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

這是林水墨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在過去很多年的時間裡，她從來不曾懷疑過父親的為人處世，林從政在各方面的能力之強，都是得到公認的，若非如此的話，當年葉年輪也不會推薦他去吳越擔任總督。

而且在吳越擔任總督之前，林從政可以說是標準的孤魂野鬼，沒有組織，沒什麼靠山，在北方派系幾乎已經完全消失的情況下，林從政完全是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副總督級高官的位置，能做到這一點，那需要的可不是小聰明，而是真正的智慧。

可是如今...

林水墨一時間也不知道父親到底怎麼了，他竟然想去跟林軒轅道歉？！

這個做法...

林水墨身為女兒，不好做出具體的評價，可在她心裡，如此的做法，不但足夠瘋狂，而且還足夠的愚蠢。

九州城林家欠了林軒轅多少？

整整二十多年的光陰和親情，如此虧欠該有多麼的沉重？

這種虧欠如果都可以用一句道歉來解決的話，全世界哪裡還有什麼仇恨和心結？

林軒轅從來都不曾掩飾對九州城林家的態度，那並非是什麼敵視，而是一種赤裸裸的厭惡，這種時候，去道歉能換來什麼？

父親或許認為他的道歉可以得到林軒轅的諒解，他到時候就可以順勢以舅舅的身份認可林軒轅，從而再將他們母子接回九州城林家，然後依靠戰神王府的資源來支持家族，這樣九州城林家不但會一躍成為帝國最頂級的豪門，而且他自己也可以更進一步，不要說當選國務委員，甚至進入決策局，擔任副首相，乃至擔任決策局常委巨頭都是有希望的。

而且是非常非常的有希望。

這夢做的確實很美，只是怎麼可能？

現在去跟林軒轅道歉，或許不能說是自取其辱，但得到的絕對是林軒轅歇斯底里的暴怒。

這樣的做法除了讓九州城林家處境更差之外，還有什麼意義？

林水墨突然有些想笑，內心卻變得無比的冰涼。

心亂如麻的出了會神，等到她反應過來想要拉住林從政的時候，林從政的身影已經鑽進了車裡，車輛啟動，幾乎是好不停留，直接下山。

林水墨苦笑一聲，失魂落魄的坐下來，看著面前臉色灰白依舊怔怔出神的林懷宇，她的語氣麻木道：「爺爺，難道您也認為道歉有用嗎？」

「什麼？」

林懷宇茫然的抬起頭，看著林水墨，他的眼神渾濁，帶著濃濃的難堪和愧疚，整個人就像是丟了魂一樣。

「你爸呢？」

他的眼睛艱難的動了動，嗓音嘶啞的開口道。

「去戰神王府了，說要去跟戰神王道歉。」

林水墨表情愈發木然，她或許是如今最清醒的，從血緣關係上來說，林軒轅確實是她的表弟，可過去二十多年的虧欠卻已經讓她認清楚了一個事實。

現在的林軒轅，是戰神王。

至於那點血緣關係？

在林軒轅眼裡，也許就是個笑話。

父親現在去戰神王府道歉...

這是多麼盲目的自信才能讓他做出這種決定的？

林懷宇明顯也愣了愣，他原本就極為複雜的眼神變得更為糾結，透著一種濃濃的悲涼。

「你爸這些年，過的太不容易，所以才...」

「我知道。」

林水墨打斷了林懷宇的話，輕聲道。

她確實很清楚林從政這些年過得有多麼的不容易，以他的能力，若是北方派系還鼎盛的話，林從政絕對可以成為派系的候補領袖，可就是因為北方派系覆滅，沒了靠山的林從政被一壓再壓，壓的甚至喘不過氣來，這其中的委屈和焦慮不足為外人道，但生活在九州城林家，林水墨多多少少能夠感同身受，大致也能夠想象林從政內心的不甘。

林軒轅的身世曝光，讓林從政完全失態，急匆匆的想要去道歉，他的舉動雖然在林水墨眼中殊為不智，但卻並非不能理解。

可是九州城林家有這一天...

林水墨搖了搖頭，一想到這個，她的內心莫名的多了絲怨氣，她深深看了一眼林懷宇，輕聲道：「能怪誰？」

林懷宇苦笑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當年的局勢其實並沒有到真正的絕境，面對西南派系的威壓，最起碼北方派系放手一搏的希望還是有的，只不過希望不是很大。

當年若是拚死反擊，北方派系最起碼有兩三成的把握取得勝利，若是他們成功，甚至可以擠掉西南派系的一位巨頭名額，讓北方派系再次徹底的穩住陣腳。

可這一切也就是三成把握而已。

這種事情一旦輸了，結局自然也最是慘烈，最起碼想要保持今天這種地位等於是痴人說夢，一旦輸了，那就是真正的一無所有。

當年林懷宇並非沒有猶豫過，但最終求穩的思路還是壓到了他所剩不多的激情，他選擇了妥協，北方派系崩塌，九州城林家雖然風光不在，但終究還是保留了舒服的足以讓絕大多數人仰望的生活。

後悔嗎？

在今天之前，林懷宇不曾後悔過，最多只是愧疚。

可不知為何，在得知了林軒轅的身份后，他心中多年來的酸澀卻同時湧上心頭，那種難言的悔意明明不該存在，但卻迅猛的在他的內心蔓延著。

如果當時他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或許不會有今日的林軒轅，也不會有現在的九州城林家，但那都是或許，如今林軒轅的滔天權勢擺在面前，林懷宇內心有戰慄，有愧疚，同樣，也有渴望。

顫顫巍巍的，林懷宇從沙發上站起來，沉聲道：「備車！」

林水墨明顯的愣住，不知所措。

「總不能讓你父親一個人過去。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我總也要去見見他的。」

林懷宇輕聲道。

「道歉嗎？」

林水墨內心一陣冰冷。

「是道歉。也是補償。」

林懷宇緩緩道：「這麼多年，我們林家對不起他，現在知道了他的身份，難道我們還什麼都不做嗎？」

林水墨沉默不語，也不動。

她似乎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內心空蕩蕩的，只剩下前所未有的絕望。

「我不去。」

她輕聲開口道，這一刻的她真的很想笑，

她猶豫了很久，鼓足勇氣告訴了父親和爺爺林軒轅的身世，是希望他們能夠明白林軒轅對西南林家下手復仇的決心，也希望他們明白在這件事情上陽奉陰違的後果。

她希望父親和爺爺在知道真相后可以第一時間用最激烈的手段對付西南林家。

可現在呢？

他們想的卻是道歉。

卻是補償。

至於西南林家，他們甚至提都沒提過。

那麼多年的仇恨，那麼多年被林軒轅依然死死記著的仇恨。

九州城林家。

終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