾坤一氣丹、黃螭丹、萬年芝液、補天丹,他都吃了個遍,內城肆廛的貨色,最多不過陰虛丹、紫金丹之流,濮師儒誇得天花亂墜,魏十七隻能笑笑。

    他食指輕輕敲擊著櫃檯,問道:「可有駐顏丹?」

    濮師儒臉色一苦,道:「這個真沒有,不單我們這裡沒有,整個內城,找不出一顆駐顏丹。」

    「卻是為何?」

    「不瞞魏師弟說,駐顏丹的丹方失傳已久,宗門內也所剩無幾,用一顆少一顆,都收在諸位殿主手裡。」

    魏十七倒有些後悔,當初以二相環滅殺許靈官,頗有殺雞用牛刀之嫌,除去月華輪轉鏡,什麼好處都沒撈到,說不定他豹囊中倒藏有駐顏丹,隨二相環一同毀去,可惜了。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他又道:「駐顏丹就算了,可有符籙之術的入門功法?」

    濮師儒滿臉歉意,道:「連濤七殿,風雷、山澤、天風、沉魚屬器修一脈,凌霄、鬥牛、玉露屬符修一脈,符籙之術,需往那三殿求,我這裡卻是沒有。」

    胡輕衣笑道:「若是符籙之類,調劑一下也無妨,涉及功法,確有諸多不便,還請魏師兄見諒。」

    「是我不知就裡,唐突了。」魏十七客氣一聲,心知太一宗器修符修頗有芥蒂,並非你我我好,其樂融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都如此,崑崙如此,太一宗亦未能免俗。

    喝了幾口茶,魏十七又問起方才那位風雷殿成師兄手中的古玉,濮師儒微一沉吟,多說了幾句。

    成師兄名厚,乃是風雷殿楚殿主的記名弟子,方才他拿了一塊古玉過來,說質庫那邊押當,作價二十塊「單眼」,絕當的話,可再加十塊,他覺得虧了,拿到濮師儒這邊,開價三塊「雙眼」。

    濮師儒看了古玉,的確是上好的材料,落在符修手中製成「定符」,也是一件上品法器。成厚開價還算公允,五六十塊「單眼」並不為過,但定要「雙眼」,卻未免強人所難了。近幾年開採的魚眼石,「雙眼」數量稀少,質庫只進不出,私下裡兌換,三十塊「單眼」都換不到一塊「雙眼」,這裡談不攏,成厚到其他地方去,也是徒勞。

    魏十七隱晦地表達了對那塊古玉頗感興趣,問起在哪裡可找到成厚成師兄,濮師儒搖頭不知,胡輕衣插了句,成師兄一向在斧皴峰三曲洞清修。

    小坐片刻,魏十七起身告辭,濮師儒將他送到門外,叮囑胡師妹作陪,在內城多逛逛。

    目送四人遠去,濮師儒低頭沉思片刻,命小廝代為照應一下肆廛,自己匆匆離開內城,往岳渟峰山澤殿而去。

    過了問心亭,濮師儒折向右行,身形一晃,速度突然加快,匆匆登上岳渟峰,入山澤殿求見師尊。

    他拜在山澤殿殿主彭定岳門下,業已三十餘年。

    值守的小道童將他引入偏殿,濮師儒雙膝跪地,叩見師尊。

    彭定岳端坐於掃雲榻上,手持鐵如意,雙目微閉,揮手喚起徒弟,問道:「何事如此匆忙?」

    濮師儒將卞氏姐妹和魏十七出現在內城之事說了一遍,彭定岳淡淡道:「此事為師早已知曉,魏十七乃崑崙弟子,掌門的客人,你應對得很好,莫要去管他。」

    濮師儒猶猶豫豫道:「師尊,他為何特意問起成厚?那塊古玉真有什麼蹊蹺嗎?」

    彭定岳啞然失笑,道:「成厚的來歷,你可知曉?」

    濮師儒低聲道:「可是死間?」

    彭定岳道:「死間,魏十七認出來了。成厚掩飾真面目,不知下了多少工夫,誰知還是被他一眼看穿,野獸的本能,當真是不容小覷啊!」

    「風雷殿那邊……」

    「你莫要管,隨他去吧。」

    「是。」濮師儒退了出去,掩門之際,隱隱聽得師尊說了句「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他沒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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