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寧之後，不斷有人來太白宗求見。

這些人里，小部分是她熟悉的，大部分是她陌生的。

看著這些大部分不相識的修士，靈玉感嘆，他們這一代，真的要結束了。

與她一代的修士，如果沒能化神，壽元就在這兩三百年間，而能夠化神的，只有寥寥幾個。

太白宗內，和她一樣踏入化神期的，甚至只有端木澄一個。

等下次回來，估計就見不到化神以下的熟人了吧？

靈玉心知，自己不可能頻繁回滄溟界。當年離開滄溟界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了覺悟，那件事還沒有完全結束，簡不凡的背後，可能還有別人。就像溟淵深處的那個天地輪迴鎖，它的主人究竟是誰，沒有人能說得清。

在隱藏的幕後人找出來之前，靈玉回滄溟界，必須慎之又慎。所以，她這次回來，沒有大張旗鼓，也不準備留太久，免得給那個幕後人可趁之機。

半個月後，有人從星羅海遠道而來。

「程放？」靈玉驚訝地看著來客。

程放一本正經地對著她行了大禮：「姑祖婆婆。」

現在的程放，當然不再是以前的程放了。千年不見，程放已經是個元后大修士了。羅蘊故去后，玄淵觀由他接掌，據說現在發展良好。

靈玉笑道：「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坐吧。」

當年她留了信物給程放，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投奔太白宗。但程放沒有來，而是決定留在星羅海。

千年過去，程放做到了他想做的。

玄淵觀在星羅海的勢力很穩固，再加上與無雙城、太白宗的良好關係，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在夾縫中求生存的玄淵觀了。

聽程放說了玄淵觀的事情，以及星羅海的局勢，靈玉問起：「那麼你呢？你自己如何？」

程放頓了頓，起身再次下拜：「姑祖婆婆，晚輩這次來太白宗，實際上有事相求。」

靈玉點點頭。她早猜到，以程放的性子，知道她回來，會派人來問安，但自己未必會來。這孩子的性子有些冷，對她這個姑祖婆婆，敬重是有，親近就談不上了。

「說來聽聽。」

程放微黑的麵皮泛起一層不易察覺的紅，大概覺得自己前來拜見長輩，卻是有事相求，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想到自身的狀況，還是開口了。

「晚輩這些年來，努力修鍊，從未輕怠。然而，到了元嬰後期這個關卡，卻遲遲不能達到圓滿，不知是什麼原因……」

滄溟界天途開啟之前，元后修士中大部分不能突破圓滿，但這種情況是因為，他們進入元后，因為天地法則之限，修鍊變得極其緩慢，遲遲未能達到圓滿。靈玉這趟回來，情況大不相同，卡在元后的修士很少，能夠突破到元后的，基本上都能順利修鍊到圓滿。

後期到圓滿，本來就是一個相對容易的過程，沒有明顯的關卡。

程放被這個問題困擾很久了，找不到人解答。他各方面並不比同階修士差，他自己都找不到答案，其他人自然也找不到。而化神修士的話，一則不容易拜見，二則他自己心懷疑慮。他這個人，初踏仙路過得就不易，後來在星羅海這麼個地方，對人心懷戒心。想要找到原因，肯定要把自己的隱秘，全部讓別人看到。

他的歲數一年比一年大，再拖上幾百年，就沒有化神希望了。這些年來，他一直在考慮這件事，要不要賭上一賭，恰巧靈玉就回來了。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他相對信任的人，那就是靈玉。

因為這位姑祖婆婆的遺澤，他才能踏上仙路。雖然這些年來，他依靠的並不是靈玉，然而，關鍵處卻都是靈玉留下的機緣，比如玄淵觀玉牌，比如玄淵觀。

「哦？竟有此事？」靈玉想了想，「你且進來，我們仔細看看。」

「是。」程放暗喜，姑祖婆婆沒有拒絕他的要求，看來有希望了。

靈玉帶著程放，進了修鍊室。

程放既然來了，已經做好了把一切秘密都公布的準備。

沒想到，靈玉沒有問話，而是讓他坐下來，自己釋出神識，從裡到外仔仔細細地將他檢查了一遍。

末了，靈玉道：「你體內有一件異物。」

程放面色無異，點頭答道：「是，晚輩當年踏上仙路，幾次遇險，中間得過一次機緣，服用了一塊玉墜。」

這塊玉墜，就是他最大的秘密。

「晚輩資質不算好，一步步走來，這塊玉墜助我良多……」

靈玉笑問：「當初你不願意離開星羅海，也有這個原因？」

程放緩緩答道：「這是原因之一。」他的個性是一方面，到了太白宗這樣門規嚴謹的宗門，未必能夠適應，另一方面，就是他有自己想保存的秘密，思來想去，還是星羅海最合適他。再說，羅長老對他有大恩，玄淵觀下一代沒什麼人才，他希望羅長老能夠安心離去。

靈玉點頭：「幸好你現在說了。」

程放驚異：「姑祖婆婆，難道這東西……」

「別想太多。」靈玉笑道，「沒有你想象中那麼高深，這東西只是一件有了元靈的法寶而已。」

不過，這件法寶可能是大乘這物。

靈玉剛才一探查，就發現程放體內有一件異物，感覺不對。這件異物，是一件沉睡的法寶，如她所料不錯，應該是當年大乘之戰掉落的一塊法寶碎片，如同她撿到的幽冥異界碎片一般。

這塊碎片有殘餘的元靈，陷入沉睡自我修復，連帶的，它吸收的靈氣反饋到程放的身上，令他大為受益。

「這件元靈可能偶爾會蘇醒，與你交流，是不是？」

程放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靈玉笑道：「這就對了。當年你修為低，修鍊所需靈氣不多，所以沒有影響。而從後期到圓滿，需要的靈氣大大增加，大部分被它截留，所以一直沒有足夠的靈氣達到圓滿。」

程放與這塊法寶碎片，相依相存。修為低的時候，享受它帶來的好處，修為高了，就要付出代價了。

程放聽了，表情複雜，許久，他抬起頭，期待地看著靈玉：「能取出來嗎？」

「能。」靈玉篤定地答道，「你準備好，過兩天我幫你取出來。」

程放大喜，隨後遲疑：「勞煩姑祖婆婆，晚輩沒有什麼可孝敬的……」

靈玉擺手：「你來太白宗，不是已經帶了禮物嗎？」隨即又道，「你去休息吧，可以了，我自會叫弟子去召你。」

「是……」

靈玉看著程放的背影，嘆了口氣。大概是一個人抱著秘密太久的緣故，哪怕最後沒有辦法，來這裡求助，程放仍然十分「客氣」。既然願意出手，她又怎麼會在乎他給什麼報酬？

不過，對程放來說，心情也很複雜吧？如果當初有人告訴她，不言將會妨礙她修鍊，她還未必有程放這麼乾脆。

過了兩天，靈玉將這件東西從程放體內取出。

程放睜開眼，看到靈玉把玩著一件東西。

這是個極小的玉墜，看起來就像普通的青玉製成。不過，跟程放初見它時相比，帶了一層亮光。

看到程放睜開，靈玉一甩手，將這東西拋給他：「我替你把殘存的元靈抹去了，以後你收回體內溫養，它不會再鳩佔鵲巢。

程放接過，愣愣地問了一句：「姑祖婆婆，這個東西您不要嗎？」他說出這件事，並且要求靈玉將之取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放棄的準備。如果未能化神，就算占著再強大的秘寶，也是枉然。

靈玉笑道：「我要來何用？這東西，是個天然的聚靈陣，你將它吞服之後，它也將你改造成了絕妙的靈氣容器。而等到化神境界，聚不聚靈，已經無關緊要了。不過，此物材質極佳，如果你將來想不好它的用處，也可以當成材料賣掉。事先提醒你一下，此寶原是大乘之物，就算只剩下一塊小碎片，價值也不低。最少也能賣給煉虛修士，所以，你可千萬別讓人蒙了。」

程放愣了好一會兒，才收起心情，向她鄭重一禮：「謝姑祖婆婆大恩。」

打發走程放，靈玉默默地想。滄溟界像這樣遺漏的寶物，肯定不止一兩件，這麼說的話，還真是極佳的尋寶之地。

看來，她還真不能掉以輕心。

靈玉這趟回來，說是沒有遮掩行蹤，其實知道這件事的，也只有高層人物。

程放離開后，靈玉沉吟許久，去了紫蓋峰。

「重建大陣？」妙竹聽了她的說法，詫異揚眉，「你指的是結界入口的大陣？」

靈玉點頭：「我原本只打算重建護山大陣，現在看來，最好準備得充足一些。」

「但是，」妙竹微微皺眉，「如果要重建結界大陣，就要召集許多人。」

人多了，心思就雜了，事情做起來也就沒那麼容易。

靈玉笑道：「不管他們出不出錢，這陣我都要重建。等我們著手重建，他們一定會出力的。」

以她的實力，滄溟界沒有人會得罪她，她要重建大陣，誰會反對？而一旦開始著手，別人就會擔心，萬一結界大陣會變成太白宗的護山大陣，怎麼辦？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那些人想不參加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