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某小鎮的機場。
一架飛機緩緩降落。
飛機停穩以後,大家陸續下飛機,顧廷昊戴上墨鏡,背上背包,走出機艙。
等了行李以後,他拉了行李箱往機場外走。
第一站,他去莊園。
莊園從顧雲生折騰了一次以後,現在冷清了很多。
兩個莊園,一個病菌研製莊園,一個藥材種植莊園。
病菌研製的莊園里,上次病菌瓶子全部清空了以後,現在幾乎變成了一座廢園,沒有人打理了。
藥材莊園里,留了幾個人打理,薛沖就留在那邊打理藥材園。
前幾天聽薛沖打電話說,葯植園裡開出一種藍色的花來,成片成片的,那也是一味藥材開出來的花。
這種藥材,以前每年都會開出藍花,但沒有這麼燦爛,自從蘇千朵打理以後,它就開得格外艷麗。
不過,以後估計再沒有這樣的盛況了,因為蘇千朵早在幾個月前便離開了莊園。
所以,薛沖打電話給他問他要不要過去看看。
他知道薛沖的意思,是覺得女人都愛花,想讓他帶著柏芊兒過去看看。
可惜的是,這世上再沒有柏芊兒了。
他當時答應薛衝來看看的,那時,他也確實是想要帶著柏芊兒的骨灰過來看看。
他拉著行李箱,緩緩地往前走,看到好看的風景,他便駐足觀看一會兒。
很久以後,他覺得有些疲累了,才在路邊打了一輛車,趕往莊園。
他抬頭看窗外,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很美好。
三十年了,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如此自由,真正的可以摘下腕錶,不去在意現在是什麼時辰,沒有任何行程上的安排,想去哪裡去哪裡,想睡多久睡多久。
不用擔心缺席會議,不用擔心任務去晚了就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
曾經在職時,任何時候他都綳著一根弦,不敢輕易放鬆。
就連睡覺,都是繃緊的,不能睡得太沉,免得有緊急任務的時候錯過手機的聲音。
再有,他是國安的人,怎麼能睡得太沉呢?
儘管明裡暗裡都有人保護,但他們要是都脫崗了呢?
若遇暗殺,自己還不警醒,不是殺死豬?
所以,任何時候他都得提著一顆心。
現在,那一切都與他不再有任何關係了。
明明時間只過去了一天,他卻覺得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他現在感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恣意,隨性。
原來放下一切是這樣的感覺。
身上的擔子輕了,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呼吸都變得順暢很多。
走到莊園門口,他拉著行李箱緩緩的走進去。
入眼處,便是成片成片的藍花。
花朵竟然有薔薇那麼大。
看著鮮花在陽光下驕艷的綻放,肆意的揮灑著生命,看著它們隨風擺動,他的心情都變得好了起來。
他從懷裡把小瓶子拿出來,他低聲問道:「芊兒,這裡,你喜歡嗎?」
瓶子里的粉沫安靜如雞。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喜歡了。」顧廷昊說。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藍色花海。
藥材已經長得很高了,有半人高,他走過去,半人高的藥材掩住他的下半身,他走到正中間的位置,放眼四周,就真的像是置身在藍色的海洋里一般。
那些花朵隨風起舞,彷彿舞動的波浪。
顧廷昊微閉上眼,他的腦海里,是曾經與柏芊兒一起度過的日子:
「你喜歡什麼?」他問柏芊兒。
「我是女生啊,當然是喜歡小浪漫小驚喜,喜歡小禮物,喜歡花,喜歡海,喜歡藍天,喜歡白雲!」柏芊兒一副天真爛漫憧憬未來,憧憬小驚喜小美好的嬌俏少女模樣。
天知道,那樣的神情有多吸引他。就像一束盛開的花,讓他上癮,無法自拔。
後來,他給她送了一束花。
其實,他生性古板,真不懂得這樣的浪漫,第一次送花的時候,他是格外尷尬格外不自在的,可是為了讓她高興,他想要努力去改變。
他帶她去臨江餐廳吃飯,陪她一起去聽歌劇。那些,都是他極不願意也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
從小到大,他的生活太單調太枯燥了,以致於他根本不懂得如何來討一個女人的歡心。
他帶她去普羅旺斯的薰衣草園時,她拎著裙擺在園裡飛奔,像只蝴蝶。
那一刻,他看到她眼裡的單純。
也或許,她與他一樣,被生活逼成了自己不想看到的樣子。
可是,如今再去糾結這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他猛然回神,眼角不知何時已是冰冷一片。
他輕輕地摸了一把,苦笑了一下,蹲身低語:「芊兒,不管今生如何,來生,我願你活得像這片花草一樣,除了綻放得燦爛,還有藥用價值,來生,一定是值得的。」
頓了一下,他又說:「只是,不要再遇到我!」
若無相遇,則無相戀。
若無相戀,則無相思。
「芊兒,我怕餘生保護不好你,所以,就不帶你到處走了,把你留在這裡,有花草做伴,你不會孤獨。」顧廷昊喃喃低語。
他深吸一口氣,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他咬牙伸手在泥里刨了個洞。
洞太淺,他又接著往下刨。
刨出一個坑,刨得一手泥以後,他想了一下,站起身來。
他放眼四周,看到一個小山坡,他朝著小山坡走過去。
那裡,他記得的。這個莊園的原莊主是個Z國人,當初他買下這個莊園的時候,原莊主說,那個小山坡是個風水寶地,莊園改造的時候最好不要動那個小山坡。
既然是個風水寶地,就把芊兒葬在那裡好了。願她來生幸福!
免得埋在這片花叢里,有一天被人刨了墳。
他望著那個小山坡,緩緩走過去。
他置身在藍花叢里,眼前的影子變得重重疊疊。
這些藍色的花,彷彿一瞬間全部變成了薰衣草。
而薰衣草園裡,芊兒正朝著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他眼神恍惚,呆愣地望著前方,望著芊兒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他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面前的一切就消失。
他貪戀地望著前方,看著芊兒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他喃喃低語:「芊兒!」
是太想念一個人了嗎?
所以,想念得有了幻覺?
他瞪著眼睛,瞪得酸澀難受了他仍然不眨一下。
眼前的薰衣草彷彿又再變成了藍花,眼前的芊兒彷彿穿著白色的長裙,又彷彿穿著米色的棉衣。
眼前的芊兒彷彿長發飄飄,又彷彿短髮幹練。
兩層影子疊在一起,一晃一晃的。
「芊兒……」顧廷昊低喃。
眼睛實在是瞪得難受,他眨了一下眼,他立即睜開,看到柏芊兒站在他面前。
他傻眼一般伸手去碰觸,聲音低啞,彷彿來自遠方的呼喚:「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