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跟我說的，去中心醫院上班？」張坤老媽坐在長條凳上，望著不遠處五個工人扎鋼架搭篷布，同時嘴裡淡淡的說道。

和老媽坐在一條凳子上的張坤一臉無地自容的模樣，低垂著頭，不敢說話。

「要不是他們告訴我，我都還不知道你居然做了這麼大的事，居然還去了陝西。一千多公里，你這說去就去，本事啊。」老媽輕笑說道。

張坤已經開始感覺額頭冒汗了。

「嗯，這樣說的話，那你以前每次說去中心醫院上班，是不是也是瞞著我去什麼地方幹什麼其他事了？」

聽到這，張坤終於坐不住了，立刻抬頭望向老媽，伸手發誓道：「媽，我就這一次騙了您，以前我真的是去醫院上班了，真的，我發誓，就這一回。」

老媽依舊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沒有去看張坤伸起的小手。

「放心，回去之後我會去給李院長打電話詢問的，上次正好存了李院長電話。」老媽淡淡說道。

張坤心裡一跳，不過臉上還是強裝鎮定：「可以，正好李院長可以給我做證。」

老媽這時終於轉頭望了張坤一眼，看了看張坤鎮定的臉色還有眼神。

老媽笑笑，沒有再說話。

張坤卻感覺胸膛的心臟在老媽的視線里快要跳出來一樣。

不行，得找個機會偷溜一會，去給李院長打個電話，和他串供一下，否則以前的事就全暴露了。

老媽要是知道自己騙了她那麼多回，家裡起碼得斷兩根扁擔。

而從始至終都安靜坐在旁邊的外婆轉頭望了兩人一眼，然後又一臉笑轉回去望著來來回回走動的人，看著大家忙裡忙外的，外婆喜歡熱鬧。

外婆耳朵不好，這次出來的急，也沒帶助聽器出來，所以即使就坐在張坤兩人身邊，卻始終沒聽清楚兩人在說什麼。

不過瞧著模樣，似乎是張坤又惹他老媽生氣了。

但外婆這次沒插嘴，她也不能仗著自己是媽媽的身份，老是妨礙王麗行使她當媽媽的權利，當媽的威嚴，偶爾還是要維護一下的。

老是袒護著張坤也不行。

而且瞧著這次王麗似乎是真有點生氣了。

張坤這到底是犯啥事了？

還有，她們這是為什麼來河台鎮啊，瞧著樣子，似乎是靈堂。

是王麗的朋友，還是張坤的朋友，家裡有親人過世？

不過外婆也沒開口詢問。

外婆不是個喜歡多嘴多問的人，反正王麗在這，張坤在這，就行了。

有啥事他們自然會跟自己說。

而坐在老媽和外婆中間的張坤此時感覺度日如年。

因為已經被老媽懷疑，所以此時張坤反倒不方便找借口離開了。

這時候找借口離開，是人都知道張坤是去給李院長打電話串供去了。所以張坤必須找一個自然而然的機會，順其自然的離開，這樣才會儘可能將老媽的懷疑降到最低。

而就在張坤暗自想著辦法時，旁邊的老媽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再次開口。

「其實，如果一開始你和媽說，你是去找一個人，幫著把遺物帶回來，媽不會阻止你，因為這也是積德行善的好事。」

「你看，人家還專門把媽和你外婆請過來，這就是說，人家承你這個情。」

「可是，你為什麼不說呢？」

「其實，這幾年你變了很多，媽感覺的出來，媽不是瞎子，不是聾子，就算瞎子聾子，你是媽的兒子，你有什麼變化，媽難道就真的一點看不出來？」

「從高二暑假開始，你和我說，你去中心醫院打暑假工。」

「呵，好嘛，全省都算頂尖的一個大醫院，居然會需要一個高中還沒畢業的人去打暑假工。我就不問你是怎麼想著要去幾百公裡外的地方打暑假工，就說你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學生，人家大醫院需要你去做什麼？掃地搞衛生嗎？」

「然後你說人家院長看上你了，想要培養你，然後你就想去考什麼湘中附一醫學院，去學醫。」

「你一個平常期末考試還不到三百分的人，想考比一般重點本科分數還要高一點的湘中附一，你說這不是做夢嗎？而更做夢的是，你居然還考上了。」

「你是高三最後一年浪子回頭，成績突飛猛進了？」

「好，我就當你浪子回頭，考上了湘中附一，然後呢，學了還不到一年，你就進了中心醫院當醫生？」

「媽是沒怎麼讀過書，但是也知道中心醫院那樣的大醫院，真不是一般人想進就能進的。你呢，一個大學都還沒讀完的學生，就進了中心醫院當正式醫生。」

「後面就更奇怪了，中心醫院拿錢給你在家開一個診所，二十萬，不是一筆小數了。人家中心醫院那麼大一個醫院，為什麼平白無故拿二十萬給你回家開診所？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還有，我有時也會和劉醫生聊天，知道他在縣人民醫院上班，還是個主任醫生，呵，我就又想不明白了。人家一個人民醫院的主任醫師，一個月好幾萬的工資，憑什麼跑你這小診所來當坐診醫生。」

「後面就越來越奇怪了，有鎮長縣長來找你，有當兵的來找你，最後甚至來了個將軍，然後你還參軍了。」

「參軍了也就算了，當了兵整天待在家不用去部隊的，我還真是頭一回聽說。」

「然後你時不時外出，你說你是去中心醫院幫忙了，你以為媽就真的那麼傻，那麼蠢，那麼笨？」

「媽只是不想說，不想問而已，因為媽相信你，你不是個壞孩子，不會做那些違法亂紀的事。」

「就像這次，你瞞著老媽我，去做的這件事，不就是行善積德的好事嗎？」

「所以呢，媽現在也不問你，不逼你，你的那些秘密呢，什麼時候覺得能對媽說的時候，再告訴我。」

「不過，下次要是再有事出門就直說，別拿什麼去中心醫院的幌子來晃點我，弄的老媽我好像個白痴一樣。」

老媽的一番話讓張坤徹底頓在了那裡。

張坤低垂著頭。

「媽，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媽相信你也有難言之隱，媽不問。但媽也有一句話想對你說，母子，哪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你是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就算你真有什麼驚天大秘密，告訴媽，媽難道還能給你抖出去不成？」

「你現在什麼都不用說，等回去之後再好好想想，媽還是那句話，什麼時候覺得能對媽說了，你就來找我，媽應該會是一個好的傾聽者。」

張坤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母子兩人間漸漸沉默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張坤突然低聲開口。

「媽，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告訴你，我現在其實很有錢，嗯，我有幾百……。」

張坤正要說出後面那個字，突然察覺到老媽猛的轉過來的目光，嘴裡即將吐出來的那個億字又陡然咽了回去，換成了個萬字吐了出來。

「……萬，您會怎麼樣？」

「幾百萬？怎麼樣？我會第一時間打110電話，然後壓著你去自首。說，是不是在外面幹了什麼違反亂紀的事了？」老媽厲聲道。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媽，我這不是說如果嗎？」張坤忙擺手說道。

「沒有如果，張坤，我從小怎麼教你的，人可以窮，但志不能短，人生在世，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違反亂紀的事絕對不能幹。」

「張坤，我把話放這裡，你要是敢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警察不抓你我都要收拾你。」老媽厲聲道。

「媽，我都說是如果，如果了，您幻想都不讓我幻想一下啊。」張坤苦笑著說道。

「哼，整天就想著白日做夢，做人，要踏踏實實，腳踏實地，真以為天上有錢掉嗎？」

「以後不許想，聽到了沒。」

「是，是……。」張坤乖巧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