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來!」顏克誠壓著嗓音,拎起靳晟的衣領,拖著他便向一旁的書房走去。
明明已經是過了半百的年紀,可顏克誠常年握槍、布滿老繭的右手,卻像是有著使不完的力氣,拖著一個一米八幾,身形健碩的年輕人,像是拽著一個木頭人一般,竟然表現的毫不費力。
倒是靳晟,一向人前鋒芒,平日里誰敢對他這般粗暴?怕是來的人還沒有傷到他半寸,就已經被那些道義堂的弟兄們狠狠地招呼伺候了。
可是此刻,他的脖子被人勒著,臉漲得通紅,實在是狼狽不堪,然而對方是顏克誠,他只能受著,偏偏不能做出任何反駁。
「軍……軍座……」靳晟只覺得一陣窒息,伸手胡亂的去解領帶,試圖去自救,獲得一絲喘息。
顏克誠瞪了他一眼,低聲一句,「閉嘴!」
男人抿著唇,聲音幾乎從齒縫中傳出,接著顏克誠警告一般的看向了顏老爺子離開的背影,顯然是不想讓靳晟繼續說話,驚動了老爺子。
靳晟識得眼色,只能忍。
到書房明明只有十幾步的距離,可奈何顏克誠的力氣實在太大,靳晟覺得視線漸漸模糊,只怕再這麼被勒下去,他就要一命嗚呼了。
終於,書房的門被踢了開來,顏克誠狠狠一推,將靳晟拋到了一旁的紅木沙發上。
堅實的硬木上,傳來一響碰撞的悶響,靳晟的腰骨直接裝在木板上,這一撞,著實不輕,頭也磕在紅木扶手上,伴著陣陣耳鳴,他只覺得一陣目眩。
這一刻,他突然有些慶幸自己還留著些軍人的底子,經歷過那些殘酷的摔打訓練,否則剛剛這一撞,換作是常人,不死也是一個重傷,顯然顏克誠並不想對他手下留情。
他靳晟不就是喜歡他顏克誠的女兒嗎?有必要這麼痛下殺手嗎?
靳晟也有些委屈,索性躺在沙發上,單手解開領帶,大口的喘著氣。
顏克誠擼起了袖口,儼然是一副還要繼續動手的架勢,他俯視著癱在沙發上的年輕人,喝了一聲,「你給我起來!」
靳晟撐起身子,站了起來,腳還沒站穩,一記重拳沖著他的面門呼嘯而來,這一下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閃躲,直接就被打到了左臉,唇腔內瞬間湧上了陣陣的血腥氣。
靳晟揉著臉頰,吐了一口血水,再隱忍的脾氣,這一刻他也控制不住了,反駁道,「軍座,我喜歡冉冉就是死罪嗎?您至於一副要殺了我的樣子嗎?」
顏克誠聽到這一句,簡直如火上澆油,更加憤慨,「混小子,還敢說你喜歡冉冉?」
說罷,又是一拳。
這一下,靳晟躲了,連忙跳的好遠。
「軍座,我到底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對冉冉是真心的?」靳晟一邊逃一邊問。
他仗著年輕,在偌大的書房裡上躥下跳。
顏克誠在他身後追著,「你給我站住!」
靳晟繞著書房,靈活的閃避,「軍座,我不動手不是打不過您,只是敬重您是冉冉的父親。」
「你還敢和我動手?」顏克誠厲聲一喝,「潑猴!我命令你給我站住!你還敢違抗軍令不成?找死?」
「軍座!」靳晟勾唇,邪魅一笑,「我現在已經不是您的兵了。」
這意思不就是,不是他的兵,所以他的命令也就不作數了?
「好啊!」顏克誠索性不追了,立在原地,從腰間拿出了一把槍,撥上彈夾,子彈直接上了膛。
靳晟耳朵一動,聽聲音也知道,這一次裡面一定有子彈,顯然顏克誠是真的動怒了,並不僅僅只是要警告他。
靳晟停了下來,抬起雙手,掌心面向顏克誠,「軍座,我知道我今天來的有些唐突,可我是真心想給爺爺賀壽,我也是真心喜歡冉冉。」
顏克誠大步走上前,槍口直接對準了靳晟的眉心。
冰涼的槍身抵在他的額頭,驚得他掌心一層涼汗,「軍座!息怒!今天是爺爺大壽,動槍事小,驚動了壽宴可就不好了!」
說著,他伸手去撥動槍頭。
顏克誠死命抵著,寸步不讓,空著的左手伸到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紙,指尖一甩,便將那紙拆了開來。
熟悉的字跡鋪展在靳晟面前,那是他的筆跡,這個顏克誠,竟然一直隨身攜帶著那份「合約情侶」的協議書!
顏克誠冷言警告,「上面的字可是你自己簽的!我現在命令你!別再動什麼歪心思!馬上和冉冉分手!不要再接近她!否則,就算是總統親自過來,也救不了你這條命!」
顏克誠是真的氣急了,今天老爺子大壽,他在外招待,一個疏忽,竟然就被這個臭小子鑽了空子,直接上門找上了老爺子,還百般巴結。
靳晟心眼多,嘴又滑頭,如果真的說動了老爺子,讓老爺子承認了這一門親事,那豈不是葬送了女兒一生的幸福?後果,簡直不堪想象。
好在,他還算髮現的及時。
「顏叔叔!」靳晟軟和了語氣,一改稱呼,試圖拉近距離,「我是您看著長大的,我承認我小的時候是不懂事,之前趁著年輕也做過許多錯事,這些都是有據可查的,我也不想解釋。不過,我對冉冉是真心的,您也可以看到,自從我和冉冉在一起之後,您還在報紙雜誌上看過我的緋聞嗎?當然,姚欣瓷這件事不算!那是我受人暗算!我向您保證,從今往後,我的生命里只有顏冉冉一個女人,我絕對有能力保護她,這一次的事情就是很好的證明!如果您還是不放心,我可以將我名下所有的財產都轉移到冉冉的名下,一旦出軌,凈身出戶!或者,您對我有什麼要求,您盡可以提出來,只要您能同意我和冉冉在一起,無論什麼要求,我都可以答應您!」
顏克誠冷笑一聲,「一旦出軌,凈身出戶,你當我是傻子,不知道你是做什麼的?幫人轉移資產不是你們做律師的最擅長的把戲?」
靳晟心裡苦澀,百口莫辯。
「說到心裡去了?」顏克誠一陣鄙夷的冷嗤。
「我怎麼做您才能相信我?」靳晟有些失落。
「我憑什麼相信你?一個姚欣瓷就能鬧得滿城風雨,把冉冉傷的體無完膚!以後呢?是不是要冉冉時刻都要提防著,不知道今天會不會蹦出來一個前女友?明天是不是會跳出來一個情婦?後天能不能再扯出來一個私生子?難道你想讓冉冉提心弔膽的過一輩子?這樣的日子就算是冉冉願意過,我也絕不會同意!」顏克誠駁的毫無情面。
「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情婦,怎麼可能蹦出來一個私生子?」靳晟頗感無奈,即便他是三寸不爛之合,可面對的是這樣一個執迷不悟的老頑固,他根本無從解釋。
他想不通,在顏克誠眼裡他怎麼就這麼不堪呢?怎麼說他也是顏克誠手下帶出來的兵,就算是他玩世不恭,可軍人的血性還在,怎麼可能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情?
「還敢狡辯?」顏克誠將手上的協議書往桌上猛地一拍,槍口抵著他,又抵近了半寸,「你敢發誓你從來沒有背著冉冉見過其他女人?」
靳晟一愣,隨即篤定的舉起了發誓的手勢,「我發誓!」
「發誓?」顏克誠冷哼了一聲,「我現在就應該一槍崩了你。」
「顏叔叔!這一點你真的要相信我!」靳晟氣勢凜然,毫無畏懼,甚至迎著槍口又向前了一步,以表決心。
顏克誠聽罷,冷笑了一聲,「謊話連篇!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倒是說說,那天和你單獨待在會所包廂里的女人是誰?」
一語落罷,靳晟的冷汗便下來了,他怎麼會知道他和雪瑤見面的事情?難道顏克誠竟然派了人跟蹤他?
「哪天?」靳晟試探著問,職業的敏感,讓他習慣性的為自己留了一條退路,對方又沒有指名道姓,他如果承認了不就是徹底的不打自招嗎?
「哪天?」顏克誠怒不自已,「難道還不止一個?」
靳晟抿唇,組織著語句說:「軍座,如果您指的是那一晚在暮色會所的那個女孩子,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不!連朋友都不算!因為官司上的事情,所以我和她私聊了幾句。」
顏克誠繼續哼著,「連朋友都不算,為什麼要給她開支票?而且還是二十萬?」
他根本不相信靳晟的託詞。
靳晟徹底木了,這老傢伙,怎麼什麼都知道?難道在包廂里安了攝像頭嗎?
不過他倒是真的希望他裝了攝像頭,這樣顏克誠也不會這麼無來由的質問自己了。
「我給她開那張支票是因為……」靳晟意欲解釋,可是再沒有剛剛那般底氣十足。
顏克誠全然沒有什麼耐心繼續聽他瞎說,斥了一句,「不是普通朋友,大晚上的你去她家做什麼?兩個人還在裡面呆了半個小時,燈也關著,你當別人都是傻子?」
「軍座!你聽我解釋!」靳晟越發覺得冤枉。
「滾!」說罷,顏克誠抬起槍猛地在靳晟的脖頸處一敲。
一陣痛楚之後,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年輕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顏克誠看著倒在地上的靳晟,悶呼了一口氣,氣憤的在他身上補了一腳,隨手拿起書桌上的座機,撥了一個電話,「上來兩個人,把老爺子書房裡的這個人渣給我清走,通知門口的警衛,以後誰要是敢放這個人進來,軍法處置!」
**
宴客廳內,觥籌交錯。
壽宴已經連辦兩天,往來道賀的賓客,還有那些禮到人未至的,難以詳細計數,單單送上門的壽禮就齊齊整整的堆滿了兩個客房。
到了正日子,即便要憑請柬才能進入,也來了不下百餘人,軍政兩界的要員大多攜家眷前來,還有一些商界的人脈,賓客陣容,可謂是豪華絕代。
平日里,眾人都只覺得顏家低調,可一旦高調起來,怕是整個金陵都要跟著抖上三抖。
壽宴擺了兩撥,餐廳內,準備了中式的宴席,屆時招待內宅貴賓。
到了這宴客廳內,則按著西式的布置,設置了自助餐台,角落還有助興的樂隊,氛圍融洽,那些年輕的家眷大多喜歡圍在這裡。
突然,角落的樂隊停止了奏樂,不知道是誰起頭鼓掌,帶頭說:「壽星來了!」
一時間掌聲雷鳴,道賀聲此起彼伏。
只見遠處,顏老爺子矍鑠而來,身穿一身紅色的唐裝,應著氣氛,喜慶極了。
他身旁,顏冉冉一襲白裙,小心的攙扶著老人。
聽到歡呼的掌聲,老爺子微微一擰眉,「冉冉,爺爺這麼穿是不是有點奇怪?」
老爺子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是軍裝傍身,即便歸老還田之後,也還是沒有摒棄這個習慣,什麼時候穿過這麼花哨?
顏冉冉靠在老爺子的肩膀上說:「爺爺!這件衣服可是我專門為您的生日訂做的!你不喜歡嗎?」
小丫頭嘟著唇,撒著嬌。
老爺子拍了拍她的頭,「喜歡!喜歡!只要是冉冉送的,爺爺都喜歡!」
「那晟哥哥送的禮物呢?爺爺也喜歡嗎?」她順勢問。
老爺子眯了眯眼,「喜歡!」
「那你喜歡晟哥哥嗎?」顏冉冉好奇的看向老人。
老爺子點了點頭,沒說什麼,眼神里卻難掩讚許。
顏冉冉開心極了,不管爸爸媽媽怎麼反對她和晟哥哥在一起,現在她有了爺爺這個後盾,心裡邊變得踏實多了。
顏冉冉攙扶著老人,來到人群中央,瞬間老爺子便被各種恭賀聲包圍了。
爺孫倆淺笑回應著,老爺子的心情很好,老宅許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上一次這般熱鬧,好像還是柒柒的爸爸和媽媽結婚的時候,女兒回來辦回門宴,家裡足足熱鬧了一番,算算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越過人群,顏冉冉卻始終關注著樓梯的方向,晟哥哥被爸爸留了下來,兩個人不知道談了些什麼,剛剛爸爸看起來火氣不小,她真怕兩個人發生爭執,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千萬不要出什麼意外。
不一會兒,顏冉冉看到顏克誠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冰封肅穆,雙手整理著袖口,遠遠看著,右手分明還泛著紅腫。
顏冉冉心中一驚,大感不好,連忙走了過去,問,「爸爸,晟哥哥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顏克誠不回答。
顏冉冉凝著淚便要衝上樓梯,卻被爸爸一把抓住了纖細的胳膊。
「我把他趕走了!以後不準再見他!」說罷,他拎著女兒的胳膊便回到了宴客廳。
「爸爸!晟哥哥是誠心來為爺爺祝壽的,你怎麼能把他趕走呢?」顏冉冉委屈。
「別忘了他是和我簽過協議的,現在協議到期,以後你不準再見他!如果要是被我發現你私下見了他,我可不能保證下一次我的槍里就一定沒有子彈!」顏克誠一字一句。
顏冉冉垂著小腦袋,知道爸爸正在氣頭上,也不敢說話。
顏煜宸走了過來,摸著顏冉冉的小腦袋,「怎麼了?看把我們小公主委屈的?被爸爸說了?」
「哥哥!」顏冉冉撲到了顏煜宸的懷裡。
顏煜宸摸著她的後腦,安慰著,低聲說:「乖。」
「看好你妹妹!」顏克誠厲聲一句,「你的兵是怎麼警戒的?怎麼把阿晟放進來了?」
「嗯?」顏煜宸一愣,當時他下任務的時候,倒是沒有特意叮囑靳晟的事情,反正那小子又沒有請柬,料他也進不來,看來還是他疏忽了。
「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留著你的兵權有什麼用?!」顏克誠說罷,甩身就走。
無怨無頭的挨了這一頓罵,顏煜宸也覺得委屈,只能將怒意轉嫁到靳晟身上,暗罵了一聲,「臭小子。」
顏煜宸拉著顏冉冉的手,向裡面走去,「冉冉啊!你說阿晟那小子有什麼好?值得你為他付出這麼多嗎?難道你只要愛情,親情都不要了嗎?」
顏冉冉委屈的垂下了頭,她現在什麼都不想說。
兄妹倆向中央走去,路過一架純白色鋼琴的時候,顏煜宸停了下來,捏著小丫頭的臉蛋說:「冉冉,彈首曲子吧?」
「不彈。」她根本沒心情。
「爺爺今天過生日,要不要這麼掃興?他老人家最喜歡聽你彈鋼琴了。」
「你怎麼不彈?」
「好啊!那我們四手聯彈?」
顏冉冉嫌棄的瞥了他一眼,「我可是專業的,才不會和你這種菜鳥合作!」
顏煜宸寵溺的笑笑,「那哥就給你找一個專業的!」
說罷,他打了一個響指。
顏冉冉一愣,從她身後走來一個年輕的男子,白色的燕尾服,精雕細琢,精緻的容顏,吹彈可破的皮膚,讓身為一個女生的她,都覺得有些自嘆不如。
「韓冰,韓叔叔家的兒子,絕對是專業的!」顏煜宸淺笑。
就算不用他介紹,顏冉冉也知道韓冰在國際上的知名度,在她還在英國求學的時候,韓冰就已經是享譽世界的鋼琴大師了,她甚至還一度奉他為偶像。
韓冰向手中的高腳杯放到琴架上,走到鋼琴前坐下,抬眸看向顏冉冉問,「東方幻想曲?」
「世界鋼琴十大難曲……」顏冉冉低語,學過鋼琴的她自然知道其中的難度。
韓冰點了點頭,眉宇間帶著那麼一絲挑釁,彷彿料到顏冉冉不會接受挑戰似的。
顏冉冉便不服氣了,雖然她性格柔弱,可是在音樂上,她卻是從來不服輸的性子。
她撩起裙擺,氣沖沖的走到韓冰身邊坐下,抬手打開了琴蓋。
「需要看譜子嗎?」韓冰挑眉看向她。
瞧不起人嗎?顏冉冉也不看他,沖了一聲,「不用!」
說罷,她率先將手指放到了琴鍵上,細長的指尖在琴鍵上如風舞動,奏響一波波醉人的曲調。
韓冰勾唇,隨即也落下了手指,震撼的四手聯彈瞬間響徹了大廳,剛剛還喧鬧的人群,瞬時都安靜了,紛紛將目光投到了大廳中央。
剛剛韓冰現身的時候,就已經引起了一陣騷動。
現在外面有多少少女被他迷的神魂顛倒,而且聽說韓冰性格高冷,出身世家,從不參加商業性質的演出,可現在他卻出現在了顏家的家宴上,想必顏韓兩家一定也是關係頗深了。
周圍傳來女孩兒們的竊竊私語。
「哇!韓少!好帥!」
「四手聯彈!金童玉女哎!」
「別瞎說!顏小姐的男朋友是靳晟!」
「對啊!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怎麼不見靳少呢?」
「兩個人不會分手了吧?」
「不好說!靳少的情史那麼豐富,有了新歡也不奇怪。」
「呵!恐怕這一次是顏家未必看得上靳少呢!」
「怎麼可能?靳少可是總統的三公子!」
「是私!生!子!顏家這樣的家世,怎麼可能讓顏小姐嫁給小妾的孩子呢?」
……
顏煜宸來到了麗蓉身邊,攬著母親的肩膀問,「這兩個人是不是還挺配的?」
「是啊!」麗蓉望著兩人,滿目讚許,「我怎麼就忘了韓家的這位公子呢?這兩個人應該有不少的共同話題……」
顏煜宸淺笑,「現在最好的方法不是逼著這丫頭和阿晟分手,而是讓她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總會有比阿晟更優秀更適合她的人。」
麗蓉點了點頭。
顏煜宸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應了一聲,接著看向母親說,「柒柒他們回來了,我去通知父親。」
顏克誠此刻正陪在顏老爺子身邊,顏煜宸到他耳邊,低語了一聲,「爸,靳御來了。」
於公,靳御位及總理,顏克誠理應出門迎接,顏煜宸不敢提醒,因為於私,靳御卻要叫他一聲舅舅,兩難權衡,他只能聽父親吩咐。
「哦。」果然,顏克誠並沒有要出門迎接的意思,想必因為靳晟的事情,他還在氣頭上。
倒是顏老爺子,雖然上了年紀,耳朵卻精明,問了一句,「柒柒回來了?」
「是!爺爺!」顏煜宸恭敬答道。
「快快快!扶我起來!」老人伸出手,意欲起身。
父子倆只能一左一右扶著老人,向門口走去。
一眾賓客見狀,也只能跟著,浩浩蕩蕩的向門口走去。
老爺子到了門口,靳御的車隨之也到了。
車門打開,一身白色小西服的靳司沐從車裡跳了下來,向老人跑去,「太公!」
老爺子俯身,想抱起重孫,卻是抱不動了,老人嘆息著,一陣感慨。
慕柒柒從身後跟了上來,「八爺!牽著太公的手,別累著太公,不要讓太公抱!」
她知道外公從來不服老,一句話,總算是給老人找回了顏面。
「外公!我回來了!」慕柒柒走上前,撲到了老人懷裡,給了他一個擁抱。
「好。」老人拍著她的背,「回來就好。」
靳御隨之走來,「外公!我和柒柒來給您拜壽了!」
老爺子這時才想起來什麼似的,「對啊!你那個三弟去哪兒了?怎麼這麼一會兒人不見了?」
顏克誠一努眉,向顏煜宸使了一個眼色,他立馬明白了父親的意思,連忙扶著老人的胳膊說:「爺爺!外面涼,我們進去說,您不是給司沐準備了一份大禮嗎?」
「對對對!快讓他們把東西找出來!」提到重孫,老人隨即喜笑顏開,也不再提靳晟了。
眾人散去,門口,靳御和顏克誠站在風口處。
顏克誠抽出一支煙,靳御從他煙盒裡夾出打火機,為他打上火,今天沒有君臣,他只當他是舅舅。
「老三來過?」靳御問,「讓舅舅煩心了。」
不用問,他也能從顏克誠的神色中看出不悅的情緒。
「都是姓靳的,可這阿晟哪裡像是你的弟弟,哪怕他要是有你一份沉穩……」顏克誠顯然不想說了。
「阿晟年輕氣盛,可是這些年,他已經收斂許多了,別的不多說,軍營那兩年,就足以讓他改頭換面了。」靳御勾唇,即便這個弟弟萬分不足,總不能當著外人面數落他的不是。
「當年我就不應該心軟,不應該讓他活著走出我的大營!」顏克誠厲喝。
靳御默然,沒有回駁什麼,自然知道這是氣話。
顏克誠繼續說,「我不是氣話!也不怕你去總統那裡告狀!」
靳御知道,這是在挑他父親的理,「舅舅!父親正在巡視北疆軍情,所以特意命我準備了一份薄禮,希望外公那邊能笑納。」
「總統費心了。」
一口一聲總統,這顯然不是出自顏克誠的本心,靳御勸慰說,「舅舅,一家人,這就見外了。」
顏克誠吸下一口煙,嘆了一口氣。
靳御繼續說:「我們現在是一家人,千萬不要被外人看了笑話。軍政會議在即,如果舅舅不出現,外界一定會有所猜忌。這兩年多地裁軍,唯獨舅舅這裡非但沒有減員,父親更是冒著諸多非議,將兩大軍區合併,盡數歸入舅舅麾下,這是何等的信任?如果這時候因為兒女情長之事,亂了方寸,不僅在國會那裡,父親無從交代,您這裡,怕是也會影響到士兵的情緒,難免會動搖軍心。」
靳御沉聲說著,鋪展著道理。
顏克誠漠然聽著,他心中自由城府,這樣的道理怎麼可能不懂,可是現在事關他女兒的終身大事,就算堵上前程,他也絕不會輕易妥協。
「回去告訴你父親,我現在整天都要看著我的女兒防止被他兒子騷擾,沒時間!」
說罷,顏克誠將煙頭一甩,轉身走進了宅邸。
**
宴客廳內,顏老爺子牽著靳司沐的手,逢人便驕傲的介紹,這是他的重孫,是何等何等的聰慧。
眾人紛紛拿出手機,對著小孩子就是一陣狂拍,這孩子實在是生的太可愛了,有那樣一個英俊的父親,底子自然不差,可這小傢伙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尤其是那雙眼睛,繼承了母親,睫毛長長的,添了不少精氣神。
靳司沐也不認生,乖巧的應話,只是小傢伙挺著一張和他父親一樣高冷的臉,極少見他笑,然而小傢伙小小年紀就能周到的應付這樣的場合,偏偏又讓人挑不出他任何失禮的地方。
小傢伙揉了揉小肚子,看向慕柒柒說:「麻麻,我餓了。」
顏老爺子聽罷,隨即吩咐說:「快!開席!別餓著我的重孫!」
傭人在一旁小聲提醒說:「老太爺,還沒到開席的時間。」
「讓你開席就開!」老爺子拿出了家長的架勢,喝得傭人一震,不敢辯駁,轉身就要走。
「慢著!」慕柒柒叫住了那人,連忙接話說,「外公,我帶八爺去吃點糕點,小孩子就是容易餓的,別為他亂了吉時。」
這樣大型的宴會,每一個細節,包括開席的時間和菜單,一早就印到了請帖上,小孩子可以不懂事,可是她不能不懂道理。
「嗯!我要吃菠蘿糕!」靳司沐牽上媽媽的手。
老爺子作罷,揉著司沐的小腦袋說:「少吃點,晚上有好多好吃的。」
「嗯!」靳司沐點了點頭,另一手去牽顏冉冉,「小姨,一起去。」
顏冉冉心裡還惦記著靳晟,想去給他打一個電話,於是蹲下身,對他說:「司沐,小姨要去換身衣服,等下過去找你好不好?」
靳司沐點了點頭,牽著媽媽的手就走了。
母子倆來到自助餐台,慕柒柒端了一個盤子,問身旁的小人,「八爺想吃什麼?」
「我又看不到。」小傢伙嘟嘴,對於他來說,那檯子著實有點太高了。
「婆婆來抱你!」柔穩的聲音剛至,靳司沐隨即被人夾著腋下,舉的老高。
「心姨?」慕柒柒一愣,「你怎麼會在這裡?」
眼前的中年婦人,一身優雅的藏藍色長裙,畫著精緻的妝容,頭髮側盤在腦後,端莊的挽了一個髻。
中年婦人不急著答她的話,而是問靳司沐,「快,想吃什麼?」
靳司沐抓緊時間連忙點了幾樣小食,慕柒柒緩過神來,一一夾了一塊放到了餐碟里。
三個人來到宴會廳一角,尋了一張沙發,兩個大人坐下,靳司沐則端著小盤子來到茶几前,小小的身子站在那裡,剛要去夾菠蘿糕的手卻是一頓,接著看向慕柒柒說:「麻麻!洗手!」
慕柒柒從包里拿出一包濕巾問,「八爺,用濕巾好不好?」
靳司沐點了點頭,接過濕巾仔細的擦拭著,直到滿意了,強迫症似的又將濕巾疊好放到一旁,這才去夾起一塊菠蘿糕,小口吃著。
中年婦人看著這孩子,掩唇笑著,「和他爸爸一樣,也是個潔癖!」
「心姨,你認識靳御?你們見過嗎?」慕柒柒擰眉,印象里,心姨好像和靳御並沒有什麼交集。
中年婦人看向她,淺笑應話,「像我們這種商人啊,政界吹風,我們下雨,所以對於總理的喜好,多少我們都要打聽一些的。」
她淡淡一句,說的波瀾不驚。
說著,她將視線落到慕柒柒身上,「上一次見面好像應該是五年前?那年你剛剛上大學,好像去的大學不是很滿意,還和我大哭一場來著,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你的孩子都已經這麼大了。」
慕柒柒笑笑,「其實我也挺以外的,八爺是計劃之外的。」
「什麼叫計劃之外的?」靳司沐看著媽媽問。
慕柒柒抿唇,如果說這個兒子有哪裡像她,那一定就是這種對待問題刨根問底的執著。
可是應該怎麼和他解釋呢?
小傢伙眨眨眼,「我知道!妹妹算不算是計劃之內的?」
中年婦人看向慕柒柒的小腹,驚訝的問,「你又懷孕了?」
慕柒柒連忙搖了搖頭,「沒有!小孩子童言無忌的。」
靳司沐一臉正經的說,「拔拔說了,他會努力給我一個妹妹的,還說這是他今年的計劃!所以,麻麻,你也要努力!」
慕柒柒一臉黑線,這個男人,怎麼什麼話都和孩子說!
一旁,心姨淺笑,倒是慕柒柒,捂著額頭,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
慕柒柒一抬眼,正好看到靳御朝她的方向走來,氣急下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靳御莫名其妙的被一瞪,不明所以。
視線一轉,卻看到慕柒柒身邊坐著一個陌生的女人,談吐優雅,看她和母子倆近密的坐姿,並不像是陌生人,可是印象里,他並不記得慕柒柒認識這樣一個人。
大腦中搜索無果,他只能問司徒琛,「那個女人識誰?」
每每出席重要場合,司徒琛都會提前查看嘉賓資料,並將它們熟記在心,以便在必要的時刻給靳御以提醒,避免造成談話的尷尬。
司徒琛看了一眼,隨即答道,「白素心,新上任的兵工集團總裁,這個女人可不簡單,已經換了五任丈夫,就在這次上任前,她又離婚了。」
柒柒怎麼會和一個這樣的女人在一起?靳御神色一緊,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盼她學好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帶壞,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幾步路,靳御來到了慕柒柒身邊,只見她鼓著氣鼓鼓的小臉,完全不想理他。
他不禁看向了一旁的白素心,明明已經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卻將自己打扮的猶如妖孽,全無這個年紀該有的端莊與穩重。
最重要的是,這個女人簡直太厲害了,竟然幾句話就能挑撥出他們夫妻之間的問題。
兩夫妻就這麼僵持著,白素心起身向靳御伸出右手,淡然問候,「你好!總理先生!」
靳御掃了一眼她的手,卻沒握,嫌臟。
避免尷尬,司徒琛連忙介紹說:「靳先生,這位是兵工集團的總裁,白素心,白總。」
「嗯。」男人依舊冷淡。
白素心縱橫商場多年,當然有自知之明,她自然地收回了手,順勢輕輕地挽了一下頭髮,毫無尷尬的痕迹。
一旁,管家前來邀請,「小姐,姑爺,開席了,老太爺讓我來叫二位!」
靳御聽罷,牽起慕柒柒的手,將她從座位上拉了起來,擁到懷裡,在她耳邊低聲一句,「寶貝,你們剛剛聊什麼了?」
「自己去問八爺!」慕柒柒嗆他,小手隔著他的衣服在他的腰間狠狠一捏。
靳御垂眸看向地上的小人兒,靳司沐眨著眼睛,沖著父親笑笑,「我們剛剛在說妹妹的事情,我讓麻麻要努力,可是婆婆對麻麻說,妹妹要隨緣,沒必要勉強。」
靳御擰眉,終於知道這小丫頭為什麼生氣了,一定是誤會他們父子兩個又聯合起來催她生孩子了,只是這些關這女人什麼事?輪到她來指手畫腳了嗎?
「這孩子真可愛。」白素心捂唇笑著。
靳御牽著母子兩個,不想理她,徑自走。
卻不想,身後,管家卻對那婦人也是一句,「白總,軍座有請,餐廳這邊走!」
靳御不覺一驚,這個女人竟然也是能被邀請到中餐廳的內宅貴賓?看來他還真不能小看了這個女人。
管家領著白素心走了。
靳御牽著慕柒柒的手,走了另一條路。
「寶貝,生氣了?」靳御捏著她的小手問。
慕柒柒垂著頭,「你怎麼什麼都和八爺說?什麼叫生妹妹是今年的計劃?你知不知道剛剛八爺說讓我努力生孩子的時候,心姨是怎麼笑我的?」
「這和寶貝無關。」男人勾唇,接著貼上她的耳朵,「你沒懷上,只能說明我還不夠努力。」
慕柒柒扶額,這個男人全然意識不到談話的重點是什麼。
靳御話鋒一轉,「你叫她心姨?很熟嗎?」
「熟啊!她是個好人!」提到心姨,慕柒柒倒是笑了。
靳御擰眉,真不知道這個小丫頭對於「好人」的定義是什麼?顯然她根本不知道那個女人有著多豐富的情史。
「嗯……」這下輪到他頭痛了,一直以來,他只是教了她怎麼做人,偏偏卻沒有教好她應該怎麼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