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星爾心中還存著一些說不出的愧疚,畢竟,莘柑的臉確實毀了,可姜心語罪不至死。
但當很久很久以後,她終於知曉了那一個夏日裡發生的一切,她恨不得能穿越回去那一段時光,讓那一晚的自己,親手再在姜心語的屍體上補上一刀。
同為女人,姜星爾天然就知曉,強.暴,對於一個女孩兒來說,是怎樣的折辱和噩夢。
「是我自己拿匕……」
問詢室的門忽然被人從外踹開。
十分封閉的房間里,布置簡陋,光線黯淡,慘白的燈管散發出冰冷的光芒,卻照不散這滿室的黑暗。
那踹開門的男人,就站在漫天的陽光之中。
他的身影被陽光夠了的溫暖而又高大,像是一個可以讓她隨意安心棲息的港灣。
門撞在牆上,發出『哐啷』的巨響。
他身後的兩個中年男人,皆是一臉不安和驚懼的小心翼翼。
星爾坐在桌案後面,微微的揚著小臉。
白色的冷光打在她的臉上,要她那一張原就雪白的面容越發顯得蒼白起來。
小小的身影裹在寬大的黑色羽絨服之中,那只有他巴掌大的小臉上貼著一片白色的紗布。
黑瞳仁黑的如夜色一般孤寂,映襯著雪白的臉色,黑的突兀,白的脆弱。
似是瞧到她身上並無傷,也沒有被人刁難或者毆打過的跡象,男人身上那冷峻陰鷲的氣息這才緩緩的散去一些。
「蕭公子息怒,這只是誤會,誤會……」
他身後的人小心翼翼的說著,蕭庭月卻並未曾理會。
他的目光只是淡漠的從她臉上滑過,就立時移開。
「姜星爾這一段時間都和我在一起,她與姜心語的失蹤案毫無任何關聯。」
蕭庭月沉聲說完,直接跨進屋子。
「蕭公子……您看,手下人不知情,這不過是誤會……」
「是啊,是啊,只是例行的問詢而已,您也知道,這幾天外面流言太泛濫了……」
蕭庭月倒還算是客氣,「既然如此,人,我可以帶回去了吧。」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兩人點頭哈腰的說著,又極有眼色的叫了問詢的幾人,快步的出了房間。
蕭庭月緩緩上前了一步,隔著不到兩米遠的距離,他站定腳步,不再上前。
星爾原本仰著臉看著他,卻在對上他這樣的目光之後,垂了眼眸,緩緩的低下頭來。
她以為他會劈頭蓋臉的訓斥她一頓。
她以為他會暴怒,會嫌她丟人現眼,會厭惡這樣的一個她,再也不會理她,管她。
她以為,她和他之間真的完了,徹底的完了。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她以為的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姜星爾。」
她聽到他平靜淡漠的聲音響起,就在她的頭頂處。
這樣的語調,像是回到了他們關係的最初,讓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蕭庭月看著她的頭埋的越來越低,可那原木的桌面上卻有一個一個圓圓的斑駁的淚痕落上去。
她的肩膀在顫抖,脊背微微的佝僂著,整個人蜷縮在巨大的衣服里,小的可憐的一個。
他聽到他心臟的最深處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私人飛機降落在蓉城的時候,他知曉她自己去了警察局。
那一刻,暴怒到了極致的他,直接狠狠摔了手裡的手機。
她做事從來都不知道考慮後果,從來都不顧及身邊人的感受,從來都是這樣的為所欲為!
他當時差一點直接飛回京城去,就讓她去蹲監獄,就讓她殺人償命。
可心底的那一絲絲牽絆卻還是讓他忍下所有怒火,直接來了警察局。
他以為見到她的時候,他會不管不顧劈頭蓋臉的狠狠罵她一頓。
他以為,如果她依舊頑固不化不肯認錯的話,他會毫不客氣的一巴掌直接把她打醒。
可他以為的這一切,卻一樣都未曾發生。
他沒有罵她一句,也沒有對她動手。
滿腹的怒火,到最後脫口而出的卻不過是最簡單的一句:
「跟我回家吧。」
跟我回家吧。
星爾以為自己聽錯了,她錯愕的抬起頭來,淚眼迷離的望著面前的那個男人。
他在說什麼?
跟他……回家?
他沒有生她的氣,他還肯要她?
可她殺人了,她殺人了啊……
他最厭惡的就是她這樣的女孩兒,他喜歡的是文靜優雅的淑女,他喜歡女人乖巧懂事善良……
他不喜歡這樣蠻橫無禮而又冷血暴力的姜星爾。
他不喜歡她啊。
她的淚忽然就洶湧了。
蕭庭月微微蹙了眉,她哭什麼,他是罵她了還是對她動手了?
星爾卻忽地站了起來,繞過桌子直接撲到了他的懷中去:「蕭庭月我以為你不會要我了……」
她哭的嗚咽,眼淚落的根本止不住,很快將他胸口衣襟盡數打濕。
蕭庭月伸手將她從懷中拉開,她卻又撲進去,更緊的抱住了他的腰。
幾次三番,蕭庭月終是停了手。
她抱著他,嗚嗚咽咽的哭了許久,哭夠了,卻又不知怎麼的發起神經來,忽然從他懷中掙了出來。
掙出來之後,她又緩緩的向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蕭庭月眉毛皺的更深:「姜星爾!」
「蕭叔叔,你,你走吧,你不要管我了……」
蕭庭月剛剛熄下去的怒火陡然間又高漲了起來,他沉了嗓音,幾乎是一字一句的問出來:「你再說一遍姜星爾!」
星爾抽了抽鼻子,眼淚撲簌簌又落了下來:「你走吧,你不要管我了,我罪有應得……」
「你是說讓世人都知道我蕭庭月的太太是一個涉嫌殺人的罪犯?」
星爾哽咽著連連搖頭:「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到底什麼意思!」蕭庭月忽然拔高了聲調,星爾嚇的渾身一顫,眼淚汪汪的抬起頭看著他:「你別生氣,蕭庭月,你別生我的氣……這是我自己犯的事兒,和你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姜星爾你憑什麼認為沒有關係?」
蕭庭月上前一步,聲色沉沉,面目卻冷凝的幾乎要滴出水來。星爾惶惑的低了頭,她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瑟縮著,小小的往後退了一步,直到整個人靠在了牆上,再無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