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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娘醫經 - 第十二章 途中字體大小: A+
     

    果然雷聲滾滾,但始終沒有雨下,天色漸漸暗下來,兩匹馬從前方疾馳而來。

    老僕探頭看著那二人與周家為首的管事說了幾句話,那管事便調轉馬頭向程嬌娘的馬車而去。

    「娘子,因為天不好,前方驛站已經人滿了,已經沒有房間,地鋪都滿了。」曹管事說道。

    車簾被掀開。

    「既然沒地方了,那就繼續走吧。」程嬌娘說道。

    曹管事應聲是,沒有絲毫的疑慮將命令傳達下去。

    一直都是這樣…

    老僕凝神看著前方的曹管事,目光又落在程嬌娘的馬車上。

    一直都是這樣,一切事都由這個娘子定奪。

    就比如這次離京,說要帶這個娘子一同回去,也不過是試探說說,他們原想周家或者把持這個傻兒不放走,或者迫不及待的打發走了了事,但結果皆不是,走還是不走,似乎根本就不是周家能做主的。

    他突然想到那一日站在程嬌娘門外聽到的院內的男人的哭聲。

    當時沒怎麼想,此時回想起來,那時程嬌娘的院中只有周老爺一個男人…

    周老爺對這個小娘子哭?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老僕覺得自己大約是腦子壞掉才會想到的。

    但如果不是,那又如何解釋?

    看看這些周家的僕從,一路上對著程娘子的態度,就可以明白周家對程嬌娘的態度。

    愛護,親近,倒不多合適,確切的說是敬畏。

    對自己家的外甥女愛護親近呵護倒還說的過去,這敬畏是從何說起?

    還有那個來送行的公主府秦家,還有那日燈節天街上的眾人的擁簇,也許並不是因為周家得到了,相反,既有可能是周家因為她才得到天街之上的名額…..

    因為她?!

    老僕腦中靈光炸開,頓時人都僵直了。

    莫非…..是她?

    他下意識的就伸手想要揪住就近的一個周家隨從。

    「你們家..」他開口說道。

    話音未落,耳邊有人蓋過他的聲音高聲喊叫。

    「什麼?」

    聽到車旁人傳達繼續前行的話,王十七郎扯開車帘子,瞪眼問道。

    「還要趕路?不是說到驛站了嗎?」

    「王公子,前邊驛站滿了,住不下。」周家的隨從說道,態度也不見多少恭敬,反而帶著幾分輕視。

    這個少年公子一路上唧唧歪歪挑吃撿穿,走的快了嫌顛的身子疼,走得慢了又不願意露宿野外,他們都恍惚錯覺他們家的娘子是個男兒漢,護送的這個王家公子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果然他這話才落,那王家小娘子立刻拔高聲音尖叫起來。

    「住不下?怎麼會住不下?有錢,驛站怎麼會住不下?」他喊道,「真是窮酸!一把錢扔過去,多的是人肯拿了錢讓出房間來,公子我就是有錢!公子我就是有錢買個舒服!公子我又沒讓你們出錢,你們裝什麼窮酸!」

    他說到這裡拍著車,一疊聲的喊老僕。

    「拿錢,拿錢,去把整個驛站給我包下來!」

    老僕神情有些尷尬。

    「公子,有話好好說….」他低聲勸道。

    「還怎麼說?有什麼可說的?」王十七郎喊道,在車上探身站起來,指著前邊,「你給我停下,停下。」

    雖然整個車隊的人都看向王十七郎,但行進的腳步卻沒停下來,程嬌娘那輛馬車的車夫乾脆充耳不聞。

    「吵得慌。」程嬌娘說道,放下手裡的書,「停下吧。」

    半芹忙掀起車簾說了聲,車夫勒馬停下。

    「王公子,你又要幹什麼?」半芹下車問道。

    「我要去前邊驛站落腳。」王十七郎說道,「天不好又要黑了,再趕路能找到地方住嗎?」

    「不會下雨的。」程嬌娘說道,看著他笑了笑,「可以住在野外。」

    住在野地里?

    「你瘋了吧?有地方住不住非要住野地里!你可真是傻子!」王十七郎喊道,「我才不要睡野外被狼叼了去!」

    「何必去費口舌,況且,有些時候,人比狼要可怕的多。」程嬌娘說道。

    要麼就說是娘們嘛!遇到事就懶出頭!

    王十七郎呸了聲。

    「你懂什麼!我說了算。」他喊道,「我就要住驛站!你若不聽,自己走吧。」

    早知道帶這個女人上路這麼麻煩,他才不帶她呢!

    這話出口,老僕的心不由緊跳了幾下。

    不過眼前的女子並沒有催馬前行。

    「既然說了要同行,怎能言而無信。」程嬌娘看著王十七郎說道。

    哎呦哎呦這是哀求了吧?這是擺出大道理來壓他了吧?

    自己答應帶她回家就不能反悔扔下她了是吧?

    如畫美人就這一點不好,說出哀求的話也這麼死板板的,這句話應該合著淚來說才最合適。

    「這次就算了,你再這樣不聽話胡亂自作主張,就別怪我不客氣!」王十七郎哼聲說道。

    抬眼看一旁周家那位曹管事看自己眼神。

    「你看什麼看?」他沒好氣的喝道。

    什麼眼神!怪裡怪氣的!

    曹管事笑了笑轉開視線。

    「還有,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能一路行在前邊,一路上還處處自作主張。」王十七郎接著說道,「去後邊去,我在前邊走。」

    他說完催著自己的馬車,果然越過程嬌娘到前方去了。

    半芹看著程嬌娘。

    「多大點事。」程嬌娘搖頭說道,示意她上來吧。

    半芹笑著上車。

    老僕有些尷尬的忙帶著王家的人追上去。

    「在前邊就能領路了嗎?」

    他聽到一個周家的隨從低聲笑道。

    「這二傻子真逗!」

    「娘子真是太慣著他了!」

    這話實在是不能忍了,老僕轉頭對那隨從怒目相視,帶著幾分警告。

    那隨從毫不示弱的回瞪。

    人馬前行錯開了。

    車隊繼續前行。

    老僕忽地嘆口氣。

    「真該咱們自己也雇些人馬護送。」他說道,「這樣被人丟下也不怕…」

    旁邊的隨從咦了聲,側頭不解的看著老僕。

    「古爺,誰被誰丟下?」他驚訝問道。

    老僕看他一眼沒說話。

    「要我說,娘子您真是太客氣了。」曹管事說道,一面撇嘴,「這種東西….」

    他脫口而出,又想到這個東西是程嬌娘的未婚夫,據說還是她自己也認可的,罵人家未婚夫東西,豈不是也罵了她?

    曹管事咳嗽兩聲,面上閃過一絲惶惶。

    真是不長記性,在這娘子跟前,少說話多聽話,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就是了!多什麼嘴!

    「…這種驛站也好說,我也先過去一步打點一下。」他忙說道。

    聽到車內程嬌娘嗯了聲,才忙拍馬前行去了。

    「娘子,你如今脾氣可真好。」半芹笑道。

    程嬌娘依著憑几看她一眼。

    「我以前不好嗎?」她笑問道。

    以前程家怎麼待她,周家怎麼待她,周六郎怎麼跳腳鬧….娘子不都淡然處之。

    王家公子說起來,倒真不算什麼事。

    半芹訕訕笑了笑。

    或許是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樣待娘子了吧,突然冒出這麼一個人還真有些不習慣。

    「你對他厭惡生氣,是因為有期許。」程嬌娘說道,「覺得他應該如何如何,而不該如何如何,但又有什麼道理世人都該對你滿是善意?」

    半芹怔怔點點頭。

    是啊,她就是覺得王十七郎該對娘子態度好一點…但是為什麼要讓人家態度好呢?

    王公子跟娘子遠親無故,只不過一紙尚未定論的婚約,跟周程家相比,他不欠也不該她們的…..

    「而恰恰相反,這世上他人的惡意才是常態,所以別去想別人怎麼這樣待你,要習以為常,別人對我喜不喜歡好不好的,又有什麼關係?」程嬌娘說道,拿起几案上的書卷,「又礙不到自己什麼。」

    礙到了,那就另當別論。

    半芹含笑點點頭。

    「娘子看得真明白。」她說道。

    程嬌娘握著書的手頓了頓。

    「想要看得明白,都是血淚換來的吧。」她低聲自言自語說道。

    雖然現在還想不起到底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那些夢裡所見的血淚屍首…

    忘了,挺好的…

    「娘子,喝口水吧。」

    半芹說道,遞過來水碗,打斷了她的出神。

    程嬌娘接過慢慢的喝。

    行了沒多遠,便到了驛站。

    這是一個小驛館,因為今日天色陰沉雷聲不斷,導致很多人怕下雨到此停留,此時驛站里人滿為患,別說睡覺的屋子,大廳里都不能下腳了。

    「我們有錢,讓他們讓出房間來…」王十七郎叉著腰說道,引得周圍的人亂看。

    老僕忙示意他別管了,自己跑去找驛丞。

    結果驛站這地方錢雖然管用,但不是最管用的,這裡最管用的是官誥,有官誥沒錢也能住上房,有錢沒官誥有時候連個單間也混不上。

    很快老僕低著頭回來了。

    「有個大通鋪能讓出來。」他說道。

    大通鋪?王家的下人都不住!

    王十七郎瞪眼。

    「那就沒有了,這還是花了大價錢讓十個人讓出來的。」老僕說道。

    這邊嘀嘀咕咕說話,那邊程嬌娘已經讓人在驛站外搭營帳,這讓王十七郎很是沒面子,只得讓人去收拾大通鋪。

    「別搭了,有屋子睡。」他過來說道。

    程嬌娘坐在馬車上,正看著半芹用泥爐不知道在做什麼,有香氣隨著風散開。

    「那種屋子,我睡不慣。」程嬌娘說道。

    還敢耍脾氣!王十七郎瞪眼。

    「有屋子睡不慣,就睡得慣野外帳篷?」他問道。

    「是啊。」程嬌娘點點頭,「我的帳篷很好的。」

    王十七郎看向那邊,他認為是程嬌娘裝京城特產禮物的車子,正被周家的隨從打開,開始搬下一件又一件的東西….

    氈墊、憑几、柵足案、熏爐、燈具…

    抬下一張四足矮床….

    一架帷帳…

    一個食床…

    這還沒完,竟然又抬下一張屏風…

    屏風!

    開什麼玩笑!

    「你把整個家當都搬來了啊?」他瞪眼喊道,「你難道一開始就打算一路住帳篷嗎?」

    「哪裡,只是習慣而已。」程嬌娘說道。

    的確只是習慣而已。

    別說這個時候了,想當初她們跌跌撞撞的一分錢沒有的從并州道觀出來那一刻,娘子就沒有在吃喝住行上委屈過。

    壞的糟糕的境遇娘子能忍,但有能力的時候也絕不會委屈遷就。

    「娘子,吃些點心吧。」半芹說道,捧著一方小碟子。

    白瓷碟子上焦黃的糰子格外誘人。

    程嬌娘接過。

    「我累了,要吃點東西,公子見諒。」她說道,一面施禮抱歉。

    王十七郎哼了聲。

    要吃的還要的這樣假正經!

    「等著,讓他們準備飯。」他說道,轉過身不忘抱怨的嘀咕一句,「帶女人出門就是麻煩!」

    看著轉身大步而去的王十七郎,站的一旁一直不敢多說話的曹管事心裡忍不住罵了句傻子。

    「娘子,我們是等王家公子安排還是…」他恭敬的問道。

    「這裡的廚子做不來。」程嬌娘說道。

    「那小的去廚下買些肉菜。」曹管事立刻接話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曹管事吩咐隨從們架火埋鍋,又趕著幾個隨從拿著錢進後院廚房去。

    那邊王十七郎走進大廳,片刻便又跳出來,別說進去守著桌子吃飯,連站進去都擠不下了。

    尤其是裡面很多趕路的百姓,老弱婦孺的濟濟蹲著,彌散著令人不太舒服的味道。

    王十七郎掩著鼻子無奈的退出來。

    「公子,人多,驛站說廚房做不來其他吃食,只有蒸餅和腌菜。」老僕過來低聲說道。

    這無疑是雪上加霜,王十七郎頓時暴跳。

    住沒得住,吃沒得吃,豈不是讓那女人看了笑話!

    「給他們錢,給他們錢..」他喊道,話說一半,有人在身後咳了一聲。

    「這位公子。」

    王十七郎回過頭,老僕也扭頭看去,見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站著四五個男人,一個約莫四十左右的男人帶著和氣,而其他四人皆是兵衛打扮,一臉風塵僕僕,說話的京城口音。

    「幹什麼?」王十七郎問道。

    「聽說你們還有一個大通鋪?」為首的男人問道。

    「多少錢也不讓!」王十七郎斷然拒絕,開什麼玩笑,當他是沒見過錢的叫花子嗎?

    「我們有官誥。」那男人便微微一笑說道。

    官誥?

    王十七郎才不管那個東西是什麼呢,好在老僕及時按住他,避免了一口啐在這男人臉上。

    「官爺,既然有官誥,更好的房間也能住的。」老僕含笑說道,「何苦為難我們,出門在外都不容易。」

    他說著話拿出一把錢塞給男人。

    男人笑著又推回去。

    「公子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說道。

    那是什麼意思?

    王十七郎皺眉。

    「我們看公子似乎也是因為吃住犯難,所以想大家合作一下。」男人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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