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

上官秀走進寢宮的時候，唐凌正站在窗檯前，纖瘦的身形一動不動，眺望著窗外。聽聞他走進的腳步聲，她身子稍微晃了晃，但終究還是沒有扭頭看他。

來到唐凌的身旁，站定，上官秀問道：「香兒還在生我的氣？」

「你，活活逼死了朕的大將軍！」唐凌的目光仍是落在窗外的遠方，語氣冷漠地說道。

「這對於大將軍來說，這，或許也是一種最好的結局。」至少比被迫下野，告老還鄉，灰頭土臉的過完殘生要好。

唐凌猛然轉回身，凌厲的目光落在上官秀的臉上，怒聲質問道：「你知不知道，大將軍曾救過我的命。」

上官秀眼帘低垂，只輕聲反問道：「那我呢？」

唐凌愕然。

是啊，那上官秀呢？吳鵬只是救過她一次，可上官秀救過她多少次，用一隻手都已經數不過來了。唐凌的拳頭握了又松，鬆了又握，許久沒有說出話來。

有些時候，她對上官秀能做到出奇的包容，而有些時候，她又會對上官秀異於常人的小氣，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越是喜愛，越是在乎，就越是容不下一粒沙子。

「大將軍，不該死。」唐凌憋了半晌，方說出這一句。

上官秀說道：「很多人都不該死，但有時候，必須得有人做出犧牲。只要死的有意義，死的有價值，就死得其所。」

可為什麼要是吳鵬？！唐凌的話還沒問出口，上官秀似乎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他說道：「如果有一天需要我做出犧牲的話，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說完話，他又看了唐凌片刻，轉身向外走去，頭也不回地說道：「而且，我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當年平滅百萬叛軍的時候，上官秀做出的選擇何嘗不是自我犧牲，他犧牲的是自己的名譽，來換取國家內部的安定，從那以後，他不僅得到一個『風鬼』的綽號，而且被無數的風人所憎恨，即便到死，他都沒忘提醒肖絕，不要把自己土葬，而是要火燒，要挫骨揚灰，讓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墓地；在對寧南的二次國戰時，上官秀選擇率領貞郡軍，孤軍深入，那更是以自我犧牲為代價，來確保風國本土的平安無事，遠離戰禍之苦。

看著上官秀走出去的背影，唐凌抬了抬手，輕聲喚道：「阿秀——」

上官秀腳步未停，說道：「現在，只是剛剛開始，接下來，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我們去做，只有把下面的事情做好，才會對得起吳將軍的以死明志！」說到最後，他的身形已消失在寢宮的門外。

杜基。都城哈吉。

長孫懷南這段時間的心思完成沒用在杜基這裡，他的心早就飛回到天京了。

長孫懷德病危，已昏迷不醒一月有餘，眾御醫對病情束手無策，現在長孫懷德之所以還沒有咽氣，完全是靠著各種珍稀的補品在吊著。

這次長孫懷德受的傷，用現代的醫學術語來說就是顱內出血，血液凝結成血塊后，壓迫到腦幹神經，導致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就這個時代的醫學技術而言，這已經等同於無藥可救了。

現在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為爭奪皇位積極準備著。兩位皇子已先後派出數名心腹，攜帶重禮，前來杜基，拉攏長孫懷南這位手握百萬重兵的皇叔。

此時此刻，長孫懷南的態度，無疑已成為影響兩位皇子誰能最終繼位的關鍵因素之一。

長孫懷南自己也在謀算，他究竟該支持哪一個皇子。大皇子野心勃勃，且又具雄心壯志，明裡暗裡苦心經營多年，人脈極廣，豢養的門客也多為奇人異事。

與大皇子相比，二皇子的力量和根基都要相對單薄一些，但二皇子妃是辛家主家的嫡女，也就是說，二皇子的背後有整個辛家做靠山，這又不一樣了。

和辛家齊名的君家，現在還看不出來到底支持哪一個皇子，這倒是符合君家一向沉穩，老謀深算、謀定而動的做派。不過長孫懷南覺得，君家最終很有可能會站在大皇子的那一邊。

目前長孫懷南真看不出來兩個皇子之間的競爭誰更佔優勢，自己究竟該如何選擇，他一時間也舉棋不定。

皇子之間的皇位之爭，若是選對了陣營，日後無疑是飛黃騰達，可若是選錯的陣營，隨之而來的就是萬劫不復。

以長孫懷南堂堂王爺的身份，並不需要非得參與進去，壞就壞在他現在手握重兵，兩位皇子都不肯讓他置身於事外，都在竭盡全力的把他往自己這邊拉攏。

就在他煩心不已，一籌莫展，不知該作何選擇的時候，上官秀派來的密使到了哈吉，求見長孫懷南。

聽聞上官秀派出的密使來見自己，長孫懷南很是意外，讓人把密使請到自己的書房。

上官秀派來的密使名叫徐淼，是貞郡軍第一軍團的一名謀士，在眾謀士當中，徐淼的地位不低，對他這個人，長孫懷南也有所耳聞。更確切的說，對貞郡軍四個軍團，兵團長級別以上的將官、謀士，他都有所了解。

等徐淼從外面走進來后，長孫懷南舉目打量。徐淼年紀不大，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身白袍，風度翩翩，器宇不凡。

「徐淼拜見敬王千歲！」說話之間，徐淼拱起手來，一躬到地。

目前風軍在北郡的動向比較詭異，長孫懷南心裡也有很多的疑問。他微微一笑，擺手說道：「徐先生莫要多禮，平身吧。」

「謝敬王千歲！」徐淼直起身形，而後在長孫懷南的示意下，他在一旁坐了下來。簡單寒暄了幾句，長孫懷南切入正題，問道：「徐先生專程來到哈吉面見本王，想必，是有事吧？」

「在下是奉我大家大人之命，與敬王共商大計的！」

「你家大人？」

「國公殿下，上官大人！」

「哦！」長孫懷南心中一動，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他笑呵呵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而後又慢條斯理的放下杯子，笑問道：「不知，國公殿下要與本王商議的是什麼大計？」

「合力吞併貝薩，兩國平分貝薩領土。」徐淼一字一頓地說道。

長孫懷南倒吸口氣，驚訝地看著徐淼，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他說得究竟是真還是假。凝視他半晌，長孫懷南嘴角挑起，笑吟吟地說道：「國公殿下的胃口可不小啊！」

「經過上次的國戰，貝薩的國力已大不如前，羸弱不堪，而且貝薩國內目前正處於內亂之中，各城邦紛紛起來反抗貝薩城邦的統治，如此情況之下，只要你我兩國共同出兵，合力一戰，貝薩必亡，從此以後，兩國北方，將再無隱患！」徐淼眼巴巴地看著長孫懷南，問道：「不知敬王意下如何？」

長孫懷南陷入沉思。他不願意插手國內的皇位之爭，但兩個皇子又都不肯放過他，如果自己與風軍合力進攻貝薩，倒是可以躲避開兩位皇子的糾纏了。

他琢磨了片刻，慢悠悠地問道：「不久前，辛將軍和君將軍都到過風國，商談兩國結盟之事，但是，貴國的皇帝和朝廷，都一口拒絕了我國的提議。」

「國家之間的不結盟，不代表軍力之間的不合作。而且，與貴國結盟的決策，可不是那麼容易做出來的！」徐淼意味深長地說道。

即便風國想與寧南的結盟，也只能是口頭上的君子協定，不可能用白紙黑字簽署下正式盟約。

一旦簽了正式盟約，就等於承認了寧南是一個與風國一樣的獨立國家，也就等於否認了風國無數先烈為收服失地所作出的種種犧牲和努力。

誰要是敢和寧南簽下這樣的盟約，哪怕是皇帝，都得在風國歷史上留下千古罵名。

徐淼的弦外之音，長孫懷南當然能聽得出來，他嘴角揚起，哼笑出聲，問道：「兩國合力出兵討伐貝薩，這是貴國皇帝是意思，還是國公殿下的意思。」

「是國公殿下的意思。」

「呵呵！」長孫懷南笑了，其中冷笑的成分居多，他身子向後依靠，不緊不慢地說道：「國公殿下所能掌控的軍隊，只有四十萬，貴國用四十萬的軍隊，欲聯合我百萬大軍，最後得到的好處，卻是兩國平分，國公殿下好算計啊！」

徐淼面色一正，說道：「大人會舉全國之兵，與貴國合作……」

他話沒說完，長孫懷南已仰面大笑起來，揮手說道：「徐先生可是在欺本王對貴國的情況一竅不通？國公殿下與大將軍勢同水火，而能掌控全國軍隊的，又偏偏是大將軍，請問，殿下又如何能調動全國之軍？」

徐淼樂了，說道：「敬王有所不知，大人即將成為風國的大將軍！」

「什麼？」長孫懷南吃了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徐淼，上官秀要坐到大將軍的位置上了？這怎麼可能呢，吳鵬還在，好端端的，上官秀又怎會對他取而代之？

他眼珠轉了轉，幽幽說道：「我一直都覺得，風國的皇帝不是個會任人唯親的人。」

「陛下的確不是！據我所知，大將軍已經死了。」

「死了？」長孫懷南的眼睛瞪得更大，這麼大的事，自己怎麼會毫不知情，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這是剛剛發生的事，相信這個消息很快也會傳到哈吉這裡。」

「吳……吳將軍是怎麼死的？」雖然徐淼言之鑿鑿，但長孫懷南還是有點不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