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壁內，韋青的神情真正嚴肅起來。

「果然……」她輕聲說。

她隊中的幾名化神卻是大吃一驚，鄧姓修士道：「她不是劍修嗎？怎麼會……」

韋青道：「遇到她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好像跟普通人不太一樣，如今總算明白了。」

「這怎麼可能呢？」鄧姓修士不可思議，「她的劍術那麼強，分明是北極上真宮的真傳。而她現在所用的，卻是丹霄觀的……」

懸浮在靈玉面前的仙書靜靜地翻動著，「嘩啦啦」的聲音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所有人都靜默著，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一個劍修，突然使出法修招數，已經夠讓人吃驚了，居然還是丹霄觀的真傳。

這仙書，符陣的力量比白梅還要純粹，攻擊力雖然不足，可那轉化之間的圓融，以及其中易理之道的精粹，是白梅怎麼都比不上的。

白梅是流沙界通天宮的得意弟子，算是丹霄觀的嫡傳，就算不如嫡支，也不會差太多。

丹霄觀的嫡傳有這麼不值錢嗎？

開什麼玩笑？丹霄觀立，百界臣服，這句話可不是說假的。丹霄帝君的行事風格，自從她踏入大乘巔峰，可說是傳遍人界。不知道有多少人湧入明塵界，為了求得那一絲半縷的機緣。

可丹霄觀從始至終，就是那麼個小道觀，得到正式傳承的，寥寥可數。不然，流沙界通天宮為什麼能讓人高看？合體期修為再高，人間萬界分攤下來，也不算少，人家憑什麼對它另眼相看？還不是因為其創派祖師是丹霄帝君的正式弟子，流沙界通天宮算是丹霄觀的一脈嫡傳。

因為難得，所以珍貴。明塵界傳出《明塵經》，修習的人不算少，可那本大路貨《明塵經》並不包含丹霄觀真傳的精髓。換句話說，只有包含本命法寶煉製之法的，才是丹霄觀的真傳。

仙書，符陣，再加上那浩蕩的易理之道，舉手投足，輕輕巧巧，要說這不是丹霄觀的嫡傳，誰信？

而更古怪的是，在此之前，他們一直以為，她是劍修，北極上真宮的劍修！

丹霄觀嫡傳難得，難道北極上真宮的嫡傳就易得嗎？人界劍修不少，皆可以北極上真宮為祖師，但，劍修分支千千萬，能夠得到北極上真宮真義傳承的，屈指可數。

再加上丹霄觀與北極上真宮的恩怨，怎麼可能有人同時擁有它們的真傳？

這簡直是個無解的謎題。

韋青露出迷茫之色。僅僅只是北極上真宮的劍修，她還不覺得如何。雖然無夢真君的名聲沒那麼大，可也算是南天界少有的大修了。她這個得到無夢真君親自指點的真傳，跟北極上真宮的嫡傳比起來，只強不弱。大乘真君指點，貴就貴在「親自」兩個字上。

可對方卻兼具丹霄觀嫡傳。這件事常理來說，根本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那說明背後有什麼獨特的原因。會是什麼呢……

「……大小姐？」

韋青鎮定自若，看不出剛才的失神：「嗯？」

鄧姓修士猶豫了一下，問道：「此人實力不凡，若是被她看出端倪……」

韋青淡淡一笑，展露出強大的自信：「就算她實力再不凡，又如何？終不過是一塊墊腳石……」

看著她這個表情，聽著她淡然的語氣，鄧姓修士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既然大小姐說沒問題，那就沒問題。

他沒有看到，韋青這個自信的表情下，眼底隱隱藏著陰霾。

玉壁外，靈玉目光一動，青光投在她的臉上，閃過殺氣。

仙書「嘩啦啦」地翻動，符文從中飛出，在她周身環繞。當符文之鏈成形，易理之道驟然引動，四散而擊！

徐佳差點失聲喊出來！程靈玉她瘋了嗎？剛才被四人合擊，她能擊退就已經不易了，這回居然打算分散四擊？就算她再厲害，也不能一個打四個啊，其中三人，跟她一樣，都是中期修士！

一個正常的化神修士，在這個時候，就該集中自己的力量，選擇一個方向，一擊而破。然後再分而擊之，就能逃遁而出。

現在這樣，簡直就是主動削弱自己的實力，白白給別人合力相擊的機會！

徐佳急得不行，她還指望著靈玉打破戰局，這樣他們就能逃出生天了。現在這樣，豈不是……

「程道友！」司空嘉更是喊了出來。

靈玉這麼一牽制，他們這邊的壓力頓輕，要是靈玉自找死路，他們也會一起跟著倒霉啊！

靈玉好像什麼也沒聽到。

那四名化神，臉上露出輕蔑之色。就連那個初期修士，亦不放在眼中。剛才見識過靈玉的實力，他當然知道，如果單打獨鬥，自己並不是她的對手。但是，四散而擊，只有四分之一的實力，自己又有什麼好怕的？

當他祭出獸爪之印，與符文之鏈相觸之時，臉色突然大變。

他的獸爪之印，竟然絲毫撼動不得。

靈玉嘴角微微揚起，符文之鏈突然四散，那些繁複的符文一一拆解，變成單獨的、簡陋的符文。

符文一旦拆解，便沒有了力量，這人瘋了嗎？

這個念頭在這化神修士心頭閃過，下一刻，他突然瞪大雙眼。

符文……那些符文是拆解了，可同時，他施展出來的獸爪之印，竟然也跟著瓦解了。

先是碎裂成大塊，再是小塊，最後完全粉碎，消散於無形。

這……怎麼可能？

靈玉的眼前，彷彿出現了剛才識海里的那一幕。

一根根線條，一種種顏色，扭曲旋轉，合成一個個符文。這些符文，彷彿包含了天地至理，它們互相融合，組合成萬物。一粒微塵，一塊石頭，一根草，一顆樹，一條河，一片海，一個大千世界，直到整個人界。

而整個人界，亦可如此分解，直至微塵。

這就是易理之道，仙書的根本。

劍在於利，仙書便在於博。

既然連大千世界都可以分解，一個法術又算得了什麼？

這個化神修士幾乎呆住了。他不是沒有經歷過法術被破，卻是第一次被破得這麼……輕描淡寫。他幾乎開始懷疑，自己所修鍊的，到底是什麼？怎麼可能這麼輕鬆隨意地被破了？

他還在呆怔中，靈玉卻沒給他時間。

分散的符文，驟然相合。殺機在一瞬間迸出，鋒銳之意乍然壓下。

這一幕不僅僅發生在他這邊，另外三方，亦是如此。

斧影也好，銀鏈也罷，幽火亦然。

全部被消解。

靈玉發動反攻，三名中期修士大驚還手。

此時，傳來一聲慘叫。

「啊——」那名初期修士，到底弱了些，被符陣擊潰。

他一露敗相，便轉身而逃。

靈玉微微一笑，天書雲篆飛出，淡金色的光芒壓下，牢牢制住，而後，劍氣橫空，呼嘯斬落！

初期修士瞪大眼，身軀墜落，元神及時遁逃而出。

靈玉沒有再追，且不提她這邊還有三個對手，消滅元神也不輕鬆。除非三台界那種不死不休的混戰，否則，修士及時釋出元神遁逃，很難追回。

她沒有把握將對方連同元神斬殺，既然如此，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至於日後結仇的事……高階修士，誰沒幾個仇敵？實力足夠，仇敵三千又何妨？！

符文過處，劍氣橫空。

曾經，靈玉以為，劍法雙修，便是可劍可法，直到剛才，見到玉壁上的易理，她終於明白，自己弄錯了。

懷素煉製仙書，為此踏遍人界，故而《玄真譜》包容萬物。既然是萬物，自然也能包容劍氣。

所以，劍法不但可以共存，劍法雙修也不僅僅是可劍可法，而是劍法合一。

不過，以前她就算想要這麼做，也做不到。因為她在易理之道上，理解不夠透徹，無法將劍法完整地融入仙書之中。直到剛才，她從玉壁中悟出了更高深的易理之道，終於觸動了那根弦，頓悟妙法。

「這怎麼可能？」白梅呆住了。

她自小便拜得明師，修習本門嫡傳，心中自傲，以為自己與嫡支也相差不多了。沒想到，今日卻看到了這樣的《玄真譜》。

靈玉的符陣，不見得比她高明多少，可她就是這樣舉重若輕。符文變化無常，驟合驟散，在她的符陣面前，這些剛才還威風凜凜的中期修士，卻左支右絀。

最古怪的是，劍氣從何而來？為何完全找不到形跡？

白梅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隱隱意識到，自己也許接觸到了一個連師門長輩都不知道的世界。

原來，符陣可以有如此之威，原來不必攻勢凜凜，就能勢如破竹。

可是，其中的奧妙是什麼呢？她拚命地觀察著符陣運行的軌跡，符文聚散的過程，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剛才在玉壁上看到的易理。

她突然明白了。原來，剛才靈玉僵住，並不是自不量力，傷到神念，而是她真真正正接觸到了易理的高深之處，陷入了玄妙的頓悟的境界。

可笑，真是可笑啊！她入寶山險些空手而歸，卻笑話那個真正得到寶藏的人。