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居。

宮邪放下高腳杯，坐在小木桌旁，雙腿翹起搭在桌上。

電話的另一邊，肖瓊略帶抱歉的聲音傳來，「爺，不好意思，本來說十點之前給你傳消息，忙到現在。你睡了嗎？」

她其實知道他沒睡，剛剛打電話的時候顯示正在通話中。

心裡好奇，但她明白這種問題不是她該過問的。

「沒睡。」宮邪仰靠在椅子上，手指屈起，點著眉心，「事情有進展了？」

「意外之喜。」肖瓊難掩激動地道，「我們追查的偷渡黃金案的主謀逃到南嶺灣海峽，正是為了跟一伙人接頭，對方手裡有九箱頂級珍珠，應該是爺那批貨，全在這裡了！」

宮邪放下手，籠罩在眉宇間的陰鬱消散了，「對方什麼人？」

「案件在審理中，老邢親自審的。」肖瓊禁不住低低地笑了笑，「老邢的手段爺應該知道，狠辣無情，啞巴在他手中都能吐出有用的消息。按照目前的情況看，這夥人應該是受人所託。」

「我猜測，背後有人給了他們不菲的一筆錢，讓他們做完事趕緊走，將珍珠全部沉進海里。」她嗤笑一聲，「這幫人太貪婪了，事情發生后並沒有急著逃走，而是想盡辦法將珍珠轉移出去。這不，栽我們手上了。」

「嗯。」宮邪毫不驚訝，彷彿跟他猜測的情況完全吻合。

肖瓊微愣，自然曉得以他過人的頭腦，已經將事情的真相猜測了個七七八八，只不過缺少令所有人信服的有力證據而已。

宮邪說，「案件審理過程拍下視頻，給我發一份。就這樣。」

他掛了電話。

肖瓊低眸望著手機屏幕，露出一絲苦笑。

爺不會不知道，這種跨國案件，要想拍視頻，並且傳到外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這麼坦然的要求她，她是該高興他信得過她的能力，還是該難過於他根本不曾替她著想。

肖瓊一手插進風衣口袋，轉身踏進審訊室。

黑色軍靴踩在陰冷的走廊上，如催命的鬼魅一般。

密不透風的審訊室里，透著令人窒息的潮濕氣息，像極了石板上的青苔味。

刑天冥在審理，手段層出不窮，有幾名罪犯已經有些神經弱智，看向他的眼神瑟縮，身子劇烈發抖。

肖瓊輕嗤，跟旁邊幾名國外軍官低聲交涉。

他們起初不同意，她實在沒辦法，還是抬出了宮邪的名字，幾名軍官湊在一起商量了片刻，最終同意了。

審訊里有監控，等案件審理完畢，會提取錄像。罪犯和錄像，一併帶回國內處置。

肖瓊不想讓宮邪等太久，公司管理她不懂，但也明白，這種事澄清得越早，越有利。

她直接拿出手機，調出拍攝鏡頭，對準幾名罪犯。

「你在幹什麼？」刑天冥注意到她的舉動，粗黑的眉毛擰起，「案件審理未結束前，任何消息不得私藏，不得外泄。肖瓊，需要我提醒你規矩嗎？」

肖瓊的視線直直迎上他。

刑天冥，秦灃，加上以前的曹亮，包括她，他們四個人是爺最得力的助手。其中刑天冥和秦灃實力相當，是爺的左右手，她和曹亮居兩人之下。

秦灃為人爽朗，不拘小節，喜歡開玩笑，跟特戰隊里許多人玩得來。刑天冥卻是最嚴肅的人，跟爺一模一樣，不苟言笑，規矩在他這裡擺頭一位，誰破壞都不行。

爺最欣賞的就是他。

爺走後，特戰隊一切事宜都交由他，並向上頭打報告，提了他的官職。甚至，許多次艱難的任務，上頭找上爺，爺推薦了讓他執行。

這兩年來，刑天冥軍功赫赫，在軍中威望頗高。

他是這次任務的總指揮，服從上級命令是天職，肖瓊自然不敢違背他，可她有自己的堅持。

「我記得明知故犯的懲罰是，示後果嚴重情況而定，我拍視頻是傳給爺的，應該造不成嚴重後果。」肖瓊抿唇道，「我認罰，這次任務的軍功給我剔除了吧。」

話落，她重新舉起手機。

刑天冥雙手叉腰，厚重的軍靴在水泥地板上碾了碾，「什麼意思？爺？這跟爺有什麼關係？」

他從不關注帝京的消息，因而也不清楚珍珠涉毒一案。

「這批珍珠是爺公司的，遭這夥人掉包了，出了大事，正等著我們的證據。」肖瓊擔心解釋下去耽誤時間，「你先審理吧，詳情等出去我再跟你細說。」

刑天冥摘下帽子，往後薅了薅頭髮，再把帽子戴上，心情鬱郁。

早說為爺辦事不就好了……

臨近十一點，肖瓊將視頻發給了宮邪。

他洗完了澡，靠在床頭，雪白的被子蓋在腰腹以下的位置。

腿麵攤開一本厚書，國外文學作品，他難得靜下心來看這種東西，只是想打發時間。

這本書宮小白顯然看過，其實書房裡除了專業性的書籍，其餘的大部分書宮小白都看過。

他翻到的這一頁，書邊空白部分畫了個人物小像。

用黑色中性筆凌亂地勾出頭髮，眼睛、鼻子、嘴巴都畫得很抽象，上半身還特意畫了翻領襯衫。

雖然抽象，依稀還能辯認出，這是他。

宮邪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手機叮鈴兩聲。

他臉上掛笑地將書闔上，放在一邊，拿起床頭櫃的手機。

收起臉上的笑，他打開了肖瓊發過來的視頻。

幾名罪犯戴著手銬蹲在昏暗的審訊室牆角，事先已經經過摧殘，精神雖然不濟，話說得倒順暢。

「不知道！我們不知道對方是誰！」為首的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微胖男人拚命搖頭，「那人說給我們五十萬，讓我們蹲守在南嶺灣海峽的海關監察處，趁機運走宮尚集團的九箱珍珠，並把提前準備好的藏了毒品的珍珠換上。」

那人不知朝誰看了一眼，往後縮了縮。

別人不知道罪犯看的人是誰，宮邪卻是知道，一定是刑天冥那小子。

他的審問手段他親眼見過。

招供后的罪犯詳細說明了作案手法及其經過，包括怎麼用迷幻劑放倒了監察處的人員，趁他們精神恍惚換走了珍珠。

宮邪冷著臉退出視頻，發給了秦灃，讓他看著辦。

這件事在明早之前，算是能塵埃落定。

收到視頻證據的秦灃激動地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下來，一刻也等不了，立馬派公司的人將證據公諸於眾。

這種事，耽擱不得。

視頻通過宮尚集團官方微博公布，一眾新聞媒體並未提前得到任何消息。

當然，視頻中的幾名罪犯全部打上了馬賽克。

晚上十一點，仍然有很多人沒睡覺，在視頻公布的第一時間看到了，展開了積極的討論。

大部分人相信宮尚，相信宮邪，並對罪犯表示最大程度的惡意，大呼事情終於水落石出。

但，還是有一些理智的人，站出來提出質疑。

「早上剛爆出來涉毒，十二個小時都沒過，這件事就解決了？不是我懷疑，警局的辦事效率有這麼快？」

「那些說相信的人，你們能不能動動腦子，這個視頻怎麼看怎麼都有問題。我可以隨便找出一伙人，給一筆錢，錄一個這樣的視頻。」

「同感。有一個詞叫替罪羊，請腦殘們了解一下。」

「我還嚴重懷疑是炒作呢。畢竟這年頭，營銷策略五花八門，不劍走偏鋒，怎麼博關注？這一波操作666，各大企業學起來！」

「我看樓上就是新一年裡最大的腦殘。哪個公司會傻到用涉毒這種事博關注？484傻？黃賭毒是重罪好吧，警察都出動了！有這麼營銷的？」

「……」

相信的一幫人和質疑的一幫人在凌晨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直到，翌日早上八點多，橫空出世的一側新聞讓人不得不信宮尚集團是被人陷害的。

據央視新聞報道，昨晚十點多，抓獲了一起重大偷渡黃金案的犯罪團伙。

讓人意外的，順藤摸瓜，又抓到了一起珍珠涉毒案的犯罪團伙。

兩個犯罪團伙，總共十六人，全部獲刑。

新聞中罪犯的樣貌與昨晚官博視頻中的罪犯一模一樣。雖然都打了馬賽克，但網友們的眼睛多尖銳啊，憑著細節，用紅筆圈出了相同部分。

最後得到證實，宮尚集團確實遭人陷害。

觀眾一片嘩然，聲稱這真是本年度觀看的最精彩的一齣戲，跌宕起伏，打臉不停。

不少網友在提出質疑的那幫人評論下面留言，「臉疼嗎」，「要不要出來道個歉」，「年度最疼的臉非你莫屬」，「真替你的智商感到捉急」之類。

霍氏集團，總裁辦公室。

霍錆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面色陰鬱地盯著大屏幕液晶電視，看到了這則新聞。

啪——

手邊的一個玻璃杯被他摔得稀巴爛，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敲門進來的助理站在門邊，不敢上前。

霍錆狠狠吸了一口煙，嗆得眼睛猩紅，再吐出煙圈。

胸中的怒火憋得無處發泄，他猛拍一把桌面。

一幫貪心不足的蠢貨，他費了這麼大心思布的局，打定主意要讓宮邪一跟頭栽倒爬不起來，全敗在這幫蠢貨手中。

幸虧留了一手，當初跟他們接觸沒用真實身份。

不然，他今天就不是坐在窗明几淨的辦公室，而是坐在四面鐵壁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