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琳在姜老爺子床前哭了一會兒，被白醫生哄出去了。

畢竟司徒清胤三人過來不是等他們敘爺孫情的。

姜琳出去后，白醫生看著曹鈺，面露不忍之色。

他倒不是捨不得對姜老爺子下手，只是心疼小姜琳。

那個孩子天真的叫人心疼。

「白叔叔。」

曹鈺喊了他一聲，語氣溫和。

白醫生嘆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一隻針管來。

「這葯我已經準備十幾年了。今天聽小琳說家主來了，我就帶上了。」

原以為在姜家最多待到老爺子八十歲，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百翠山上那位始終沒傳來消息。

他都已經快忘了自己是曹家人了。

「用了這葯，他能清醒多久？」

曹鈺看一眼針管，表情不變，低聲詢問。

「過不了明早。」

姜老爺子已經不行了，這些年為他續命，自己已經耗費了無數心血。

「嗯。」

曹鈺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只是盯著床上那瘦骨嶙峋的人形看，眸光明滅不定。

出乎意料的是，姜老爺子睜眼看到他們，吃力的喘了一會兒，才低聲問:「我的日子到了嗎？」

他眼神里沒有恐懼，沒有憎恨，也沒有期待和解脫。

平靜的讓人分不清他是什麼想法。

床前四人都不開口，他又接著問。

「他已經去了嗎？」

隨著他話音落下，曹鈺身體周圍忽然捲起風暴，空氣沉的讓人窒息，眼神里的溫和也盡數散去。

「你很開心是嗎？師父走在了你前面。」

司徒清胤微訝，之前就是蘇懷死的時候他也沒這麼失控。

想來是一直壓抑著情緒，這會兒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吧。

「不，我又輸了。」

姜老爺子苦笑，探出薄被的手緊緊抓住被子邊緣，骨頭高高翹起。

他的手像是一隻骷髏上面覆了一層干皮，鬆弛的皮膚下面青黑的血管雖粗，卻沒有彈性。

「我等了這麼多年，卻始終沒能走在他前面。」

「這些年的治療你很配合。」

白醫生戳穿他。

他沒在他身上看到過一點死志。

「因為我捨不得死。」

捨不得忘了她。

白醫生眼裡揚起疑惑，一邊遺憾自己沒能死在蘇懷前面，一邊又捨不得死。

人哪有兩全的？

「現在你可以死了。」

曹鈺眼睛不去看他，只盯著自己腳尖，臉色緊繃。

「謝謝。」

老人隨口道謝，像是在謝曹鈺幫他做了選擇。

「你是個懦弱的人，不配做我師父的情敵。」

曹鈺終於抬頭看他，眼神里透著鄙夷。

「我從來都不是他的情敵。」

老人忽然激動起來，瘦如骷髏的臉上，一雙深陷的眼睛顯得格外大，大的嚇人。

「唐悅從沒愛過我。她只是少女懷春的把我當做了英雄。她自己以為她喜歡我，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談的最多的都是她的蘇哥哥。」

老人用了葯，精神越來越好，說話也不喘了，一口氣說了好多。

「說我懦弱，蘇懷又何嘗比我強？」

老人忽然瘋狂的大笑起來，笑的整個胸腔都在顫動，笑著笑著眼淚大顆大顆的順著兩鬢砸進枕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