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是在很多年前發生的事情。

沒有名字的小男孩在垃圾箱里撿去了一個布娃娃，他甚至不知道那是布娃娃，只覺得她看上去像一個人，想要讓她陪著自己。

抱著娃娃在街上走，幾個大孩子過來把娃娃搶了扔在地上，一邊踩一邊嘲笑。

他並沒哭，並沒害怕，並沒有憤怒，就那樣看著。

直到幾個大孩子玩累了，玩膩了，離開了，他才走過去把支離破碎的娃娃撿起來。

娃娃裡面的棉花都能看到，而且髒兮兮。

小男孩皺眉看了一眼，微笑，輕聲道：

「嗯，還是個小人兒。」

是的，他的目的就是那樣單純，只是要個小人兒陪著他，娃娃無論多麼的髒兮兮，無論多麼的破碎，它看上去還是個小人兒，在小男孩的邏輯視線里，依然是他想要的夥伴。

多少年之後的此刻，楊牧不知為什麼會想起這件事。

也許——

是因為眼前的景象吧？

在那一雙如同喪屍般蒼白的眼中，楊牧竟看到了幾許溫情，一些遺憾，還有幸福？

其實這是在她迷離之前留下的眼神，之後，蒼白的皮膚，蒼白的眼，一道紅線飛出，紅與白交相呼應那一刻，楊牧愣住，心臟彷彿停止了跳動。

好像是一下就感受到了蜜雪兒的心，那是一顆充滿了愛的心，而這份愛的對象就是自己。

為什麼？

愛到底是什麼東西？

兩個不相干的人，連個性格迥異的人，在相遇之後為什麼能碰撞出這樣的火花。

楊牧忽然很難過，因為他知道，自己並不愛這個女人，他可以把她當做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好朋友，可她卻真的並不愛她，並且這種朋友的關係是單純的，她那麼漂亮，他都甚至沒有想過要與之上床。

內心忽然變得一片空白，而後楊牧深深的嘆了口氣，閉上眼睛，許久許久。

「呵呵呵，楊牧！快來追我啊，楊牧！」

耳邊，忽然響起了女人的歡聲笑語。

楊牧睜開眼，眼前的景象已變化。

藍藍的天，白白的雲，輕輕的草，涓涓的河水，

前方，一個美麗的女子正穿著潔白的婚紗，赤腳跑在草地上。。

楊牧在愣了一會之後快步追上去，他知道了，那是蜜雪兒。

這是自己的一個幻想嗎？

不知道是什麼，楊牧此時只想抓住蜜雪兒，問問她，是不是愛上了自己。

他終於反應過來，蜜雪兒是自殺的！

她知道被咬了，在自己放出大米之前，她就已經擺出了要自殺的姿勢，因為那時他們的身體是緊貼在一起的，她擔心會屍變，擔心要傷到自己。

終於，楊牧追上了蜜雪兒，抓住了她的手。

「哈哈！楊牧！楊牧！」

「嗯，你......」

「嗨，這是我的家鄉，阿姆斯特丹南邊十公里處的荒野，好看嗎？」

「好看。」

「我曾經最愛的地方，可在我七歲的時候，他們離婚了，我跟隨爸爸到了加國，我不喜歡那裡，雖然那邊也有很多美麗的景色。」

「蜜雪兒，這是我的夢境嗎？」

「不，這是我的夢境，是我死亡后激發青色石帶來的幻想，你是真實的嗎？我

真的把你帶入了我的世界？」

「嗯，大概吧。」

「我死了。」

「蜜雪兒。」

「噓，別說話，我們一起飛，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能飛上天摘星星，我們一起好嘛？」

說話間，蜜雪兒就拉著楊牧一飛衝天了，他們進入了浩瀚的宇宙，看著地球在眼中變成一個藍色小球，最終消失。

這邊無比壯美，無比開闊。

楊牧的意識第二次進入宇宙，而這一次和上一次的感覺並不相同，因為身邊有一個一直在笑的蜜雪兒。

楊牧被她的情緒帶動，從來不知道蜜雪兒可以這樣的開心。

「嗨楊牧，看這裡美嗎？」

這當然是一個美麗的宇宙。

「嗯，很美。」

「以後我會生活在這個地方，成為一團沒有自主意識的暗物質，那是幸福還是不幸的？哈哈哈，我想一定是幸福的。」

「嗯。」

「楊牧，每個人的童年都經歷過不幸，我知道你得過去。我也經歷過不幸，爸爸帶我離開了媽媽，那是我一生的痛，我因此而變得極端，內心狠毒，我厭世，我討厭每一個人！

我曾把這一切的因歸於我的爸爸，也曾經怨恨過我的媽媽。

但我現在明白，其實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我們生來就是獨立的，如何生活，怎樣生活，所有的境遇，都是自己應該承擔的，如果我們能夠承擔，那我們就是幸福的，如果我們承擔不了，給自己找理由，那麼我們就是不幸的。

我要走了楊牧，你或許看出來了，但我還是不會說愛你，忘了我，那樣你會快樂，偶爾想起我，你會感覺幸福。

我在意識消失的那一刻就在思考呢，如果我還有時間，我會和你說些什麼呢？

當然不會是我愛你，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就像現在，我想告訴你，我會以另外一種生命形式存在與這個宇宙，靈魂是有質量的，所以我並沒有消亡，會努力的幸福下去。

楊牧，我們這輩子可能再也沒辦法相見，你也幸福下去好嗎，陽光的，開心的，快樂的幸福下去。

站在光明還是黑暗中都無所謂，只要你覺得幸福，那麼你就是幸福的！

因為我們生來就孤單，所以我們要努力的幸福，因為我們死後一樣孤單，所以我們死前一定要幸福！

再見了我的楊牧，這是我的訣別。

你的青色系幻想開啟了嗎？

好吧，那就讓我送你一個特別的死亡幻想，以我之死，為你永生。

蜜雪兒願意等待楊牧的召喚，成為楊牧的死亡天使，在你面臨死亡危機的時候呼喚我吧，我會與你同在，用死亡精華的幻想綻放之力，為你祛除一切的禁錮，帶著星空的力量回到你身邊，成為你最強的守護。

這是我最後的幻想，用你的青色系標記我的主魂吧。

以神的名義發誓，蜜雪兒願意為楊牧抵擋一切死亡的磨難，只要我的魂念在這個宇宙中一息尚存，我就永遠會等待著你的召喚！

當然，我其實不希望你召喚我，永遠不希望你到達死亡的邊緣。

再見了我的楊牧，下次見面我可能已經不認識你，我的主魂會破散。

但你放心，我不會忘記對你說過的話，因為那是我意志的源泉，用生命譜寫的誓言。」

梅雪兒依然在笑，笑得那樣開心。

可她的全身快速變淡了，楊牧再也抓不住她，最終消失。

「蜜雪兒！」

楊牧一聲吶喊，卻根本沒有聲音傳出，更不會有回應。

他開始粗重的喘息，只覺得雙眼模糊。

他落淚了，他心痛了。

並不是因為愛情，楊牧也說不好，只是忽然升起了對蜜雪兒的萬般不舍。

或許蜜雪兒真的可以幸福，她用死亡創造了愛的永恆。

而這時，她在楊牧心中也成為了一個永恆。

楊牧確定，自己這輩子也忘不掉這個女人了，她如同花一樣的美麗芬芳，綻放的香氣永遠留在了楊牧的心中。

死亡天使？

那到底是什麼？

只有在自己快要死的時候，才能藉助青色石使用的攻心能力嗎？

那他現在就快要死了啊！

不，他的身體還沒有，他的身體狀態還良好，他只是受到了青色石攻擊而不能使用原石，他只是被困在大米中，他還沒有觸碰到死亡的邊緣。

楊牧閉上了眼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幾分鐘后，他痛哭失聲，眼淚飄飛，竟哭的如同一個孩子。

人生來孤獨，所以要幸福。

人死去孤獨，所以要幸福。

生生死死之間，唯有活著才是有意義的。

所以他要活下去，然後他為蜜雪兒的死而哀傷，彷彿一顆心又回到了十四五歲，那個身體里充滿激情血液的年代，想笑可以放聲的笑，想哭的時候可以放聲大哭。

「嗚嗚嗚嗚！」

楊牧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就是傷心，很傷心，很想哭。

哭到最後他覺得自己的眼睛一定是腫了，而且他的嗓子也已經沙啞。

不過哭過之後的楊牧心情暢快了許多。

這輩子好像還沒這麼哭過呢，真爽，大聲嚎叫著哭，完全的釋放。

努力眨巴眨巴眼睛，視線從模糊變得清晰，蜜雪兒還在自己眼前，與他在一起，他們的嘴唇還在碰觸。

楊牧的嘴巴微微顫抖，然後努力向前，主動給蜜雪兒一個深吻，等他離開的時候，感受到了一股血腥味，估計蜜雪兒口腔里應該有血漿。

「好吧我親愛的天使，我也希望你幸福。」

楊牧輕聲說話，嗓音真的無比的沙啞。

......

「楊牧！楊牧！嘿嘿嘿！」

身後忽然有人拉扯，楊牧回身看，就見身體後面的大米堆積已經消失，一個足以讓人通過的洞出現在結界上，蒼井純真的添出了一條通道，這時正爬進來，拉著楊牧的衣襟。

楊牧想笑，卻又有些笑不出來。

「老井，你真棒，回去我一定親自動手給你做一隻雞。」

楊牧說話間，將身體附近的大米收起來，這樣一來，被楊牧抱著的兩個女人就都能看到楊牧了，她們的眼神里都充滿了詫異，不知道楊牧到底是為什麼大哭了足足三十分鐘，震的她們耳朵都疼。

赫拉暗道，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嗎？這咋這麼能哭鼻子？

索馬想的是，楊牧哭了，哭了，哭了，哭了......

或許她什麼也沒想，只是思維隨著楊牧的哭聲而卡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