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擺著的是一台「古董」電腦，在量子計算機都投入運行《裂土》的今天，這重液晶屏顯示器的台式機完全可以稱為上個「年代」的產物。不過配有鍵盤滑鼠的它玩兒遊戲或許不行，上網卻綽綽有餘。

羅迪在一家不需要手機驗證的網站用網上搜的身份證註冊了一個賬號，隨即以「貨到付款」的形式買了《裂土》座艙，之後便教了卡戴珊拼音和操作——後者學習能力堪比AI，半個小時后便不用羅迪再說什麼廢話，全由她自己操作了。

卡戴珊先是掃了一眼新聞網站，了解了「九年義務教育」的概念，隨即輸入「小學數學課程」，默默的滑動起了滾輪滑鼠。兩人輪換著洗完澡后，她依舊坐在電腦前面認真的翻看，羅迪掃了一眼，發現內容已經變成了初中物理，他也不好說「咱們趕緊上床睡覺」之類的話語，便自己先去躺下睡了。

結果等到第二天起床時，羅迪才發現她依舊坐在電腦前，連姿勢都沒變過。

「姐，你不會一宿沒睡吧…」

他睡眼惺忪的坐起來，發現卡戴珊正在看高等數學，心下忽然覺得有些可怕——這麼一個大腦超強的存在，在學習了現代無數人總結的知識后，會變成什麼樣？

卡戴珊雖然精力充沛，但畢竟身體並非龍族時那麼強橫，此時眼圈有些發黑，可學習的勁頭卻有如磕了葯一樣完全停不下來。她頭也不扭的回道：「你怎麼醒了？」

說罷目光掃了一眼時鐘，這才意識到已經早上六點。她動作有些僵硬的揉搓了一下自己的面頰，明顯是困得不行的模樣。羅迪以為她是抹不開面子真的和自己躺在一個床上睡，趕忙爬起來：「你趕緊睡吧，這樣身體撐不住的。」

她沒想那麼多，因為眼皮都快抬不起來了，所幸往旁邊床鋪上一躺，就在羅迪給她蓋好被子的時候，卡戴珊卻忽然開口道：「羅迪，你願意信任我么？」

這問題問的沒頭沒尾，但羅迪也不可能有別的答案，低聲道：「姐，我當然相信你啊，出什麼事了？」

但卡戴珊已經沒有回應，羅迪仔細一看，發現她這是用腦過度，閉上眼直接昏睡過去了。

目光轉回尚未關閉的瀏覽器，羅迪發現出了尚未關閉的《高等數學》教學頁面，其餘還有各項學科的高中大學課程，翻了一下瀏覽記錄，羅迪看著那上百個PDF文檔有些發愣——一夜之間，她難道把小初高中乃至大一大二理工類基礎必修課學得差不多了？

從這一刻開始，羅迪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次「時空囚牢」，已然讓某些東西走上了失控的軌道。

他無法預測這樣做的結果是什麼，但回過神來，自己要做的事情還是不能停下的。羅迪不認為自己能在這裡一直躲下去，所以他不敢耽誤時間——和早起的大爺大媽一起吃過早飯後，他便借口自己手機丟失，借用張大爺的手機註冊了淘寶，並給自己和卡戴珊買了個免驗證的《裂土》小號。

忙活完了這些，羅迪找個由頭去小賣部買了不少零食回來。用腦過度的後果就是身體內的熱量消耗快，卡戴珊藏在屋裡，又不可能出來吃飯，為了怕她餓到，羅迪專門買了不少肉餅包子之類的「硬貨」。

他回來坐在電腦桌前，本想找找線索，但不知不覺目光就挪到了卡戴珊的臉上。羅迪隱約覺得讓她系統性的學習這些知識不是一個好主意，可想來想去，這種感覺主要來源於「恐懼」——他不知道這位龍族會不會由此變得陌生起來。

人和龍族終究是不同的，起點就不一樣，智商的差距也有天地之別。自己已經過了最能學習的年齡，從他費儘力氣學習法術就能看出這一點。想要像龍族這般隨時隨地如海綿般吸收知識幾乎是不可能了…那未來兩人的差距終究會越來越大。

在魔塔和「時空囚牢」的這段時間，兩人實力相近，讓羅迪不知不覺間忽略了這種差距。但現在這個事實陡然讓他回過神來——差距產生「陌生」，而「陌生」便意味著「疏遠」，一想到這裡羅迪便感覺不舒服。

不過他很快意識到問題其實和卡戴珊無關，而是出在了自己的身上。

「呼——」

從進入「時空囚牢」到現在，兩人始終一起生活，日子過得和同居后的男女朋友沒什麼兩樣。又加上幾場架打下來，心底滋生的這些情緒終歸是難以控制。「日久生情」雖然算不上，但「同甘共苦」卻總是有的。不過嘆息過後，羅迪也知道自己必須認清現實：兩人終歸不是一路人，友好合作行，過線的情緒…多了都是麻煩。

「有緣無份么？」

羅迪望著屏幕上那些自己都看不明白的熵增定律，不知不覺的想到了這個詞。

不過話一出口，他才覺得自己失言。扭頭看了一眼卡戴珊，見後者依舊熟睡，這才放鬆下來——只是他起身離開時，卻並未注意卡戴珊的睫毛微微翕動了下，那藏在被子下的手緩緩握緊…

*****

同樣的時刻，昌平市公安局專門成立了專案組，著手開始調查發生在十三陵水庫區域內的嚴重傷人事件。

這件事說起來情形有些詭異，警察上趕著去幫「受害者」調查行兇者，結果這群身上纏著格式繃帶的地痞流氓卻好似對提供線索並不熱心，支支吾吾語焉不詳，給辦案帶來了極大的偵查難度。

這樣的消息彙報到「大老闆」王寶剛那裡，自然惹得這位五十來歲的禿頂男人暴跳如雷——王寶剛名義上是「金茂娛樂影視公司」的董事長，但私下裡卻也在各個領域的灰色產業鏈上有著不少股份。不過早些年混黑出身的他，在氣質上自然比不得那些出身正派的海歸精英。

「誰XXX的讓你們報警了？腦子裡灌屎了？！嫌命長？」

此時他正在辦公室內對著3D顯示器里的下屬一通臭罵，手裡那十幾萬買的手串被扔到一邊，茶杯「哐當」一聲投過3D投影砸在了牆上。如此激動並非單純因為屬下辦砸了事情，其實以他的面子，如果只是派出所立案，完全一個電話就可以擺平。然而這不聲不響突然搞了個「專案組」，還派了個副局督辦，那就不是他能插手的事了。

這背後好像有一張無形的網在緩緩張開，自己雖然不是對方的目標，卻也被挾裹其中…

王寶剛沒上過幾年學，但官面上的事卻嗅覺靈敏。他罵完了下屬，不得不考慮下措辭，隨即專門拿起一個量子加密的專線，撥通了一個海外電話。

接電話的首先是秘書處，確認他的身份和彙報事項后才轉接給了另一個線路，之後3D屏幕不再顯示對面的人物形象，能聽到的只有接通后對面略顯冷酷的男聲：「我看到報告了。」

「爵士，這事情真有些蹊蹺，我…」

王寶剛額頭的汗嘩嘩往外冒，明明面前看不到人，他卻站起來弓著腰說話。量子電話沒有以往衛星電話的延遲，所以他這才有機會迅速把事件解釋完畢。對面頓了頓，繼續道：「我知道了，暫停跟蹤行動。」

「爵士，我——」

「這件事和你無關了。」

電話中斷，王寶剛驟然鬆了口氣，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了半天——和這位身處英國卻能說流利漢語的「BOSS」打交道壓力很大，大富貴大兇險往往都在幾句話之間決定。不過對方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說「無關」，那邊以後不會再關注這些。不過他其實內心也很好奇，這麼一位身份神秘卻強大的人物，為什麼會關心羅迪那種平民小角色？

但王寶剛更知道，自己這些想法只能爛在肚子里。

相隔萬里的一間辦公室內，被稱為「爵士」的中年人緩緩從科技感十足的纖維材料辦公椅上站起身。

這裡的裝修幾乎凝聚了當前地球上最先進的科技。量子電腦的研發讓Ai人工智慧成為現實，牆體上投射的機械面孔便是「爵士」在這裡的「第一」秘書，身形瘦削的「爵士」穿著定製的西服，右手還有一根黑色不知材質的拐杖。他面容俊朗，年紀五十多，但看起來卻四十上下，正是男性魅力十足的年紀。

「爵士」的一舉一動頗有一副老派貴族的風範——但人們都知道，他的「爵士」是十年前女王受封的，理由是為英國做出了傑出貢獻。雖然不是那種花錢買的爵位，但和那些傳承幾百年的老家族仍然無法相提並論。不過眼下他在實際上的社會地位，卻是那些老貴族根本無法相比的。

「目標被驚擾了，現在放棄物理搜索。改為在伺服器內監視。一旦登錄或有關鍵詞提示，立刻進行鎖定。」

「已記錄，爵士，數據監控部門將馬上執行您的命令。」

「安排飛機，去帝都。」

「爵士，需要以『商務訪問』為理由通知外交部么？」

「不用，給那邊發信函，這次只是私人行動。」

「好的，爵士。」

不帶感情的AI電子音響起時，「爵士」已經走出了辦公室。由顯示屏玻璃組成的空中棧道是這處基地最為鮮明的特點。如果離的遠些，便能看到一排排極具科幻風格的巨大伺服器矩陣。這些只是為量子伺服器進行散熱和能量轉換的裝置，在基地中央那處佔地面積超過三千平米的半球形全玻璃建築，則是全世界第一台商用、也是唯一一台用於遊戲數據處理的量子計算機。

大寫「C」的英文LOGO字樣陳列在在半球形建筑前方石柱上，《裂土》的遊戲啟動圖標和一系列其他研發部門的名字被標註在下方，證明其是該公司的作品和產業之一。這片被譽為「人類科技明珠」的園區，近些年來已經成為無數人嚮往的聖地。而緩步消失在建築群中的「爵士」，則是這片地區唯一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