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蕎語塞。

恆豐那麼多實力出眾的設計師，不會看不出那個設計模型因循守舊，跟那些已經佇立在城市裡的大廈沒兩樣。

像這種大項目的競標，不是應該極盡全力去創新么？

見她想不明白，陸靖深開口提點：「那個模型是郝斌親自設計的，他會不知道自己的不足？」

「……」蘇蕎心裡更沒底鞅。

「今天參加競標的這些設計公司，大多數不過是過來湊鬧，在海城這一行，有幾家公司能跟恆豐相比？郝斌在這次競標會上，不求冒進，只為求穩，只要他保證正常水準，中標者必定在鴻興和恆豐中產生。」

蘇蕎的臉色已經不好，她無疑就是陸靖深口中的冒進分子旎。

「你一場即興的方案彙報，自己逞了口舌之快，卻把郝斌架火上烤了。」

陸靖深說：「你回到座位上，是不是都沒去注意郝斌的臉色？」

蘇蕎的確沒注意。

當時她從演講台下來，整個人被掌聲震的暈乎乎的，坐到位置上也只顧著走神。

「郝斌在這一行快二十年，今天被你一個剛進公司的實習生當眾下臉，你覺得他心裡怎麼想？」

「我當時只是想幫恆豐奪下這個標，沒有針對他的意思。」

「等今天參加競標會的人從鼎盛大出去，誇讚你的話勢必在圈子裡傳開，恆豐的黑馬，不用幾年就能取代郝斌，到時候，他們有多誇你，就會有多中傷郝斌。最起碼短時間內，不會有人記起你在鼎盛高層和GL負責人面前，為了出人頭地，狠狠打了帶你的師傅、恆豐一把手一記耳光。」

現在不會有人記起，不表示以後也不會。

如果有一天她成為業內知名設計師，這件事被翻出來，免不了背上忘恩負義的名聲。

她想起那個外國佬對自己流露出來的倚重之意，恐怕還要被說以色侍人。

蘇蕎的手心有了濕汗，她道：「我沒想到會這樣。」

「你能想到事又有多少？」陸靖深往杯子里倒了包奶精，「媲美米高梅綜合體、高鐵綜合體的建築，有些設計師終其一生都不敢想的問題，你倒是信手拈來，我問你，如果恆豐真是最後中標者，你是覺得自己能設計出象徵整個海城的建築物，還是你們全部恆豐設計師不眠不休的加班加點，就能整出一個與眾不同的世貿中心？」

蘇蕎無言以對，第一次為自己的自以為是感到後悔。

「知道老闆最不喜歡什麼樣的新員工么？自認為有兩把刷子，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整天做著成為公司發展史上里程碑的白日夢，一逮著機會就拚命表現自己，生怕人家把你落下。你今天的事，是個意外嗎？沒有這一次，下回你照樣能把自己折騰進去。」

「那現在該怎麼辦？」蘇蕎本能的問道。

陸靖深沒再說話，他的面色平靜，兀自拿著勺子攪拌咖啡。

蘇蕎愈加緊張，她現在就像是吹了個牛，因為吹得太大，接不住，但不去接，又會把自己砸死。

如果這只是小項目，她想的主意又好，完全可以把功勞推給郝斌做人情。

可是現在，她要說這是郝斌的想法，郝斌掐死她的心都會有。

就如陸靖深說的，如果她做事情之前能冷靜想想，其實很容易看清這次競標會的形勢，鼎盛這次的項目投資高達上百億，一般沒有品牌的設計公司，鼎盛連瞧都不會瞧一眼，至於略有名氣的，鼎盛又會顧慮到建築材料跟設計師的問題，綜合考慮之下，只有鴻興跟恆豐才有角逐的資格。

剛才她的提案被GL負責人[熱,門.小-説.網]肯定，結果項目單子卻給了鴻興，很多地方都會說不過去。

雖然鼎盛和GL現在要合作，但不一定就一條心，雙方都會以自身利益為主。

蘇蕎越想越心涼，這次的競標搞砸，她在恆豐估計也呆不久，恐怕國內的設計公司都容不下她了。

……

回到會議室，競標會已經進行的差不多。

蘇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想著陸靖深那番誅心的話，沖郝斌低聲道：「師傅，對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郝斌扭頭，見她眼角紅紅的，應該想明白了，這是蘇蕎第一次喊他師傅，之前他不敢在蘇蕎面前自居師傅，一方面礙於陸靖深的面子，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蘇蕎的高學歷，顧慮她不服人，現在聽她這麼說，他的臉色緩和，只是輕聲回道：「薊已經這樣，走一步算一步吧。」

如果GL那邊一定要選他們恆豐，到時候再想辦法，車到山前總能找到一條路。

競標會在2個多小時后結束。

所有人準備離開，有個秘書樣的青年推開匆匆進來，他走到GL負責人身邊，跟對方附耳說了幾句話。

GL負責人滿臉驚喜，直呼：「really（真的么）？」

青年點頭。

GL負責人立刻喊住要走的

大家，用英文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旁邊，他的女翻譯用中文說：「因為國際知名設計師本.伯納德和其團隊有意參與這次『萬禾世界貿易中心』項目的競賽招標，所以最終結果出來會推遲一到兩周，希望各位耐心等待。」

說完，一群人火急火燎地走了，想來是趕著去和本.伯納德接洽。

蘇蕎聽到自己身後一個男設計師低聲爆粗：「逗我們玩呢，不是說只在海城的設計公司中選的么？」

「可能么？」有女設計師撇嘴，「現在人家自動送上，換做是我，我也選國際設計師。」

有人起鬨：「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吧，競標結果應該沒我們什麼事了。」

……

走出會議室，一行人朝電梯口去。

原本的競爭對手，現在都站在統一戰線，開始抨擊鼎盛的不厚道。

經過茶水間，蘇蕎聽到裡面傳來員工的吐槽聲：「你們誰把泡好的咖啡擱在這了，放這麼多方糖和奶精，也不怕喝了膩死。」

鼎盛集團大廈的口。

蘇蕎沒有上車，她對副駕駛室里的郝斌道：「師傅，我等會兒有點事，就不回公司了。」

目送著轎車離開，蘇蕎又轉身進了鼎盛大廈。

她回到21樓，從電梯出來，問了人，找到總裁辦公室。

站在外，蘇蕎手指緊了緊手裡的包，猶豫會兒還是抬手敲，還沒碰到，有人打開走出來。

鄒英抬頭看見蘇蕎，有些驚訝。

蘇蕎也沒想到出來的是他，她往辦公室里瞅了一眼，問：「陸總在么？」

「陸總開完會直接去了機場，他到香港出差，大概一周后回來。」

鄒英一句話，交代清楚了陸靖深的行蹤，他又看著蘇蕎：「是蘇小姐吧？你有事找陸總？」

「沒事，只是有些小事請教陸總。」蘇蕎沖他微笑。

再從鼎盛出來，蘇蕎沒有立即離開，坐在附近公園的木椅上，她拿出手機翻到通話記錄，看著周五那天的已接來電，心裡在遲疑不決，腦海里飄過很多思緒，要不要撥這通電話？撥了以後要說什麼？如果是巧合怎麼辦？

想著他在茶水間不冷不的態度，蘇蕎漸漸熄了打電話的念頭。

應該只是碰巧……

就算不是巧合，也不會是因為她。

恆豐是鼎盛名下的分公司，他是鼎盛老總，不會眼睜睜看著恆豐被她坑毀。

要不然，不會特意跑到茶水間去教訓她。

蘇蕎白皙的雙腳踩在高跟鞋上面，她的腳偏小，趾頭漂亮秀氣，仰頭眺望著西落的太陽，良久，正打算穿鞋離開，手機在包里嗡嗡震動。

看到來電顯示，蘇蕎的心臟明顯加快跳動，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接。

直到第二個電話進來，她才忍著如鼓的心跳摁了接聽鍵。

「陸總，你好。」她把禮貌做足。

男人磁性的聲音從那邊傳來：「鄒英說你去了辦公室找我，有事？」

「沒事……」

蘇蕎有些無話可說，只覺得尷尬在蔓延。

她捏著手機，感覺掌心有些黏，想要尋個理由掛斷，陸靖深的聲音又響起：「回公司的路上？」

「沒有，我今天直接下班。」

那邊也沒再說話。

蘇蕎開口：「陸總——」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