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在眾新生萬分不情願下拉開了序幕。

不出意外，早上起來，每個宿舍都兵荒馬亂一片嘈雜。

「輔導員是說八點北操場集合對吧？」廖星辰頂著倆巨大的黑眼圈，馬不停蹄套上軍訓服，低頭扣扣子。

如果時間能倒轉到昨晚，她一定不熬夜打遊戲。

太坑人了。

方玫扯下毛巾掛在脖子上，準備去衛生間洗漱，順口答，「你沒記錯，確實是八點集合。」路過床鋪時拿起手機看了眼，「嗯，現在已經七點四十了，我們還有二十分鐘。」

Good！大學生活第一天就遲到，被輔導員和教官抓到就好玩了。

「啊啊啊啊！」廖星辰頭皮一緊，皺著眉毛大叫，「完了完了！肯定要遲到了！」

越忙越亂，扣子扣錯了一顆……

她顧不了那麼多，先去洗漱，路上再扣吧！

「以後都定鬧鈴吧，太恐怖了。」撓了撓亂蓬蓬的頭髮，陳芝雪滿屋子找發圈，「啊啊，我扎頭髮的發圈哪兒去了。」

「在衛生間吧，洗漱台那個粉色的是不是你的？」

「啊，我去看看。」

……

幾人衝到食堂買了幾個包子，邊走邊吃，到集合地點時就剩下兩分鐘。

零零散散的隊伍前，站著一臉嚴肅的輔導員和包公臉的教官。

同學們都趕在最後兩分鐘陸續到齊。

很神奇的，居然沒有一個人遲到。

然而，輔導員顯然對這個狀態不滿意。

他雙手附在身後，眯著眼睛掃過方陣中的每一個人。大家一路狂奔過來，氣都喘不勻，隊伍里傳出細細簌簌的聲音。

「今天的情況，不要讓我看見第二次！」

話音落地，彷彿按下了靜音鍵，隊伍突地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輔導員拿出花名冊，「班長出列，點名。」

昨晚開了班會，班幹部都選定了，班長是一名男生，名叫劉揚煦。方玫毫無疑問是班裡的學習委員，大家一致同意，實至名歸。

劉揚煦站出來，接過花名冊開始點名。

軍訓時兩個班級合在一起，都是法學院的學生，輔導員也是同一人。班長點完本班的同學，在輔導員的指示下，開始點二班的名。

「一共96名學生，林教官，接下來這段時間就拜託你了。」輔導員終於露出笑容，不過不是對著他們。

林教官卻還是一臉嚴肅板正，淡淡嗯了聲。

輔導員不再逗留，把花名冊交到教官手上就離開了。

有幾個學生沒忍住，目送輔導員離走出操場。

林教官立刻注意到了，聲音寒冷道，「如果捨不得，用不用我跟你們輔導員說一聲，讓他帶上你們。」

「噗！」

人群里爆出笑聲。

「笑什麼！」如同點了根炮仗，林教官一下子炸了。

他扔下花名冊，目光如鋒利的尖刀，從他們臉上刮過，「安靜！提幾點要求，第一，軍訓期間必須著軍訓服，衣著乾淨整潔。」他指著前排一個男生，挑出典型，「腰帶系歪了的錯誤不許再犯。」

男生羞紅臉，整了整腰帶。

林教官捏起胸前掛的口哨吹了一下，「讓你動了嗎？」頓了頓，「這就是我要跟你們說的第二條，訓練期間，一切聽從指令，有事提前打報告。」

「第三，女生頭髮紮起來，不許佩戴首飾，男生也一樣。」

「第四，不準遲到，七點五十之前，我要看到你們所有人。」

「第五……第六……第七……」

他先前說提幾點要求，他們以為也就兩三條，結果他說了十條！一條比一條嚴苛，已經可以預想接下來的日子了。

肯定非常精彩！

方玫卻有些心不在焉，那些嚴苛到變態的條條框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新生軍訓有好幾個場地，同被分到北邊操場的還有計算機系。

也就是，沈浩崢所在的院系。

他是一班的學生，方陣就在他們旁邊。

那邊的教官火速講完規則，已經開始訓練了。開胃菜就是站軍姿。

八點多，太陽已經掛在天邊老高，熾熱的陽光灑滿操場，真羨慕被那些分到樹蔭底下訓練的班級。

林教官講完規則就開始訓練，步調與隔壁一致。

一上午在站軍姿和糾正軍姿之間徘徊度過。

全場響起口哨聲時，大家的雙腿如麵條一般酸軟，忍不住彎折。

然後被林教官一嗓子給嚇得挺直，「我說解散了嗎？！」

大家一激靈，筆直站立。

「解散！」

「……」

宿舍四人兩兩互相攙扶，往食堂的方向走。

參加軍訓的新生解散時間一致，食堂擁堵不堪，各個窗口都排了彎彎扭扭的長龍，並且猶如貪吃蛇一般，尾巴越來越長，幾乎排到了過道里。成功買完飯的學生差點都擠不出來。

四人徹底傻眼。

方玫一邊擦額頭上的汗，一邊四處張望，對比哪個窗口的人更少。

這個時候，就別想著吃什麼好吃的了，以最快的速度填飽肚子是關鍵。

她仔細偵察過，賣涼麵的窗口人比較少，可能因為涼麵做起來比較快。方玫建議，「不如我們去吃……」

「吃什麼？」背後響起一道男聲。

方玫愣住，緩緩扭頭。

「套餐可以嗎？」沈浩崢就站在她身後，手裡端著兩份套餐，葷素搭配，色香俱全。

他抬高手肘，碰了碰她肩膀，「那邊有空位，坐過去。」

謝瑩捂嘴，其餘兩人則一臉鎮靜，這不是……籃球場上的帥哥嗎？

沈浩崢這才注意到她是跟舍友一起過來的，他走幾步將兩個餐盤放在桌上，推她過去，轉頭對排到窗口的舍友喊道，「老顧，多打三份飯。」

顧同學聽到話，頭也沒回，對他豎起了中指。

沈浩崢：「……」

他丟下一句，「你們先坐」，然後去窗口那邊接應。

隊伍里發出小小的抱怨，一個人打三份飯，相當於插隊了。他們看著前面高大的男生，敢怒不敢言。

有了沈浩崢的仗義相助，四個女孩子很快便吃上了熱氣騰騰的套餐。

不過沈浩崢沒和她們坐在一起，他和舍友坐在另一桌，與她們相隔幾張餐桌，在摩肩接踵額的人群里，如隔山海。

方玫挑起一團混合湯汁的飯，喂進嘴裡，盡量無視邊上三人好奇的目光。

她低估了她們的好奇心，吃飯也堵不住她們的嘴。

謝瑩咬著筷子尖：「那個帥哥是你什麼人？」

陳芝雪：「玫玫，你很奇怪哦，那天在籃球場，你明明看見他了，並且認識他，為什麼當時不說？」

廖星辰：「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你那天的反應擺明有鬼。」

謝瑩：「不僅幫忙買飯，還體貼的照顧對方的舍友？這得是什麼關係？」

陳芝雪：「可以排除，不是兄妹，我聽到那個男生喊他老沈。」

廖星辰眼睛大睜，「難道是……」

「前、男、友！」

三人異口同聲。

聲音有點大，即使在吵嚷的餐廳也能聽到。周圍幾桌的女生都看了過來，以怪異的眼神看著她們。

方玫擋著臉，特想跟她們分開坐。

「你們學什麼法律，怎麼不去FBI任職？」她吃下一塊排骨，沒好氣地道。

「我倒是想，關鍵人家也不要我啊。」

「……」

招架不住她們的攻勢，方玫舉手投降，點頭承認。

沒錯，你們口中這幾天談論的帥哥就是我前男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真的是你前男友？！」

「我現在相信是他甩了你。」

「喂，你什麼意思！」方玫翻個白眼。

她們的意思是沈浩崢太帥，自己配不上。還真是親舍友。

她抬眸看過去，沈浩崢弓著背吃飯，額前碎發蓬鬆柔軟，看起來天真無害。幾個男生圍著他說笑，談論的話題大概與她有關，因為他們頻頻扭頭看過來。

謝瑩吃下一顆肉丸子，鼓著臉頰，長嘆一口氣，「他是我喜歡的類型，本來還想主動追求，現在也只能想想啦，朋友夫不可追。難過，惆悵。」

方玫：「別演了，你昨晚揚言要追網球社的那個江學長，我可記得清清楚楚。」

這一回合，謝瑩敗，她無話可說。

——

中午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躺在床上，方玫渾身疲憊，風扇的風對著她吹，她扯了枕巾擋臉。

大家都累了，早早午睡。

方玫翻身側躺，臉上的枕巾掉下來，她摸出手機摁亮，微信里多了兩條消息。

「午睡記得蓋被子。」

「下午見。」

上午的訓練心無旁騖，竟沒發現他站在哪個位置，他看見她了嗎？

方玫嘆口氣，把手機塞回枕頭底下。

宿舍里十分安靜，電扇轉動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伴隨著淺淺的鼾聲。

好煩，她到底該怎麼辦啊。

她又翻身平躺，兩眼望著天花板發獃。

嘖，愛情是杯毒藥，誰嘗誰知道。

腦中突地冒出這句話，她把自己給逗笑了。

算了算了，順其自然吧，她糾結再多也沒有用，她管不住自己的心，更管不住沈浩崢的行為。

就當……他再追她一次，如果被他打動，甘願為他放棄自己的計劃，那就算她輸了，把自己餘生賠給他。

想通了這一點，方玫不再彷徨無措，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打了個盹兒，將睡未睡，手機的鬧鈴突然響起來，是一陣刺耳的公雞打鳴。

謝瑩翻身坐起，「起床起床，去操場集合！不能遲到！」

方玫：「……」她剛睡著。

下午的陽光如火舌般毒辣，炙烤著皮膚，陳芝雪臨走前塗了三層防晒霜，仍逃不過陽光的毒手。

晚上回到宿舍一照鏡子，得，脖子以上和以下是兩個色號。

謝瑩湊上來看了眼，嘿嘿一笑，「簡直就是素顏和塗了BB霜的對比。」她指了指脖子，「這條分界線可以說非常明顯了。」

陳芝雪絕望地倒在書桌上，懨懨地豎起一根手指，「一天，才一天就成這樣，二十幾天後我不成白加黑了。」

「撲哧。」廖星辰直接笑噴了，連忙拍打著臉，「你們別逗我笑啊，我敷著面膜呢。」

方玫洗完軍訓服，掛在陽台的晾衣桿上，濕衣服啪噠啪噠滴水，她抬手捏住衣服下擺擰了擰。

晚間的風夾帶一絲清涼，她沒急著進屋，靠在陽台欄杆上吹風。

微風送來桂花的清甜香氣，像酒一般醉人。她對校園不熟悉，不知道哪裡栽植著桂花樹，只覺得這味道實在清新好聞。

方玫閉上眼睛深吸口氣，香氣更濃郁了。

樓下突然傳來騷動，她睜開眼睛趴在欄杆上往下看。

一個白衣黑褲的男生站在宿舍樓前門，手裡捧著一束火紅玫瑰，不知是在等女朋友，還是打算跟人表白。

方玫手撐著下頜，咂咂嘴，她寧願相信後者。

每年軍訓期間都有類似的校園新聞散布在各大校園論團，隨便搜一搜，帖子都上百條。她都能猜到詳細劇情了，大同小異。

無非是訓練期間看對了眼，在宿舍樓下堵人，要麼像這位男生一樣手捧玫瑰，要麼聲勢浩大地擺個愛心蠟燭，請來朋友助陣。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她喜歡的表白方式。

太引人注目了，除非有把握女孩子會答應，不然，被拒絕了，男生沒面子，女生也尷尬。

她更喜歡老套的情書，或者，言語表白。思及此，不免想起了當初那封寥寥數字、簡明扼要的情書，心湖盪起了陣陣漣漪。

鬧得動靜有點大，屋裡幾個女孩子都出來了，往樓下看。

「誰啊？我怎麼看著有點眼熟？」廖星辰連遊戲都不打了，跑出來侃大山。

謝瑩：「你沒戴眼鏡，看誰都眼熟。」

廖星辰扭著屁股推了她一下，「屁，我沒摘隱形，看得很清楚，真有些眼熟。」

「我來看看！」陳芝雪擠到前面來，伸長脖子往下看。

進過鑒定，她的視力是最好的，「這不是那誰嘛。」

「誰？」

「學生會的武樂聲。」陳芝雪說，「他要幹什麼？表白嗎？」

廖星辰點點頭，「很明顯，是的。」

宿舍的門被敲響了，一個圓臉女生探頭探腦朝裡面張望，看見屋內有人後鬆了口氣，「請問方玫在這個宿舍嗎？」

方玫愣了愣，沒吭聲。

陳芝雪看了她一眼，慎重起見，她問，「請問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女生以為她們誤會了，連忙擺手，「不是我要找她，我只是個傳話的，樓下有人找她，麻煩她下去一趟。」

樓下有人找？

難道……

幾人動作整齊劃一地再次衝到陽台，樓下的人還未離開，動都沒動一步。

「原來，他要表白的對象是玫玫你啊！」謝瑩頗為感概地搖搖頭，「人生總是充滿意想不到的驚喜。」

前男友還沒理清，替補人員就來了，玫玫你很受歡迎哦。

方玫感覺舍友真是想多了，怎麼可能找她。

「誰找她？」她問那個傳話的女生。

女生指了指樓下，「不認識，手捧玫瑰花的那位。」

說完，她笑嘻嘻地看了一眼方玫，轉身走開，體貼地為方玫打開了宿舍門，方便她一會兒出去。

方玫：「……」

我真是謝謝你哦。

方玫性格開朗，不代表她能淡然面對一切狀況，比如，眼下的狀況，她就搞定不了，只剩下面紅耳赤。

「想想辦法啊親！」她瞪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三位。

陳芝雪向來沉穩有主見，「你不想接受？」

方玫：「廢話。」

「簡單，裝鴕鳥不下去就成了。」她說，「他總不可能一直等在下面。」

方玫搖頭，「不行，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他白天再堵著我怎麼辦？到時候情況更尷尬。」一想到大庭廣眾之下，有男生對她表白，周圍都是看熱鬧的人群，她從此在校園出名，走到哪裡都被人指著說，誒，那就是唄表白的女生……難為情。

陳芝雪抱著手肘，摩挲下巴，「直接衝下去跟他說明白。」

方玫有絲猶豫。

這種事當然是說清楚比較好，免得引發不必要的麻煩。可是，該怎麼說比較好……

廖星辰重新開了一局遊戲，心思卻放在姐妹的事情上，「我有一條最簡單有效的妙計，你想聽嗎？」

方玫的注意力成功轉移，「你說！」

廖星辰漫不經心說，「你不是有你前男友的電話號碼嗎？打電話叫他過來，讓兩人battle一下，反正他們都在追求你。是時候來一場真正的對決了！」

刷刷刷，屏幕上的敵人死掉了。

她抬起頭盈盈一笑，「我的主意怎麼樣？是不是特別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