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聽話溫順的女人,可好似現在,他更懷念的卻是曾經那個靈巧卻又活潑的她。
「對不起,蘇蘇……」
他的聲音帶著沉重的嘆息,蘇蘇覺得心口裡一酸,原本不想哭的,原本不願再落淚的,可眼窩裡卻仍是一點點的聚出淚來。
她的臉埋在他的肩窩裡,那些冰涼的濕痕緩慢的沁出來,打濕了他的衣襟。
她這一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結束,而與他,多一分的歡愉,就是多一分的滿足。
她安靜的睡著,面頰上仍帶著歡愉后的潮紅,唇角微抿上翹,可眉宇仍是細微的蹙著。
蘇晉恆伸手撫了撫她微皺的眉,她濕熱的手指卻是輕輕攥住了他的手掌。
「睡吧。」蘇晉恆低下頭,輕輕吻著她薄薄的眼帘,「好好睡一覺,蘇蘇……」
她拉著他的手抱在懷中,不肯鬆開,疲累讓她只是睜眼看了他一眼,確定他在,就又讓她陷入酣甜的夢中。
蘇晉恆等到她睡的沉了,方才將手輕輕拉出來。
他站起身,又深深的看她一眼,終究還是轉過身去,輕輕走出了房間。
房門被他關上,並未發出聲響,可睡在床上的人,卻是緩緩睜開了眼睛。
蘇蘇坐起來,她望著那扇門合攏,蘇晉恆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
「三叔叔。」她輕輕的喚了一聲,唇邊一笑,可淚已經滾滾而下。
偌大的房間里騰時就寂靜了,這寂靜就像是屋子外的上弦月一般,蘊著慘淡的寂寥的光芒。
蘇蘇略略動了動身子,只覺身下劇痛無比,可那痛,卻又讓她心底里蔓生出一點點的喜悅來。
她到底還是做了他的女人,從此以後,與他就算今生無緣,卻也不留遺憾了。
蘇蘇不知心底里亂糟糟的在想著什麼,抱著膝坐了許久,直到身上的熱度一點點的褪去,她覺得涼意襲遍了全身,這才輕輕拉過床上的薄被披在身上。
就看到了綉著精緻牡丹的床單上,一抹已經凝固的鮮紅。
蘇蘇身子瑟縮了一下,可嘴角里卻是點點的溢出笑來,她緩緩的伸出手,去觸碰那一片殘留的紅痕。
雪白的指尖將要觸上去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腮邊一涼,抬手一摸,卻是眼淚滾滾落了下來。
她曾經設想過千萬次與他在一起的情境,卻都不曾想到,會是在這樣的境況之下。
會是在這樣的時刻。
她死裡逃生后的某一天。
蘇蘇望著那一抹血紅,望了很久,直到臉上的淚痕都幹了,她忽然赤著腳下床,將那月白色的帳幔依舊掛在銅鉤上,月光騰時就傾瀉進來,照的地上宛若是下了一層的寒霜。
她就那樣踩上去,青磚石的地面,打磨的平緩卻又冰冷,那涼意像是從枯井裡緩緩爬出來的小蛇,纏繞著她的腳踝,侵襲了她的全身。
她一路走到窗前,靜靜靠著雕花的木窗站著,那一輪彎眉月已經是淡的幾乎看不到了,懶洋洋的掛在園子里桂樹的枝頭上,彷彿一陣風就能把它吹下來。
蘇蘇看著,目光就痴了。
三叔叔不發一言就走了,他什麼時候還會再來?
仰或是,再也不會來了?
蘇蘇不恨他,不怨他,不過是因為她明白,她與他的關係千山難渡,就換做她是蘇晉恆,也怕是只能如蘇晉恆現今這般去做。
他曾經那樣愛護她一場,寵過她一場,她已經覺得十分的滿足了。
一生一世這樣美好的字眼,永遠無法屬於她。
***
蘇安見他回來,立時就迎了上去,看了一眼他的神色之後,小心翼翼問道:「先生,我們訂什麼時候的機票?」
蘇晉恆頭也未抬,聲音有些疲憊的緩慢響起:「我什麼時候說要訂機票?」
蘇安一怔,旋即低低囁嚅說道:「不是……後天是謝小姐生辰……」
他見蘇晉恆臉沉了下來,聲音立時就壓低不敢再說了。
「我要在這裡逗留幾天。」
蘇晉恆只是簡短說了這樣一句,就不再開口,蘇安跟在他身邊多年,自然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饒是心底想要規勸幾句,可是終究他只是一個手下,哪裡有權利置喙他的決定?
「是,那先生您先休息吧。」
蘇安恭謹的退了出去,輕輕關上了房門。
先生與蘇小姐……
真是可惜了,若是蘇蘇小姐不是先生的侄女,那麼就算是她出身寒微一些,卻也可以留在先生的身邊,也不至於被老爺子整治的差點連命都沒了。
如今蘇蘇小姐又回來,先生就已經心神大亂,及至做事也不管不顧起來,若是傳到老爺子的眼中耳中,豈不又是一樁禍事?
蘇蘇小姐逃得了一次,怕是逃不得這第二次了。
蘇安站在外面左思右想,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得沉沉嘆了一口氣,回了自己的房間。
*
蘇蘇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的,迷迷糊糊的時候,被一陣一陣的敲門聲給驚醒了。
她睡眼惺忪的坐起來,卻有一會兒腦子裡空白的一片,有些反應不過來,那敲門聲漸漸急促了起來,蘇蘇忽然想起什麼,來不及穿鞋子就光著腳跑了出去。
穿過四四方方的天井,院子里的石板路還帶著清晨的微涼,她身上也只是一條弔帶的睡裙,初夏的清晨還有些涼沁沁的,可她卻是渾然不覺,一口氣跑到大門那裡拉開門——
果然是他站在門外,黑色的長袖襯衫,理的極短的頭髮,挺拔的站在那裡,看到她出來,眉眼間就含了笑。
蘇蘇一下撲過去,蘇晉恆伸手就把她抱了起來,她身量嬌小,他卻是高大魁梧,單臂就把她環抱了起來。
蘇蘇抱著他的脖子,像是無尾熊一樣把自己掛在他身上,不肯撒手。
蘇晉恆一手提著早餐袋子,只得哭笑不得的親親她的額頭:「蘇蘇乖,先下來好不好?」
蘇蘇涼涼的鼻尖在他脖子里蹭了蹭,這才戀戀不捨的從他懷裡出來。
蘇晉恆揚了揚手裡的紙袋:「先吃早餐。」說著,另一隻手就自然卻又親昵的握住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