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方與甲方的簽約年限為十五年，在此期間乙方應遵守條款中的所有義務，甲方應依照合同要求，遵守......承諾的相應條件......」

李軍念到這一條的時候，表情有點怪異，說話聲越來越慢，也越來越小，雙手大拇指捏住這張A4紙稍微用了點力，扭頭看向陸澤，漸漸的收了聲音。

如果說胡志廣的離開沒有給乾世嘉帶來一些影響是不可能的，起碼胡志廣在公司的時候乾世嘉是有人情味的，公司就算對練習生太不客氣，但高層之前的人情味還是挺濃郁的。

這樣一來雖然會導致各種人情禮往的存在，但總比現在這種把盈利放在第一位這種風氣要強的多。

從李善均接手公司后，公司的整體風向就變了，變得更加追求利益，就看這三個月，安排出道的藝人已經比去年一年的總和都多了。

練習生只要外形過關，才藝有些底子，公司就會考慮安排組團出道，這麼做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這幫孩子絕大多數都是犧牲品。

公司大力推廣一個團體，裡面的成員肯定人氣有高有低，到時候公司會把團隊拆開，讓人氣最高的孩子單飛，其他孩子呢？自然就放棄掉了，到時候說不定在小商場門口演出的就是這幫被拋棄掉的孩子。

而且出道的合同也進行了大範圍的修改，分成不說，光違約金就提高了不少，被放棄掉的孩子如果不想在將來的十年到十五年之間浪費青春，那麼只能啟動違約條款，賠償乾世嘉一筆錢。

但這筆錢現在已經漲到了讓絕大多數孩子的父母絕望的地步，如果他們拿不出這筆錢，也找不到關係為孩子贖身，那麼這幫孩子往後的人生......就這麼毀掉了。

你說惡不噁心人？孩子混不出來，自然沒有其他公司願意為他們出這筆錢，而且他們沒有機會，就算天賦再好也沒有舞台證明自己。

現在的乾世嘉目的就是這樣，它寧願這幫孩子在乾世嘉爛掉，也絕對不會放走一個看走了眼的千里馬。

至於打官司？好啊，乾世嘉法務部是白養的？現在乾世嘉加大了對法務部的撥款，為的就是跟這幫孩子家長打官司的！

但你說這樣乾世嘉的名字就會被搞臭？別想了，全國想出名的孩子有的是，而且一個個都膨脹的厲害，都覺得自己行，只要給他個成名的機會，什麼操蛋合同都敢簽。

都別說國內的那麼些孩子，就這幫在公司里的練習生，又哪個不是從小被家裡人誇長的漂亮的？現在沒出道呢，都對自己有信心，就算他拿來了一份提五個點的分成合同，他們都敢簽，都覺得自己能混出來。

現在的乾世嘉在李軍眼裡就是名副其實的吸血鬼公司，他拿出合同給那幫眼裡滿是激動的孩子簽字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死了之後得下地獄。

要不是家裡太太是家庭主婦，還有一對兒女，他早他娘的不幹這缺德的事兒了，現在他回到家裡，看到兒女圍在自己身邊時，他總是感嘆，將來倆孩子幹什麼都行，就是打死都不能混娛樂圈。

可你說法務部現在就輕鬆了嗎？狗屁，拿了那麼多錢，不幹活能行？部門裡律師都摩拳擦掌準備上法院呢，怎麼也得對得起自己這副身價不是？

其實李軍過的也不咋滴，因為李善均看不上他，就算倆人都姓李，李善均收拾他也不帶猶豫的，一個半月前調了個副部長卡在李軍的下面，弄得李軍直難受。

他現在為什麼對陸澤的合同這麼驚訝，就是因為這份合同在制定的時候根本就沒過他的手！他為什麼親自來？就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副合同是他媽什麼時候做出來的，他跟陸澤的關係不錯，他得幫陸澤照著點道兒，別讓陸澤掉坑裡。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合同里哪兒他媽是坑啊？這是直接把挖掘機開過來了，對著陸澤腦袋就要刨啊！

李軍看了一眼陸澤，他倒是很平靜，喝了一口咖啡，後背靠在了椅背上，長嘆了一口氣，李軍一看這架勢，就把合同放在了桌上，他知道陸澤肯定有話要說。

果不其然，陸澤看著孟倪新的臉，露出了一抹輕笑，又轉頭看了看李軍，雙手攤開，開了口。

「介意我在你辦公室抽根煙嗎？」

「當然不，你請便。」

「好......孟部長你抽煙嗎？不抽？好習慣，軍哥你要麼？你也不要？那算了，我自己抽了，聞我二手煙你們別嫌棄。」

從包里掏出煙點上，煙盒往桌上輕輕一拋，吸了一口，俯身把李軍拿著的合同拽到自己面前，翻開，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夾住火機，中指一彈，火機轉了一百八十度，輕輕砸在桌上，發出噠噠的聲響。

鼻孔呼出一團煙霧，陸澤面無表情的翻看著最後一條，也就是簽約十五年的條款，在煙灰缸里談了下煙灰，抬頭看著孟倪新。

「十五年......不妥吧？」

「這樣，我也不叫您陸先生了，我就叫您陸澤，不然叫陸先生的話有些總覺得有些生分，您看可以？」

孟倪新不是缺心眼，也不是瞎子，當然看出了陸澤的不滿，陸澤這明顯是有意見了，不過孟倪新也沒虛，臉上掛著微笑還問了一下可不可以稱呼陸澤全名。

「當然沒問題，孟部長你該說就說，叫什麼無所謂，尤其是現在這個情況。」

「那好，陸澤你在這個圈子混的日子也不短了，而且取得了這麼多的榮譽，是名角兒，那我就不拿跟練習生的那套出來糊弄你了，畢竟你已經成名了，再畫大餅有點說不過去，我也不好意思這麼說，我只想問一句，乾世嘉是不是最適合你的公司？」

「是。」

「那還有什麼問題？」

孟倪新右手在桌上輕輕一拍，一擺手，露出一副英雄所見略同的表情，你都承認乾世嘉是最合適你的公司了，那還在這兒斤斤計較些什麼？

陸澤現在也得說乾世嘉確實是最適合他的，如果說不是，那純粹是放屁，其實孟倪新這話沒什麼，但是加上這份合同就厲害了，直接拿合同堵住陸澤的嘴，你都說了乾世嘉是最合適你的公司，而且合同上也明明白白寫上了，資源要什麼有什麼，都依著你，你還想咋的？

陸澤沒有因為被孟倪新拿話堵住就大動肝火，喝了口咖啡才回答：「時間問題。」

「我覺得沒有問題。」

「我覺得問題很大，如果合作愉快的話，我不介意在乾世嘉退休，但現在你給我的不是誠意，而是捆綁，我不想聽你在這兒跟我偷換概念，如果是我剛出道的那會，我可能會跟你仔細分析，委婉的表達我的觀點，但現在，我給公司創造了利益，我證明我自己有用處，那麼現在我們的身份就算不平等，至少也能換來尊重，現在我已經不是求職者了，你反對嗎？」

「我完全不反對，公司非常尊重你的想法......」

「那你們就不該拿十五年來糊弄我，別說你不知道我不會簽，我上份合同是八年你就應該看出來我的態度了，五年前我不同意十年，那麼現在我就更不可能同意十五年，我給出我的條件，我本來的合同不動，剩下三年再添五年，還是八年，也是我表達我的初心，我當年是什麼樣，那我現在就是什麼樣，簽字費你們看著給，多少我都不介意，這就是我的誠意，公司的呢？」

「陸澤你不能這麼去想，畢竟你簽了這份合同的話，資源的力度有多大你也自己看到了，這就是公司的誠意啊，對你來說，十五年跟八年的差距大嗎？義務上沒有對你強制性的工作要求，哪怕你歇十五年公司都不會幹預你，我們主要說資源，尤其是綜藝，賺錢要比拍戲快多了，也多很多，公司說實話已經安排了六個綜藝，你自己挑，想去哪個去哪個，開出的價格都不低。」

陸澤都笑了，孟倪新還是不停的轉移話題，試圖拿資源去混淆簽約年限，他懶得廢話了，從包里掏出錢包，拿出一張銀行卡拍在桌子上。

「這是我銀行卡，密碼是我生日，你去查我的流水，你看看我一個月能花多少錢，我要是為了賺錢，我有點名氣我就不停接綜藝了，還等到現在公司給我找資源嗎？」

孟倪新還是對陸澤不熟悉，不知道陸澤是個怎樣的人，長期對於娛樂圈的認知就是，這些人想做明星都願意不當人了，為的是什麼？為的不就是賺錢嗎？還有混娛樂圈不是為了賺錢的嗎？

「陸澤你現在別說氣話，卡你收回去，我怎麼可能去查你流水呢，但說句實話啊，混這個圈子不都是為了賺錢的嘛？現在公司給你找了一條更賺錢的路子，這不好嗎？別說你混演藝圈純粹是為了愛好，熱愛演戲什麼的。」

孟倪新把銀行卡推到陸澤身邊讓陸澤裝好，見他這樣，陸澤也沒了興趣，把銀行卡扔進包里，拎著包起身。

「讓你說著了，我拍戲還真就是愛好，我知道這是你的工作，我這樣會很難辦，李總現在在公司吧？辦公室換房間了嗎？」

「我......李總在公司，辦公室沒換......」

「那我自己找他談，走了軍哥。」

拎起包，陸澤跟李軍打了個招呼，在孟倪新無奈的目光中，大步流星的走出藝人經濟部辦公室，朝著李善均的辦公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