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先前裡屋躺著的陌生人，而現在是有所了解的半個異性朋友。陌生人之間沒有交割，可多次接觸后心底的浮塵總會不自覺的飄溢。

卧室的門儘管是關著的，但從門縫能看到一線光亮，甚至不隔音地聽到翻身呼吸的聲音。

馬哲的眼睛睜著大大的，在黑暗的空間里尋找那微弱的光，試圖窺視到腦海中想象的模樣。不切實際的想法有些齷蹉，但又有幾個男人能持續保持定力。人之常情，何況是孤男寡女，內心的熊熊烈火讓人難捱。

馬哲完全無睡意，翻來覆去乾脆坐起來點燃煙，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獃。

人在孤獨的時候思緒沒有邊際，最容易回想往事。毋庸置疑，他又想到了趙雅……

正當他回憶滿滿之時，卧室的門突然開了，孟瑤探出頭小聲地道：「你餓嗎？」

馬哲匆忙用被子蓋著身子道：「深更半夜的，你餓了？」

孟瑤一副無辜的眼神點了點頭。

「你先進去，我穿好衣服。」

孟瑤似笑非笑，退回卧室關上了門。

馬哲麻利地穿好衣服道：「我家裡可沒什麼吃的，總不至於讓我去買吧，超市都關門了。」

孟瑤從卧室出來指著茶几上的塑料袋道：「我買了泡麵火腿腸，要不我們把他消滅掉？」

馬哲愣怔半天道：「你倒是有備而來，我看你就沒打算回。」

「不吃了！」孟瑤生氣地進了卧室，呯地關上了門。

馬哲偷樂，以最快的速度泡好速食麵，走到卧室敲敲門道：「孟老闆，飯好了，出來吃吧。」

「不吃了，扔出去餵了狗吧。」孟瑤依然在生氣，顯然馬哲剛才的話刺激到她了。

馬哲故意道：「狗現在都睡覺了，你讓我去哪喂狗？」

「愛去哪去哪，我管得著嘛。」

馬哲央求道：「我剛才說錯話了，快出來吃吧，你就當餵了我了。」

孟瑤不吭聲。

馬哲敲了半天見沒反應，威脅道：「你再不開門我可進去了啊，待會你別說耍流氓啊。」

正說著，孟瑤呼哧拉開了門，氣洶洶地走到沙發上坐下，惱怒地道：「你能不能少抽點煙，難聞死了。」說著，拚命地在鼻前扇了扇。

馬哲匆忙掐滅煙，哄著道：「好好好，不抽了，你趕緊吃，待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在連哄帶騙下，孟瑤總算消了氣，端起泡麵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孟瑤的吃相很恬靜，用叉子挑著面輕輕放到嘴裡，甚至不碰到嘴唇，更沒有發出跐溜跐溜的響聲，倒像是不緊不慢優雅地品味著西餐。能把泡麵吃到如此境界，她是第一人了。

孟瑤那樣吃，馬哲都不知該怎麼吃了。就好比讓一個大老爺們繡花，再靈巧的手都達不到女人的水準。思來想去，馬哲乾脆不吃了，獃獃地坐在那裡看著孟瑤。

「你不吃看我幹嘛？」

「我不餓。」

孟瑤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轉過身試圖躲避馬哲的視線。

孟瑤屬於那種360度無死角美女，清晰立體的輪廓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美麗動人。尤其是光與影的交匯處，散發著淡與濃的典雅氣質，詮釋者魅與媚的動人慾惑。

吃完泡麵，孟瑤擦擦嘴問道：「你困了嗎？」

馬哲木訥地搖了搖頭。

「我也不困，那陪我聊會天吧。」孟瑤雙手撐在沙發上，以一種輕鬆的姿態道：「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馬哲點點頭道：「挺好的。」

孟瑤若有所思點頭道：「其實以你的才華回到閔陽有些可惜，我倒希望把眼光放得更遠一些。儘管你對塢州有這樣那樣的偏見，但終究是一個大的平台。一個男人沒有了雄性和熱血，碌碌無為苟且活一輩子，和鹹魚有什麼區別。」

提起工作和前途，馬哲不自覺地點上煙道：「和你說實話，其實我也不想回來，可人在有些時候身不由己。當然了，為情所困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在大地找不到任何價值。我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出色的律師，可這個夢想遙遙無期，甚至連一起官司都沒有打過，有些搞笑吧？」

孟瑤沒有笑，而是盯著馬哲認真地道：「你缺少的是平台，那你現在找到了嗎？」

馬哲苦笑，嘆了口氣道：「在現在的單位還不如從前，照樣每日無所事事，渾渾噩噩熬日子，真不知道何時是個頭，哎！」

孟瑤沉默半響道：「需要我幫忙嗎？」

馬哲回道：「謝謝，暫時不需要。干我們這行就得腳踏實地，從旁門左道是不會長久的。即便你有能力把我弄到最頂尖的律師所，沒有真才實學，用不了幾天自己就灰溜溜捲鋪蓋走人了。」

孟瑤知道馬哲自尊心很強，沒再強求，道：「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

馬哲不想在這個沉重的話題糾纏，岔開話題道：「你不打算告訴我點什麼嗎？」

孟瑤蹙眉，道：「你想知道什麼？」

馬哲本想問那天穿婚紗落跑的事，轉念一想放棄了，道：「你隨便說吧。」

孟瑤失神，過了許久道：「其實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母親，她去世的時候我在外地出差，臨死都沒見上一面。她多年輕啊，而且身體那麼好，怎麼說走就走了……」不等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馬哲心情沉重，將面巾紙遞給孟瑤安慰道：「生離死別，是人類無法避免的。她一定在天堂看著你，靜靜地守護你。」

孟瑤抿著嘴唇點頭道：「我媽辛苦了一輩子，一天清福都沒好好享受，我欠她的。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加倍償還。」

「嗯。」馬哲附和道：「你母親有你這樣的女兒一定很欣慰，你也不必太自責。」

孟瑤擦乾眼淚微微笑了笑道：「這個話題有點沉重了，我不該和你說的。其實我也沒什麼可說的，還是聊聊你吧，還在惦記趙雅嗎？」

馬哲恍然道：「我嘗試忘記，希望能很快走出陰影。」

「很好，為了一個不值當的女人沒必要捶胸頓足，或許你在這裡黯然神傷，人家在那邊曼歌鶯鶯，早就把你忘得一一乾二淨。在當下這個社會，人的價值觀已經發生嚴重扭曲，都變得非常現實，又有幾個能為了愛情放下一切？鳳毛麟角。」

孟瑤的話讓馬哲有些慚愧，或許自己的心還不夠狠，或者說自己乾脆不願意走出陰霾，過度地沉浸在過去無法自拔。

見馬哲不說話，孟瑤小心翼翼地道：「其實我覺得那梁媛就挺好的，對你挺照顧的。」

又有人說同樣的話，馬哲不知該如何回答，道：「有些人的好你可以記在心裡，卻無法打開心靈的閘門。梁媛是朋友，我不希望因為心中的愧疚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另外，她已經回京城了，她應該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的。」

「哦。」孟瑤沒再說話。

少頃，馬哲鼓足勇氣道：「那你呢？」

孟瑤歪著頭想了半天道：「我說我沒談過戀愛你信嗎？」

馬哲錯愕，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

孟瑤撥弄著手指低頭道：「我很早就去了法國，也有追求者，可我不知為什麼，心裡一直抵觸，我甚至害怕與男人交往。或許與我的家庭背景有關吧，因為我父親和母親關係一直不好……歸國后，我一心撲在事業上，還沒來得及考慮感情上的事。其實現在一個人挺好，自由自在的，我希望這樣的生活狀態持續下去。」

馬哲不了解她的家庭背景，倒也能理解她的心境。既然沒談過戀愛，那那天為什麼披著婚紗……思量再三，決定硬著頭皮撞牆，問道：「那天你……」

還不等問完，孟瑤突然情緒激動地道：「能別提那事嗎？現在不許提，以後也不許提。」

「哦，我不問了。」

倆人陷入短暫的沉默，孟瑤起身道：「你明天還要上班，睡吧，感謝你陪我聊了這麼多。」

馬哲笑著點了點頭。

孟瑤進了卧室，馬哲卻無心睡眠。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而今天的談話只不過露出冰山一角，到底背後還有多深奧複雜的故事，不得而知。

對比孟瑤的遭遇，馬哲慶幸有一個溫馨和睦的家庭。父親雖經常板著個臉，但對母親十分疼愛，倆人的關係相當融洽，很少見他們吵架拌嘴。即便因為生活瑣事發生爭執，父親最會在第一時間選擇離開，過兩天照樣和好如初。

維繫一個家庭，需要的是智慧。

更讓他不可思議的是，孟瑤居然沒有談過戀愛。以前人們保守沒談過戀愛正常，如今和外人說簡直是個笑話，何況那麼漂亮的女人，追求的人肯定絡繹不絕。或許是真的，也可能是一個善意的謊言，無法甄別。

不知什麼時候，馬哲迷迷糊糊睡著了。睡夢中，他夢到牽著孟瑤的手行走在鋪滿金黃樹葉的銀杏樹下，昏黃的路燈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延伸到倆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