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風塵僕僕,似是片刻停留休憩都沒有,眸子中還有著深深的紅血絲,衣衫也有些褶皺凌亂。
趙家的傭人將他請進去,星爾在二層卧室的床上躺著,聽著盛若蘭說蕭庭月來了,不知怎麼的,忽然她就眼眶一紅,淚緩緩涌了出來。
蕭庭月到得廳內,他這樣持重內斂的人,此時卻是任誰都瞧得出他的心慌意亂來。
甚至趙正勛與他說話時,他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語。
盛若蘭從樓上下來,蕭庭月竟是失態的『蹭』地站了起來:「伯母……」
他聲音有些澀啞,喊了一聲,卻又頓住了,片刻后,盛若蘭聽到他的聲音,有些虛浮的忐忑和惶惶:「星爾在樓上嗎?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
盛若蘭這幾日臉色都有些憔悴,聞言問道:「好端端的,你怎麼跑來了。」
「我前幾日和星爾通電話,沒講幾句她就忽然掛了,我聽著她聲音不對,心裡擔憂的很……後來她說她沒事兒,但我總是不能放心……」
「伯母,我就來看一眼,看看她好不好,她若無事,我立時就安心回去……」
蕭庭月這般情狀,任是鐵石心腸之人也未免會有些動容,更何況盛若蘭,對他的成見已經日漸消弭。
星爾肚子里還懷著他的孩子,他終歸是孩子的父親,早晚都要知情。
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麼區別?
再想到星爾如今被妊娠反映折磨成這樣,尋常女人此時正是最需要丈夫關懷的時候。
而有時,親情友情就算再怎樣的厚重,卻也是無法替代愛情的。
盛若蘭忍不住輕嘆一聲:「你去吧,星爾現在在卧室休息,她這一段,有些不舒服……」蕭庭月臉色立時變了,他這般持重的人,情緒控制早已自如無比,但此刻,她卻清晰看到,這個強硬的男人臉上,所有的防線都潰散頹敗,他依然挺直了脊背站著,可他整個人卻在顫慄,每一根神經,每
一寸堅韌,都在顫慄。
「蕭先生……」
盛若蘭剛剛開口,蕭庭月似是驟然回過神來,他對她艱澀一笑:「伯母,沒關係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她有事……」
盛若蘭欲言又止,算了,孩子們的事情,就讓孩子們自己去解決吧。
她本是想告訴蕭庭月,星爾是因為懷孕了方才會身子不舒服。
可是看他這般模樣,她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的好。
「你去吧。」
盛若蘭擺擺手:「她方才已經知道你來了。」
盛若蘭的欲言又止,看在蕭庭月眼中,卻又是另一番意思。
蕭庭月五內俱焚,可卻又偏偏用盡了全力剋制住自己,不讓自己臉上流露分毫。
無論如何,他必須要撐住,星爾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好,他還得做她的依靠。
這短短的十幾級樓梯,走起來卻是漫長無比。
他既盼著快些見到她,卻又莫名的有些怕見到她。
隔著一扇門,他沉默站了幾分鐘,方才抬了手,輕輕叩門,叫她的名字。
內里是一片的安謐,好一會兒,才有細弱的聲音傳來:「門沒鎖,自己進來吧。」
說話的口氣也有些有氣無力,那語調雖然和舊日一般模樣,可這樣的氣若遊絲,卻是蕭庭月從不曾聽過的。
推門的手,驟然好似沉重無比,眼眶像是火灼著一般,疼痛無比,他抬起手,摘了眼鏡,眼角有微涼的水光,指腹抹去,再抬起頭來,神色已經恢復如常,甚至,刻意的帶出了幾分的輕鬆。
蕭庭月推開門,半開的窗子里有風將紗幔撩起。
她在床上半靠著,一道纖弱的身影玲瓏起伏,手中隨意拿了一本書,卻是百無聊賴的神色。
聽到門被推開,她這才掀起眼帘看了看他,隨即卻將書本合上丟在一邊,轉過頭去看著窗外:「你來幹什麼?」
「這麼好的天氣,你躺床上躲懶羞不羞?」蕭庭月的口吻聽起來閑適無比,他唇角還帶了笑,那樣溫柔入骨的笑容,似是很輕易就能讓人窩心,安定。
他走到窗前,將那窗帘全都拉開,陽光漫灑進來,屋子裡驟然明亮無比。
「伯母說你有些不舒服……」
蕭庭月在她床邊坐下來,目光所及,卻是她消瘦不已的一張小臉,那眉心蹙著,帶著化不開的幾道愁緒,一雙黑琉璃一般的瞳仁卻是越發的烏黑剔透起來,唇色卻是淡淡的灰白色,讓人瞧了心頭就不安。
蕭庭月再忍不住,伸手將她擱在被子上瘦骨嶙峋的兩隻手握在一起,啞了聲詢問:「星爾,你怎麼瘦成了這樣,到底是哪裡不舒服,告訴我好不好?」
星爾想把手抽出來,可他握的那麼緊,那樣的力道,似乎是想把她刻入他的骨髓里一般,她掙不開,眼淚卻掉了下來。
她很不喜歡自己現在這樣,懷個孕像是天塌了一樣,動輒就想掉眼淚豆子。
醫院裡比她懷相還不好的女人多了去了,有人整個孕期都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保胎針都打了幾百針,她不過是孕吐而已,還沒糟糕到那種地步,可卻已經有了厭世的念頭。
「星爾……」蕭庭月看著她閉目眼淚滾滾落下來,心頭的猜測越發坐實了幾分,一顆心驟然跌入深淵,一片粉碎,卻依舊在她面前強撐著,不肯流露分毫,讓她更害怕。
「別怕……」
他傾身,將她輕輕抱了起來,她瘦了這麼多,在他懷中幾乎沒有重量。
眼淚被他帶著薄繭的手指輕柔抹去,他的唇溫熱貼著她的耳輕喃:「星爾,不管怎樣,我都會陪著你,別怕,別哭,好不好?發生什麼事情了,告訴我……我和你一起分擔。」
星爾癟了嘴,眼淚豆子掉的更凶:「蕭庭月,可是你沒法幫我分擔啊。」
怎麼會,就算是天塌地陷了,他也會幫她擔著,不管發生多可怕的事情,他都會擋在她的前面。
「不會的,星爾,你信我,這天底下,沒什麼事能難倒我……」星爾哭的眼睛如桃,在他懷裡抬起一雙霧蒙蒙的飄亮眼瞳看著他,哭過的嗓子還有些微啞,卻格外的嬌嗔動聽:「那你能幫我懷孕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