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說出來之後,卻像是一切都簡單了,他上前一步,抓住了月亮的肩膀,急切的開口:「月亮,我們結婚,我照顧你,就像是小時候,你總是扮演我的小媳婦一樣……」
月亮的視線模糊了,她的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緩緩的滑了下來,還沒有開口的時候,卻已經先搖頭了。
「問東哥,我們都不是小時候的我們了……對不起,我現在這樣……不能連累你,不能害了你……」
「我不在乎,月亮,你知道的,我什麼都不在乎,我們可以什麼都不做,不要孩子,就你陪著我,我陪著你……」
「可我的心裡,滿滿當當的都是他……」
徐問東握著她肩膀的手,忽然就放開了。
他怔怔的向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他忽然抬手,把傷眼上的眼罩一把扯了下來,露出那一個枯皺深陷的空洞來,月亮嚇壞了,「問東哥……」「月亮,如果我的眼沒有傷,我沒有丟了半條命,我早就回去找你和你哥了,我會娶你,也會護著你哥,你哥不會死,你也就不會到了顧庭安那個畜生身邊,一切都不會發生,我們就可以像小時候一樣,永
遠在一起……」
「問東哥,你別說了,別說了好不好!」月亮終於失控,哭的站不住,彎下腰來,跪在了地上……
「月亮……月牙兒,我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等你……」
月亮跪在地上,只是搖頭。
東子緩緩苦笑,「月亮……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逼你……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想去哪,就去哪吧……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有說。」
「問東哥……」
東子卻已經決然的轉過身去,大步的走遠了。
月亮跪坐在地上,他的背影在她的視線里一點一點的模糊了,她終於,再也看不清楚他了。
對不起,問東哥哥,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遺忘了小時候的那些童稚的誓言,是我愛上了別人……
可是我根本配不上你的愛了,你的月牙兒,早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純澈的小月牙兒了……
她愛上了這樣一個男人,註定這輩子,只能身在地獄,永不超生。
……
月亮坐上了飛往海南的飛機。
彼時,蕭南山因為身子原因,已經飛往國外休養,而蕭太太,依舊困在蓉城蕭家的老宅中。
在顧庭安過往行事全都敗露,蕭南山與她攤牌之後,她就知道,這一輩子,她和兒子都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蕭太太這一生都是為了兒子活,為了兒子謀划,她希望顧庭安將來能和蕭庭月分庭抗禮,她認為自己的兒子也是蕭家的嫡子,為什麼不能和蕭庭月平起平坐?
顧庭安再無法翻身,蕭太太最後的希冀也徹底破滅,她整個人已經垮了。
如今若再看到她,簡直無法把她和幾年前那個雍容華貴的太太聯繫在一起了。
蕭南山與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兒子她更是休想見到,蕭太太這樣一日一日掙扎著活著,不知道自己是在盼著什麼,還是完全了無希望的一日一日熬著。
不久的將來,蕭太太病逝,她死前遺願是和蕭南山同葬,可她不知道的卻是,蕭南山早已立下遺囑,要和自己的原配髮妻葬在一起。她最終沒能葬入蕭家祖墳,但蕭庭月也給了她足夠的體面,身後事辦的還算風光,墓地也極其昂貴,只是,非但和蕭南山生前選定的墓穴分隔東西,而且,中間還隔了一座小山,卻是連相望,都成了空幻
。
月亮到達海南之時,天色已經將近黃昏。
顧庭安每天都有一小時的放風時間,他有時會選擇早上在海邊散步,有時,會是黃昏時出來散步消食。
他一日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寸步不離的跟著他,哪怕洗澡或者方便。
這樣毫無自由毫無隱私的生活,輕易就能摧殘了一個曾經驕傲自負而又養尊處優過的男人。
但這一年多來,顧庭安卻也熬過來了,甚至比起當初剛來海南之時羸弱消瘦的模樣,看起來稍稍健康了一些。
月亮從車子上下來,她隨身只有一個背包,並無其他的行李。
海南的天氣四季如一,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瑰麗的時刻,鹹蛋黃一樣的太陽快要被海平面吞沒,翻湧的浪拍打在沙灘上,浮出細小的白沫。
遠遠,月亮看到了一道纖長的身影,那身影頗有幾分閑適的沿著長長的海岸線緩緩向她的方向而來。
夕陽將他的剪影勾勒的修長而又帶了幾分的神秘和朦朧,但月亮卻仍是一眼就能認出來,是他。
「少爺。」
她幾乎是無聲的輕喃了一聲,淚卻已經盈於眼眶。
手背上的咬傷已經快要癒合了,傷口一天一天長好,不會再流血,所以她才敢來。
趕來見他最後一面,最後相守著,然後,此生,永訣別。
顧庭安走走停停,身後不遠不近跟著幾個高大結實的保鏢模樣的男人。
他沒有想逃走的意思,也從沒這樣愚蠢的想法。
勝負已定,他一日一日苟且偷生而已。
毒死了自己的親爺爺,死上幾萬次也不足惜,他還能留著一口氣活著,實則該感謝上天。
顧庭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忍受這樣羞辱,他亦是不知道自己這樣分分秒秒都活在別人的監視之中,又是為了什麼。
但當夕陽快要被海水吞噬,海鷗哀鳴著飛到遙遠天際之時,那個穿了最簡單衣衫,連頭髮都凌亂著的少女,忽然出現在他的視線里時……
他全身的毛孔都收緊了,心臟也痙攣著緊縮了起來,全身的血液呼嘯著衝到頭頂上,似將他的天靈蓋都要衝開了。
萬籟寂靜,耳邊只有風聲海聲的呼嘯。
他的心裡卻第一次有了一個清晰的答案。
他在等著她來。
他活著,這樣苟活著,沒有自尊,像是囚犯一樣的活著,都是為了今日。
她的到來。那少女將身上的背包甩開,就那樣不管不顧的丟在地上,她沿著長長的海岸向他飛奔而去,他聽到她哽咽的聲音被風吹散:「少爺,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