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車沿著盤山公路緩緩行駛著，一直到軍車駛入興隆觀測站的大門，周晨才知道那位軍官大哥口中的「順路」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們也過去吧。」周晨笑著對身邊的楊曦說道。

然後在入口的治安亭前，兩人被荷槍實彈的武警攔住了。

不過周晨並沒有慌亂，此行他有提前進行預約，只見他從容地撥了一個電話，沒過多久李開岩就從裡面跑出來接他們了！

幾個月不見，李開岩晒黑了不少，身上的體毛略有豐盈之勢，乍一看有些像非洲野生保護區里放出來的猩猩。

做完登記，三人一同走進了興隆觀測站基地。

觀測站的具體位置是在霧靈山南麓的一個小峰頂上，步行還需要一段距離，沿途綠樹成林，不時有小鳥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來。

「周晨，聽說你最近混出名頭了啊，我就知道你是塊金子，到哪裡都會發亮的。」

走在石子鋪成的小路上，李開岩十分熱情地說道。

他當然也注意到了周晨身邊的楊曦，不過稍動腦筋就知道這女生與周晨的關係定然匪淺，肯定是他的女朋友了，也就沒有多此一問。

三人沒走多久，視野當中就出現了三個高聳的建築。

其中左側建築上端頂著一個白色圓球，高度在三十米上下，另兩個建築則呈「一高一低」狀，低端比白色圓球稍高一些，位於三個建築中間，高端則有五十多米的樣子，兩個建築連在一起共同支撐著一個「長筒」狀的單通道迴廊，那其實就是望遠鏡的「鏡筒」了。

李開岩指著三十米高的白色球體，道：「那個圓球裡面就是興隆觀測站的核心天文望遠鏡『LAMOST』的主動反射施密特『改正鏡』和它的地平裝置了，是天文望遠鏡的第一級接收器！」

「這個接收器一共由24塊對角徑1.1米的六角形主動非球面子鏡拼接而成，當觀測信號落到接收器的時候，會被接收器反射到『長筒』的低端入口。」說著李開岩指了指三個高聳建築中的中間那個。

「信號從低端進入，然後一直抵達到位於『長筒』高端的反射主鏡，反射主鏡由37塊子鏡構成，在經過二次反射后信號又沿原路返回，最終聚焦到位於『長筒』低端中心處的『焦平面』上，那裡有光纖傳輸裝置，可以把信號傳輸到下方的光譜分析室中。」

李開岩一邊走一面講解著，周晨恍然大悟的點點頭。

原來那三個高聳的建築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LAMOST望遠鏡」裝置，那圓球裡面是光信號的改正鏡，用於接收天空中的微弱輻射，「長筒」中的反射鏡是望遠鏡的主鏡，經過它反射之後，光信號增強並聚焦到「焦平面」上，再通過「焦平面」上的4000根光纖將信號傳到中間建築下方的20台各型號光譜儀中，進行數據分析。

至於那撐起「長筒」的最高建築，其實是現場工作人員的辦公室所在地。

李開岩沒有第一時間帶周晨去LAMOST望遠鏡那邊，因為進入那裡需要額外的通行證。

於是李開岩就帶著周晨兩人來到興隆觀測站基地的工作人員生活區，在那裡，周晨看到捎他們上來的兩位士兵正和幾個工作人員一起從車上往下卸貨。

基地實施准軍事化管理，基地的一日三餐等物資都要靠軍方配送。

讓周晨覺得驚奇的是，他發現幹活的人當中居然有幾個金髮碧眼的白人，還有兩個有著印度族群外貌的印度人，甚至有一個黃皮膚的小伙，很明顯長著一副伊朗波斯人的相貌。

「別覺得奇怪，這些都是到這裡進行科研觀測的外國專家，時間長了你就會慢慢習慣的。」

李開岩笑呵呵解釋道。

「沒想到你們真的進來了啊！」

這時兩位士兵看到了周晨和楊曦，對於他們真的能進入基地，兩位士兵顯得有些驚訝，然後沖周晨笑了笑，繼續忙碌了起來。

「走吧，我的導師還有安峰勝已經在辦公室等你們了呢！」李開岩催促了聲，然後帶著周晨來到一間辦公室。

正如李開岩所言，他的導師和安峰勝已經等候周晨他們多時了，看到周晨進來，兩人都非常熱情地迎了上去。

「羅教授，安學長，你們好！」

李開岩的導師姓羅，於是正式場合周晨稱他為羅教授，至於安峰勝，則依據同校出身，便像上次見面時那樣，叫他一聲安學長。

羅教授和安峰勝原先或許對周晨了解不多，不過自從那篇《黑洞熱力學定律》橫空出世，可以說理論界已經很少有人沒有聽說過周晨這個名字了。再加上李開岩時不時地在兩人耳旁吹噓自己與周晨的關係多麼鐵，羅教授、安峰勝耳濡目染，對周晨的學識以及他的為人性格自然都比較了解了。

所以這次周晨表示要來興隆觀測站拜訪羅教授和安峰勝的時候，兩人自是無比歡迎，很快為他安排好了一切。

幾個人見面次數不多，互相寒暄了幾句后，周晨便直奔主題，拋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從隨身行囊中拿出一本編排好的冊子，鄭重遞到羅教授和安峰勝面前。

「這是我近期整理、修訂的研究成果，這次特地過來請兩位觀看，還請兩位不吝賜教，幫忙斧正！」

周晨遞上來的冊子自然就是他的第三篇論文，不過與其說這是論文，不如說是一種理論模型更為恰當！

「《天體輻射傳播狀態方程》？」

羅教授和安峰勝見到冊子封面的字樣，不由驚訝地看了眼周晨。

光從名字就可以看出，這是一篇與天體輻射觀測有關的文章，當然主旨肯定是放在了輻射的傳播狀態這一理論研究上。

輻射傳播是一門觀測的學科，所以它的所有理論模型，都必須經過大量的天體觀測，只有最終數據都符合實驗結果了，才能被認為是正確可信的。

羅教授和安峰勝都覺得詫異，因為周晨之前的名頭主要是集中在基礎理論研究領域的，無論是引起了廣泛熱議的《黑洞熱力學定律》，還是刊登在國內《物理》雜誌上，基本沒有引起太大反響的《相對論同時傳遞性》，都是基礎理論研究中的內容。

怎麼這次忽然轉向到實測方面來了？

雖然他的內容仍舊是偏向理論方面的，但畢竟與實測相關了不是么？

帶著一絲興趣，羅教授和安峰勝翻開冊子看了起來。

……

久久之後，兩人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震驚，他們都不敢相信，周晨這次居然對輻射轉移方程下手了。

要知道輻射轉移方程的解，是天體物質的物理參數與我們最後觀測到的光譜線兩者間的連接環節，它與輻射在傳播過程中的狀態方程，一同構建了天文觀測分析的重要基礎。

而周晨這次居然重新構建了一整套關於輻射的理論公式，從輻射轉移方程，到輻射狀態方程，將它們有機結合，形成一個統一的理論體系。

這個理論體系涉及非常多的公式，複雜程度簡直不是一個人能幹成的。

他們掠過了中間部分，直接拎出了最後的方程部分。

這個方程很複雜，涉及到許許多多參數。姑且不說周晨最後推導出的「輻射傳播狀態方程」是不是正確的，光是這暴力到喪心病狂的方程結構，就令他們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周晨。

在羅教授的示意下，安峰勝調出了近期觀測的參數進行驗證，經過一番複雜的運算，安峰勝停下計算愣愣地看著屏幕。

「結果怎麼樣？」羅教授詢問道。

安峰勝搖了搖頭，他皺著眉頭指了指屏幕當中的一個模糊星雲畫面。

「羅教授你看，這是我們上個月觀測到的活動星系核，你看它的光譜特徵和輻射特徵，是不是有些模糊？」

羅教授點頭道：「這並不奇怪，這是因為活動星系核的射電輻射和高頻輻射是各向異性的，意味著我們觀察這類活動星系核的外貌時，我們看到的特徵其實與我們觀察它的角度有關，這些觀測表徵可能呈現出視角的函數。因此可能存在一定不確定性。」

「那麼羅教授，你再來看看這個！」

安峰勝一鍵鍵入幾個補充公式，這時畫面為之一變，忽然變得清晰了不少，同時呈現出了一張譜線圖！

「啊！」李開岩驚呼一聲。

羅教授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他難以置信地道：「居然不是活動星系核，它的光譜線中居然隱藏著強而寬的發射線和巨大的譜線紅移，這居然是一個類星體！」

類星體和活動星系核是有區別的，但兩者的區別十分有限，極容易在觀測中混淆。

「沒錯，這個被我們誤認為是活動星系核的天文觀測結果，實際上是一個類星體！」安峰勝臉上閃過一絲失落，但他很快又振作起來，他調出一張另一張圖片。

「你們看這張『塞弗特星系（一種低光度活動星系核）』的譜線圖，這張才是真正的活動星系核的圖片，它的譜線中有較強的發射線和較小的紅移，乍一看與這張類星體的譜線圖很像，不過仔細看就會發現與剛剛處理過的譜線圖還是有區別的！」

「這張剛剛處理過的類星體譜線圖的恆星吸收性質非常弱，窄線相對於寬線來說比起『塞弗特星系』的情況也要更弱！還有這明顯的紫外超現象，都證明了它其實是一個類星體！」

羅教授嘆道：「真是沒想到，觀測了那麼久，以為是活動星系核的星系，到頭來居然是類星體！」

「不過儘早將錯誤糾正過來也是非常必要的！」

安峰勝不禁笑著道：「而且這還說明《天體輻射傳播狀態方程》在實用上可以證明是對的，至少它比以前的觀測理論更加靠譜！」

他看向周晨，臉上凈是驚嘆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